第五十六章:枯木逢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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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案核心雖過,但保守派的反撲並未停止。表決結束後,薑承業臉色鐵青地拂袖而去。當晚,薑府燈火通明,氣氛壓抑。薑明玥精心策劃的輿論攻勢全麵發動:
    “墨昭牝雞司晨,挾軍功以令元老!”
    “厲寒梟邊匪入朝,北境已成墨家私兵!”
    “新政亂國,平民得誌,貴族遭殃,國將不國!”
    各種惡毒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天啟城蔓延。同時,薑家掌控的幾家大型糧行和布莊,開始默契地“缺貨”、“檢修”,市麵上糧價、布價應聲而漲,恐慌情緒在平民中開始滋生。薑家試圖以此製造民生動蕩,將“新政禍亂”的帽子扣死在墨昭頭上,逼迫元老院妥協,在後續細則製定中奪回話語權。
    “父親,墨昭那賤人欺人太甚!”薑明玥眼中閃爍著怨毒與得意,“隻要我們撐住,讓物價再飛一會兒,讓平民餓幾天肚子,元老院那些老狐狸自然會坐不住!到時候,細則的複核權,還有那些土地分配、工造專利的好處,我們薑家必須分到最大一塊!”
    薑承業陰沉著臉,指尖敲擊著桌麵:“嗯。告訴下麵,做得隱蔽些。另外,派人去接觸一下贏家那些失勢的旁支,他們恨墨昭入骨,或許能當把好刀...”
    然而,薑明玥臉上的得意還未散去,管家就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老爺!大小姐!不好了!金烏...金烏商會...”
    “金烏商會怎麽了?慌什麽!”薑明玥嗬斥道。
    “金烏商會...剛剛...剛剛突然宣布!”管家聲音帶著哭腔,“無限期暫停與我薑家名下所有商行、錢莊、貨棧的一切大宗交易及信貸往來!理由...理由是‘商業風險評估等級過高’!我們在‘匯通’、‘隆昌’幾家大錢莊的周轉貸款也被緊急催收!還有...我們囤積糧食布匹的幾個關鍵中轉貨棧,剛剛被金烏旗下的‘順風行’告知,租賃合約到期,不再續約,限我們三日內清空貨物離場!否則...否則後果自負!”
    轟!
    如同晴天霹靂!薑承業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差點栽倒!薑明玥更是俏臉煞白,失聲尖叫:“什麽?!殷九嶷!他...他怎麽敢?!”
    金烏商會,雲煌經濟命脈的實際掌控者!它這一斷,如同釜底抽薪!薑家龐大的商業帝國瞬間失去了最重要的資金鏈和物流通道!囤積的貨物運不出去,也賣不掉,錢莊催債,貨棧被驅...這已不是賺不賺錢的問題,而是頃刻間資金鏈斷裂、貨物積壓黴變、債主臨門的滅頂之災!
    “快!快備車!去殷府!不...去金烏商會總部!求見殷少主!”薑承業聲音都變了調,再無半分貴族家主的從容。
    “沒用的老爺!”管家哭喪著臉,“金烏商會那邊隻派了個管事傳話,說...說殷少主近日閉關,不見外客!所有商業決策,皆按商會章程執行!”
    “章程...好一個章程!”薑承業頹然跌坐,麵如死灰。他終於明白,殷九嶷這一手,根本不是什麽商業行為,而是最冷酷、最精準的——政治站隊與製裁!金烏商會的“章程”,此刻就是懸在薑家頭頂的斷頭鍘刀!
    薑府內,一片愁雲慘霧。而流言蜚語,在絕對的經濟鐵拳麵前,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糧價布價在金烏商會緊急調運平抑下,迅速回落。平民們看著恢複供應的米鋪布莊,再看看薑家商行門前堆積如山卻無人問津的貨物和凶神惡煞的討債人,哪裏還不明白風向?對墨昭新政的支持反而更加堅定。
    贏府。昔日車水馬龍的豪門府邸,如今一片死寂蕭索。抄家之後,隻餘下一些旁支仆役看守著空曠的院落。
    幽暗的密室深處,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金屬鏽蝕般的陰冷氣息。贏無忌躺在冰冷的石榻上,形容枯槁,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得如同遊絲。那日議會急怒攻心嘔血昏厥,傷勢遠比表麵更重,心脈受損,生機幾近斷絕。
    突然,密室角落的陰影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一絲絲極淡、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帶著粘稠質感的灰黑色霧氣,如同擁有生命般從石壁的縫隙中滲出,緩緩匯聚,最終凝聚成一縷扭曲的、如同細小毒蛇般的黑氣。它無聲無息地懸浮著,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栗的冰冷怨毒與精神汙染。
    黑氣緩緩飄向石榻上的贏無忌,在他毫無知覺的眉心上方盤旋片刻,仿佛在確認獵物。隨即,它如同嗅到血腥的螞蟥,猛地鑽了進去!
