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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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傳來男主赤西景那幫小弟的馬屁聲,說他這次一定是第一名,把那個土氣女狠狠踩在腳下。
    隻要一碰上男主,劇情就會出問題,繪裏擔心又出什麽幺蛾子,趕緊閃到一邊的拐角裏先躲起來。
    沒一會兒女主果然也過來了。
    “醜女,看到沒有,特待生又怎麽樣,你是考不過本少爺的。”
    少年慵懶又傲慢的聲線,昭示著自己的勝利,接著是少女不服氣的聲音。
    “赤西景,下次考試我絕對會考過你!”
    “好啊,如果下次你能考過我,那我就答應跟你約會。”
    “我才不要跟你約會!”
    伴隨著少年少女的吵鬧聲,周圍議論紛紛,男生不解女生嫉妒,不服氣這個打扮土氣又樸素的特待生居然能讓景少爺主動提出跟她約會。
    隻有繪裏:“……”
    劇情和台詞土到老牛都能嗷嗷耕出二裏地。
    慶幸的是劇情終於回到了正軌上,她不用再重考一遍了。
    聽著男女主歡喜冤家的對話,明明是作者設置的磕糖點,繪裏一點也不覺得這些對話有多甜。
    因為男主對女主的“碾壓”被包裝成一種以愛為名的逗弄,明明是少女漫畫,明明是以女主為故事核心,卻把所有的光環都優先給了男主。
    不是不明白作者的設置用意,一個身處頂層、擁有無限伴侶選擇權的男主,眼中卻隻看到了平凡的女主,這樣獨一無二的“偏愛”與“賞識”,滿足了大多人對愛情的終極幻想,這也是漫畫能暢銷數十年的原因。
    但繪裏依舊覺得諷刺,因為是少女漫畫,以愛情為母題,因此女主的優秀是可以被打壓的,隻要男主在,女主就永遠拿不到第一名。
    此時心中不屬於自己的酸意又開始湧出來,甚至還有嫉妒和不甘。
    這是繪裏第三次感知到女配的心情。
    按照漫畫劇情,再過個幾話,女配就要正式出場,開始搞事了。
    漫畫中的每個人物都有不少槽點,但讀者對女主的吐槽是最多的,倒不是因為女主人品不行,而是很多讀者覺得女主太窩囊了,還不如女配壞得明明白白。
    再加上女配又實在畫得太美,有些人三觀跟著五官走,開始貶低主角,抬高反派,反正反派隻要足夠好看,就能讓人原諒一切。
    連載後期更是發展到隻要女主一出場,彈幕評論就變得烏煙瘴氣,很多人都忘了男主前期有多渣,女配有多壞,鋪天蓋地都是對女主的圍攻和吐槽。
    因為她是善良而懦弱的受害者,她沒有報複回去,讀者們沒能在她身上獲得爽感,於是她就成了讀者們最討厭的角色,漫畫裏她被女配霸淩,漫畫外她被讀者吐槽。
    繪裏也不喜歡女主,因為女主確實太包子了,讓她在看漫畫的時候憋屈得不行,觀看體驗極差。
    但讓她走女配的路去霸淩女主,她做不到。
    可如果沒有按照既定的劇情走,劇情很可能又會重置,然後陷入鬼打牆,不停地循環,直至她妥協。
    怎麽辦?
    必須得想個解決辦法才行,既能讓劇情繼續下去,女主也能避免被她霸淩。
    繪裏陷入沉思,沒有係統沒有金手指,一個人的力量太有限,她得趕緊給自己找個隊友。
    譬如這個疑似老鄉的柏原司彥。
    *
    害怕這次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利用森川大小姐的身份,繪裏先從老師那裏搞來了有關柏原司彥的基本信息。
    柏原司彥和小栗椿同為這學年的特待生之一,這學期和赤西景以及小栗椿一起被分在了A班。
    他家境普通,母親是全職太太,父親是公司職員,還有一個正在讀中學的妹妹。
    很經典的日式家庭配置,看起來沒什麽特別。
    不過既然是和女主同為特待生被招進了德櫻學院,而且還和男女主在同一個班級,柏原司彥再怎麽說也應該占一個配角位,為什麽漫畫裏從來沒出現過這個名字?
    從老師那裏打聽來的信息暫時沒什麽用,繪裏轉頭叫人:“桃子。”
    “你幫我跑一趟A班,幫我打聽個人唄。”
    “誰啊?”
    “A班的柏原司彥。”
    “特待生?”原桃子提議,“既然在A班的話,那要不要去問問赤西君?”
