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西海深處
    洛青霜獨立於一葉扁舟之上，白裙在鹹濕的海風中獵獵作響。她已離開東荒大陸三月有餘，橫跨無垠海域，終於抵達西海極西之地——歸墟。
    眼前景象，堪稱天地奇觀。
    海水在此處不再平靜，而是形成一個直徑超過千裏的巨大漩渦。漩渦深不見底，中心漆黑如墨，仿佛直通幽冥。漩渦邊緣，海水以恐怖的速度旋轉、墜落，發出雷鳴般的轟響。更詭異的是，漩渦上空，空間如破碎的鏡子般布滿裂痕，那些裂痕中時而噴湧出熾熱的岩漿，時而傾瀉下刺骨的寒流，時而刮出湮滅一切的罡風。
    時空亂流，名副其實。
    “這就是歸墟……”洛青霜喃喃，眼中閃過凝重。
    天機盤的推演指向此處，認為此地可能隱藏著時空碎片的奧秘。但親眼所見，她才知道這裏的凶險遠超想象——混亂的時空法則讓此地成為了生命的禁區，別說化神修士，恐怕聖境強者也不敢輕易深入。
    她取出天機子盤，盤麵上一道銀色光點正在瘋狂閃爍，那是時空碎片特有的波動感應。但光點位置不斷變化，時而在漩渦東側，時而在西側，甚至偶爾會出現在漩渦中心——顯然，這裏的時空錯亂讓感應也變得極不穩定。
    “隻能冒險一探了。”洛青霜收起子盤，雙手結印。
    嗡——！
    生命劍域展開，碧綠色的光罩將她與小舟籠罩。光罩表麵流淌著生命法則的符文，與周圍狂暴的時空亂流形成微妙的平衡——這是她三個月來趕路途中悟出的新運用：以生命之力為“錨”，穩定自身所處的時空。
    小舟緩緩駛入漩渦邊緣。
    一入漩渦，天地驟變。
    洛青霜感覺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四周不再是藍天碧海，而是一片混沌的灰色虛空。虛空中漂浮著無數破碎的景象碎片——有上古戰場的殘影，有未來城市的虛像，甚至還有她記憶中與蝦仁相處的點滴畫麵……時空在此處徹底混亂，過去、現在、未來交織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那股無處不在的撕扯力。
    那不是物理層麵的力量，而是時空層麵的“錯位”。洛青霜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要被撕裂成無數份，每一份都被拖向不同的時間節點。若非生命劍域強行穩定著她的存在，恐怕瞬息間她就會徹底迷失在時空亂流中，成為這裏的又一個“時空殘影”。
    “必須盡快找到碎片波動最強烈的地方。”洛青霜咬牙，全力催動生命劍域。
    碧綠光芒在灰色虛空中格外顯眼，如黑暗中唯一的燈塔。她駕馭小舟，朝著天機盤感應最強烈的方向前進。
    虛空無邊無際，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洛青霜不知航行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數年。她隻能憑借生命樹種的生機之力維持自身狀態，同時警惕著虛空中可能出現的危險。
    那些“時空殘影”並非無害。
    它們有些是誤入此地的修士死後留下的執念，有些是上古大戰中強者隕落後殘留的戰意，有些甚至是未來某個時間點的“可能性”投影。這些殘影沒有理智，隻有本能，會攻擊一切闖入它們領域的活物。
    航行了約莫千裏（空間距離在此處已無意義），前方忽然出現一座“島嶼”。
    那並非真正的島嶼，而是一塊巨大的時空碎片凝固成的實體。碎片中封印著一片上古森林的景象，森林中央，一棵通體銀色的古樹參天而立，樹上掛著的不是果實，而是一顆顆閃爍的星辰。
    “時空古樹？”洛青霜瞳孔微縮。
    天機城主的傳承中有模糊記載：上古時期，時空碎片曾化作一棵“時空古樹”，紮根於諸天萬界的時空節點，維持著時間的秩序與空間的穩定。後來天道破碎，時空古樹也隨之崩解，碎片散落各方。
    難道歸墟中封印的，就是時空古樹最大的一塊碎片？
    她壓下心中的激動，駕舟靠近“島嶼”。
    越是靠近，時空波動越是劇烈。她甚至能看見島嶼周圍的虛空在不斷扭曲、折疊，形成一個個微型的“時空泡”——有些泡中時間流速極快，外界一瞬，泡中已過百年；有些則時間靜止，萬物凝固。
    就在小舟即將靠岸的瞬間，異變陡生！
    轟——！！！
    島嶼中央的時空古樹驟然綻放出刺目的銀光！光芒如潮水般席卷開來，所過之處，時空亂流被強行撫平、重組。洛青霜感覺自己的生命劍域在劇烈震顫，仿佛要被這股更純粹的時空之力同化。
    她全力維持劍域，同時飛身而起，衝向古樹。
    不能退。
    這是尋找時空碎片的最佳機會。
    銀光越來越盛，洛青霜感覺自己仿佛在逆著時光長河前行。每前進一步，都仿佛經曆了千百年的歲月衝刷。她的容顏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不是衰老，而是一種時光沉澱的滄桑感。
