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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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無情離去的背影,白衣勝雪,在死寂的演武峰上劃下一道清冷的痕。沒有勝利者的宣言,沒有對敗者的睥睨,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凝重的沉默。他一步步走下擂台,將那片由鮮血與意誌浸染的戰場,留給了那個剛剛從幽冥邊界掙紮而回的少年。
    裁判弟子張著嘴,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那句“勝者,天劍峰蕭無情”卡在唇邊,竟有些吐不出來。他看著擂台上那個浴血而立、右臂暗青流光、眼神深邃如古井的青衫身影,一時間失了聲。
    滿場死寂。
    數千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蝦仁身上。震驚、駭然、疑惑、乃至一絲莫名的恐懼,在無聲中交織、沸騰。方才那乳白光華籠罩、斷臂重生的神異景象,那瀕死之人轉眼間氣息穩固、甚至隱隱更進一步的詭異蛻變,徹底擊碎了他們固有的認知。
    這已非“頑強”二字可以形容,這是……神跡!或者說,是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更深層次的恐怖!
    蝦仁對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聞。
    他的意識,仍有一部分沉浸在方才那奇妙的蛻變之中。溪石中湧出的溫潤古老之力,與涅槃枝的蒼涼氣息交融,不僅修複了他肉身的創傷,更如同一種高層次的洗禮,衝刷著他的劍脈,滋養著他那瀕臨枯竭的劍元本源。右臂那四條初步成型的劍脈,此刻仿佛被拓寬、加固了數倍,內裏流淌的劍元雖依舊稀薄,卻精純凝練了何止一籌!帶著一種內斂的、冰冷的生機。
    更重要的是神魂。那強行催穀意誌之劍帶來的裂痕,被溫柔撫平,識海變得更加廣闊、穩固,對自身意誌的掌控,踏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加入微的境界。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自身與懷中那枚恢複平靜的溪石之間,建立起了一種若有若無的、更深層次的聯係。
    他緩緩抬起新生的右臂,五指舒張,又緩緩握緊。暗青色的皮膚下,力量感如同潮水般湧動,指尖微麻,那是鋒銳之氣自然流轉的征兆。雖然左臂依舊骨折垂落,內傷也未盡複,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完整”感,充斥著他的身心。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那些呆滯的麵孔,掃過高台上神色各異的長老,最後,落向青雲宗深處,那些雲霧繚繞的山峰。
    趙焯……你看到了嗎?
    我這柄你親手折斷的劍,不僅未曾鏽蝕,反而……淬火重鑄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隨即,他不再停留,轉身,邁步。
    步伐依舊有些虛浮,左腿的傷勢和全身的損耗並非頃刻可愈。但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穩。所過之處,人群下意識地分開更寬的通道,無人敢攔,無人敢出聲。
    牧塵和婉兒連忙跟上,一左一右,想要攙扶,卻被蝦仁用眼神輕輕製止。
    他不需要攙扶。
    這條染血的路,他必須自己走完。
    回到那間熟悉的、破舊的茅屋。
    蝦仁盤膝坐在硬板床上,第一時間檢查自身。右臂劍脈暢通無阻,新生劍元雖弱,卻如臂指使,運轉間帶著一種獨特的韌性。他嚐試引導一縷劍元至指尖,暗青之色流轉,一股遠比之前【破岩】更為凝聚、更為內斂的鋒銳之意透出,在空氣中留下細微的漣漪。
    他心念微動,這縷劍元隨之變化,時而如【絲雨】般細密無聲,時而如【透骨】般螺旋鑽透,時而又能如盾般內斂護體……對劍元的掌控,已然達到了一種全新的高度。
    “意誌為引,劍元為用……”他喃喃自語,腦海中回蕩著淩霜的指點,以及決賽中與蕭無情那超越招式層麵的意誌交鋒。他隱隱觸摸到,《基礎劍元篇》之後的路,或許並非單純的能量積累,而是對“意”的更深層次挖掘與融合。