    “呃啊——!”昏迷中的贏無忌身體驟然劇烈抽搐!如同遭受了最殘酷的刑罰!他枯槁的臉龐瞬間扭曲變形,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膚下瘋狂蠕動!喉嚨裏發出嗬嗬的、非人的嘶啞聲響!
    一股強大而邪惡的意誌,如同冰冷的鋼水,強行灌注進他瀕臨崩潰的識海!將他殘存的、對墨昭的刻骨怨恨與對家族覆滅的不甘,如同燃料般點燃、放大、扭曲!
    贏無忌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是人類的瞳孔,而是變成了兩團緩緩旋轉、吞噬一切光線的幽深漩渦!漩渦深處,閃爍著如同熔融電路般的、冰冷的幽藍光芒!濃烈的怨毒、毀滅欲和一種非人的金屬質感,取代了所有人類的情感!
    “嗬...墨...昭...”嘶啞、扭曲、帶著電子摩擦雜音的聲音,從贏無忌幹裂的嘴唇中擠出。他僵硬地抬起如同枯枝般的手,看著自己布滿皺紋和老人斑的皮膚,那幽藍的漩渦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厭惡與貪婪。
    “腐朽...脆弱...的...容器...”他(或者說,占據他軀殼的意誌)的聲音斷斷續續,仿佛在適應這具破敗的身體,“但...怨恨...是...最好的...燃料...”
    “力量...恢複...需要...更多的...靈魂...更多的...源質...”
    幽藍的目光穿透密室的石壁,仿佛望向了贏府深處某個被查封的祠堂方向,那裏似乎殘留著某種微弱卻同源的能量波動...
    墨府,棲凰院。
    燭光下,墨昭正在批閱北境開發署送來的第一批新墾區土地分配名冊。司徒錚無聲地出現在門口:“主上,金烏商會出手了。薑家商業命脈已斷,自顧不暇。流言已平息。”
    墨昭筆尖微頓,並未抬頭,隻淡淡“嗯”了一聲。殷九嶷的出手,在她意料之中,那份無聲的默契與支持,讓她心頭微暖,卻也更添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另外,”司徒錚聲音壓低,“贏府那邊...‘影鴉’回報,贏無忌醒了。但...氣息極其詭異,密室周圍殘留著微弱的精神汙染痕跡,與冰穀邪魔同源。他似乎在暗中接觸贏家祠堂的封印之地。”
    墨昭終於抬起頭,燭光映照著她沉靜的眸子,深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銳芒。她放下筆,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桌案上那柄短刀的刀柄。冰涼的觸感傳來,如同北境的風雪。
    “知道了。”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讓‘影鴉’盯緊贏府,尤其是祠堂。任何異動,即刻回報。另外,通知厲寒梟,他的‘鎮魔軍’,該動一動了。天啟城...也需要清清場子。”
    “是!”司徒錚領命,身影融入陰影。
    墨昭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欞。天啟城的夜空,鉛雲低垂,不見星月。寒風吹動她的墨發,帶來一絲深冬的凜冽。
    議會上的唇槍舌劍,隻是開胃前菜。薑家的經濟反撲,被殷九嶷以雷霆手段掐滅。而贏無忌的異變...才是真正蟄伏的毒蛇。新政的鍘刀已舉起,砍向了舊秩序,也必然攪動更深沉的汙泥與黑暗。
    她看著這座沉睡在夜色中、卻暗流洶湧的古老都城。手中的螭刃,在北境飽飲了敵寇與邪魔之血,如今,該在這權力漩渦的中心,試一試真正的鋒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