    終於，她抵達古樹腳下。
    樹幹銀白如鏡，表麵倒映著她的身影，但那身影並非此刻的她，而是無數個時間點的她疊加在一起——有幼時練劍的稚嫩，有與蝦仁初遇的羞澀，有獨行諸天的堅毅，甚至還有……未來某個白發蒼蒼的模糊輪廓。
    “這就是時空的力量麽……”洛青霜伸手，輕輕觸碰樹幹。
    觸手的瞬間，磅礴的時空法則湧入體內！
    這一次的衝擊，比之前煉化任何一枚碎片都要劇烈。時空法則涉及“存在”的本質，比單純的生命、烈焰、極冰都要複雜、深奧。洛青霜感覺自己的意識要被撕成無數份，每一份都被拖入不同的時間線。
    她看見了太多。
    看見天機古城深處，蝦仁依舊在沉睡，但沉睡中的他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在經曆著什麽夢境。
    看見遙遠的北冥寒淵，極冰碎片墜落之地，一頭新的冰螭正在孕育。
    看見東荒古妖山脈，月狼族正在重建聖地，銀月已成為新的族長。
    看見中州皇城，暗影閣總部深處，一道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對著星圖推演，忽然抬頭，猩紅的眼睛仿佛穿透無盡虛空，與她對視。
    還看見……更加遙遠的未來。
    滔天魔氣席卷諸天，一個與她有七分相似的男子高坐九天，腳下是無數世界的殘骸。那男子緩緩轉頭，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那是……蝦仁？”洛青霜心神劇震。
    不，不對。
    那不是蝦仁。
    雖然麵容相似，但那眼神中的瘋狂、毀滅、以及對力量的絕對貪婪，與蝦仁截然不同。那是……暗麵？心魔？還是……
    未等她細想，更恐怖的衝擊襲來。
    時空古樹的力量開始與她體內的時空碎片投影融合。那枚投影本就不完整，此刻在古樹本源的滋養下，正迅速補全、壯大。
    洛青霜的修為開始暴漲。
    化神初期巔峰……化神中期……化神後期……
    短短三息，她竟連破兩個小境界，直達化神後期！
    但代價是巨大的。
    她的神魂承受著時空法則的衝刷，意識越來越模糊。更要命的是，她感覺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分散——一部分留在當下，一部分流向過去，一部分飄向未來。
    這樣下去，她會徹底迷失在時空中，成為時空古樹的一部分。
    “不能……這樣……”
    洛青霜咬牙，全力催動生命樹種。
    碧綠光芒從她眉心綻放，如根須般紮入虛空，將她分散的“存在”強行錨定在當前的時間節點。與此同時，她丹田內的劍意之樹瘋狂生長，枝葉搖曳，將湧入的時空法則吸收、轉化。
    樹上的三枚“果實”開始共鳴。
    生命果實碧光大放，維持著她的生機不滅。
    烈焰果實赤芒流轉，焚滅著時空法則中的雜質。
    而新凝聚的時空果實，銀光璀璨，與古樹本源交相輝映。
    三枚果實構成一個穩固的三角，強行穩住了洛青霜瀕臨崩潰的道基。
    這個過程持續了不知多久。
    當洛青霜再次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正盤膝坐在時空古樹下。古樹的光芒已黯淡許多，樹幹上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顯然，剛才的融合消耗了它大量本源。
    而她體內，時空碎片已徹底凝聚成型。
    那是一枚銀色的晶體，表麵流淌著時光長河的虛影，內部則封印著一道不斷開合的空間裂隙。晶體懸浮在劍意之樹的枝頭，與生命果實、烈焰果實形成完美的平衡。
    更讓她驚喜的是，通過這次融合，她對時空法則的理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心念一動，周圍的時間流速立刻改變——可以加速十倍，也可以減速十倍，甚至可以小範圍逆流三息。空間方麵，她能輕易看穿虛空結構，進行短距離的“空間跳躍”。
    實力，發生了質的飛躍。
    現在的她，雖然隻是化神後期，但憑借三枚天道碎片的力量，以及生命古樹、時空古樹的雙重傳承，足以與化神巔峰一戰，甚至……能在聖人手下短暫周旋。
    “該離開了。”洛青霜站起身，對著時空古樹躬身一拜。
    古樹微微搖曳，灑落點點銀光，仿佛在回應。
    她轉身，準備離開島嶼。
    但就在此時，異變再生！
    歸墟漩渦上空，一道血色裂縫撕開虛空。
    數十道黑衣身影從裂縫中蜂擁而出，為首之人，身披血色鬥篷，臉上戴著一張猙獰的鬼麵麵具。他手中握著一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長劍，劍尖直指洛青霜所在的方向。