    他將心神沉入識海,那枚變得普通的溪石靜靜懸浮在意識深處,與那點新生的、暗青色的劍意本源遙相呼應。他嚐試將意誌探入溪石,這一次,不再是無邊黑暗,而是感受到了一片浩瀚、古老、蘊含著無盡生機的混沌空間,隻是這片空間被層層迷霧封鎖,以他目前的能力,隻能觸及最外圍的一絲氣息。
    “天道石……”一個陌生的名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心間。是這石頭傳遞的信息?還是他血脈深處的某種共鳴?他不得而知。但他清楚,這塊石頭,將是他未來道路上,至關重要的依仗。
    他收斂心神,開始全力運轉“養劍訣”,鞏固新生劍元,修複左臂傷勢,調和體內殘餘的冰火異力。五行蘊道丹的藥效仍在持續,配合天道石殘留的生機,恢複速度遠超以往。
    夜色漸深。
    茅屋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
    “進來。”蝦仁並未睜眼,聲音平靜。
    門被推開,淩霜走了進來。她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目光落在蝦仁那煥然一新的右臂上,停留了片刻。
    “大師兄讓我來的。”她言簡意賅,將一個古樸的玉簡放在蝦仁身旁,“《心劍初解》。大師兄說,你的路,已非《基礎劍元篇》所能囊括。此篇關乎‘心’與‘意’,或對你有用。”
    蝦仁拿起玉簡,觸手溫潤,神念探入,一股浩瀚而精深的劍道意念湧入腦海,其中關於意誌淬煉、心念化劍的法門,讓他眼前豁然開朗。
    “多謝師姐,代我謝過大師兄。”蝦仁鄭重道。
    淩霜微微頷首,目光掃過他依舊骨折的左臂,屈指一彈,一道冰藍色的靈力沒入其中,那錯位的骨頭發出一聲輕響,竟被強行歸位,並以寒氣暫時封住傷勢,減輕痛楚。
    “三日後的排名戰,你雖無需再戰,但宗門賞賜,依例需至‘傳功殿’領取。”淩霜說完,不再多留,轉身離去。
    蝦仁看著她的背影,沉默片刻,將《心劍初解》的內容牢牢記住。
    接下來的兩日,他足不出戶,全力消化著此番大戰的收獲,修煉《心劍初解》,鞏固修為。新生劍元在一次次運轉中愈發凝實,對意誌的掌控也愈發精妙。左臂傷勢在丹藥和自身恢複力下逐漸好轉,雖未痊愈,但已無大礙。
    期間,婉兒每日都會送來精心準備的食物和湯藥,眼神中的關切與傾慕幾乎要溢出來,但蝦仁始終反應平淡,隻是例行公事般地道謝、服用。他的心神,早已被複仇與變強的執念填滿,無暇他顧。
    牧塵則帶來了外界的各種消息。
    蕭無情閉關,消化決賽所得。
    炎烈傷勢不輕,但也因禍得福,觸摸到了築基瓶頸。
    無名道心受挫,回陣符峰後便閉門不出。
    而關於蝦仁決賽中的詭異恢複與蛻變,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各種猜測皆有,甚至引來了內門一些大人物的注意。趙焯那邊,出奇地安靜,但牧塵打聽到,暗地裏的小動作並未停止,隻是更加隱秘。
    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三日,晨曦微露。
    蝦仁推開茅屋的門,走了出來。
    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青色布衣,雖依舊陳舊,卻漿洗得發白。左臂用布帶固定掛在胸前,右臂自然垂落,袖口下隱約透出暗青色澤。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平靜,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
    經過兩日的休整與消化,他的氣息徹底穩固下來,雖然修為境界看似沒有提升,依舊停留在那種詭異的、無法以常理度量的狀態,但內在的底蘊,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新生的右臂劍脈堅韌無比,劍元精純凝練,神魂意誌更是遠超同濟。
    他抬頭,望了一眼藏劍石殿的方向,隨即邁開腳步,向著青雲宗核心區域的傳功殿走去。
    今日,他要去領取外門大比第二名的賞賜,同時,也要去看看,這青雲宗的傳功殿,是否有他需要的……關於劍道,關於天道石,乃至關於暗影閣的線索。
    路,還很長。
    但他手中的劍,已淬火重鑄,鋒芒初露。
    前路縱有千般劫,我自一劍斬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