    “時空古樹……終於找到了。”鬼麵人的聲音沙啞如鐵，“還有你，洛青霜……暗影閣追殺名單上的頭號目標。”
    他身後，三十名暗影閣殺手同時結印。
    一個覆蓋方圓百裏的血色大陣迅速展開，將整個歸墟漩渦籠罩其中。大陣中血光衝天，無數怨魂在陣中哀嚎，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
    “萬魂血煞陣……”洛青霜瞳孔驟縮。
    這是暗影閣的鎮閣大陣之一，需以萬生靈血為祭，一旦布成，可封鎖空間、鎮壓法則，連聖人都難以短時間內破開。
    更可怕的是，陣法正在瘋狂抽取歸墟中的時空亂流，將其轉化為毀滅性的血煞攻擊。那些血煞如潮水般湧向島嶼，所過之處，連時空都被汙染、扭曲。
    “為了布這個局，我們可是犧牲了三個分舵的弟子，才湊夠萬靈血祭。”鬼麵人冷笑，“洛青霜，今日你插翅難逃。交出時空古樹的核心，還有你體內的所有天道碎片，我可讓你死得痛快些。”
    洛青霜握緊霜華劍，眼中寒光如冰。
    她感應了一下，萬魂血煞陣確實封鎖了所有退路。以她現在的實力，想要強行破陣幾乎不可能。
    但……
    她抬頭看向鬼麵人，忽然笑了。
    “你們暗影閣，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話音未落，她眉心銀芒一閃。
    時空碎片，全力催動！
    嗡——！
    以她為中心，方圓十丈內的時空驟然“折疊”！
    不是簡單的加速或減速，而是將這一小片空間從當前的時間線上“剝離”出來，形成一個獨立於大陣之外的“時空泡”。
    血煞潮水撞在時空泡上，竟被生生彈開，無法侵入分毫。
    “什麽？！”鬼麵人麵具下的臉色大變，“時空隔離？你竟然掌握了這種層次的時空法則！”
    “驚喜還在後頭。”
    洛青霜雙手結印，生命樹種與烈焰碎片同時激發。
    碧綠的生命之力與赤紅的烈焰法則交織，注入時空泡中。時空泡開始劇烈膨脹、旋轉，表麵浮現出無數道細密的時空裂痕。
    “不好！她要引爆時空泡！”一名暗影閣長老驚駭大叫，“快撤陣——”
    但已經晚了。
    洛青霜眼中閃過決絕，輕聲吐出四個字:
    “時空·歸墟。”
    轟！！！！！！！
    時空泡轟然炸開。
    不是能量爆炸，而是時空層麵的“崩解”。以爆炸點為中心，方圓百裏的時空結構開始崩塌、湮滅，化作最原始的混沌。
    萬魂血煞陣在時空崩解麵前不堪一擊，瞬息間就被撕成碎片。三十名暗影閣殺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卷入時空亂流，形神俱滅。
    唯有鬼麵人反應極快，在爆炸前一刻撕開一道血符，化作血光遁入虛空，勉強逃過一劫，但顯然也付出了巨大代價——他逃走的方向，灑下一路黑色的血漬。
    爆炸持續了十息才漸漸平息。
    歸墟漩渦被炸出一個巨大的空洞，空洞中時空亂流暫時平息，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而那座時空古樹島嶼，也在爆炸中徹底消失，隻留下點點銀色光塵，飄散在虛空中。
    洛青霜懸浮在空洞中央，臉色蒼白如紙。
    剛才那一擊，抽幹了她所有的力量——三枚碎片的力量、生命樹種的生機、甚至包括她剛剛突破的化神後期修為。此刻的她，修為跌回了化神初期，且神魂受損，需要長時間調養才能恢複。
    但值得。
    不僅擊退了暗影閣的圍殺，更在絕境中領悟了時空法則的終極運用之一——時空崩解。這一招雖代價巨大，但威力也恐怖到極致，是她目前最強的底牌。
    “該離開了……”
    洛青霜強撐著，駕馭小舟駛出空洞。
    歸墟之外，碧海藍天。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恐怖的漩渦，又抬頭望向東方。
    蝦仁，我又度過了一劫。
    距離集齊碎片，又近了一步。
    距離與你重逢，又近了一天。
    等我。
    劍光劃破海麵，消失在天際。
    而在她身後，歸墟漩渦緩緩旋轉，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唯有那些飄散的銀色光塵，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如同逝去的時光，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時空的奧秘，依舊深藏在這片海域深處。
    而追尋它的人，已踏上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