    繪裏果斷拒絕:“不要。”
    就因為赤西景在A班,她才不想去A班,不想看見他。
    誰知道那個屑男主要是看到她去了A班,會不會又自戀妄想症發作,以為她是過去找他的。
    繪裏堅決不自己去A班,原桃子拗不過她,隻能幫她跑了一趟A班。
    C班離A班不遠,教室都在同一層,原桃子很快從A班回來了。
    原桃子說,A班的同學對柏原同學都不太了解,隻知道他的座位在後排靠窗的位置,平時都是一個人行動,人看起來有些孤僻。
    “繪裏,你怎麽會突然對柏原同學感興趣?”
    “啊?”繪裏隨便找了個借口,“我不是考了第四名嗎?柏原同學排在我前麵,所以比較好奇。”
    “哦……那你怎麽不好奇小栗同學?”
    “我好奇她幹什麽?”
    她連女主家家裏幾口人養了幾條狗都知道,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可是,最近小栗同學不是和赤西君……走得很近嗎?聽說赤西君還提出要跟小栗同學單獨約會。”
    繪裏覺得奇怪:“你怎麽知道?”
    明明赤西景提出要和小栗椿約會的時候,桃子並不在場。
    原桃子解釋:“我是聽A班的人說的啦。”
    “哦。”繪裏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他愛跟誰約會就跟誰約會唄,不關我的事。”
    原桃子還想問什麽,上課鈴響了,她隻好回到座位。
    C班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音樂鑒賞,老師用設備給大家放了傳統雅樂,順勢又講了一些有關雅樂的曆史發展。
    難得在高中的課堂聽這麽輕鬆的課,繪裏聽得還挺津津樂道。
    原桃子卻有些心不在焉,側頭望向窗外,回想到剛剛去A班的情景。
    窗外的櫻樹枝搖搖墜墜,在玻璃上被日光映出落影。
    “桃子?你來A班幹什麽,繪裏呢?”
    “稀奇,你居然會主動打聽一個男生,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隻會跟在繪裏屁股後麵當跟班呢。”
    “你喜歡柏原?”
    A班的教室門口,少年笑意懶散,手插在褲兜裏,彎下腰閑閑看她,依舊是那副戲謔的口氣。
    原桃子臉色微熱,一時手忙腳亂,脫口而出:“我才不喜歡柏原,我……我是來幫繪裏打聽的!”
    少年嘴角的笑意頃刻間收斂,聲線變得低沉:“是繪裏讓你過來打聽柏原?她跟柏原認識?”
    “桃子,桃子!”
    原桃子回過神。
    繪裏小聲提醒:“老師叫你回答問題。”
    原桃子表情迷茫,繪裏歎氣,一看就是沒聽課的樣子。
    她幹脆起身,直接回答了老師:“老師,我來替桃子同學回答吧,雅樂最早源自隋唐時期的宮廷樂,通過遣隋使和遣唐使傳入本國。”
    老師讚許地點頭:“沒錯,就是源自隋唐,森川同學了解得很多。”
    那當然,那可是她老家!偉大的種花家!
    一說起老家的曆史,繪裏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直接和老師在課堂上一來一往交流了起來。
    “森川同學懂得好多啊。”
    “她也太厲害了,連這些古代知識都知道。”
    同學們交頭誇讚,原桃子則沉默地看著繪裏的側臉。
    窗外日光勾勒出她不染纖塵的美麗容顏,更令原桃子覺得差距大的是,是繪裏淵博的學識和侃侃而談的氣質。
    繪裏是森川家的大小姐,將來或許還會繼承森川財團。
    她的爺爺是森川家的管家,她在很小的時候被送到森川家,和繪裏小姐一起長大,什麽都和繪裏一起,也和景一起,每每站在他們的麵前,都讓原桃子感到一種由衷的自卑。
    明明她是繪裏和景共同的青梅竹馬,明明是三個人,可是很少有人會帶上她的名字。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不是繪裏的朋友,而是她的仆人,一個以朋友之名待在她身邊的仆人。
    繪裏自出生起就什麽都有,唯一得不到的就是赤西景,唯一能讓她展露脆弱一麵的,也隻有赤西景。
    可繪裏最近變得很奇怪,她似乎不在意赤西景了。
    *
    下午兩點四十分,放學的鈴聲準時響起。
    這裏的高中生很少有放學直接回家的,因為社團活動是融入集體的必要手段。
    有社團活動的同學準備去參加社團活動,沒社團活動的可以回家睡大覺了,俗稱歸宅部。
    繪裏以前在老家活得太卷,每天兩眼一睜就是學,她想在穿回去前好好享受一把懶散的青春,所以毫不猶豫地加入了歸宅部。
    不過今天她不回家,赤西景有社團活動,她得趁著這個時間去A班找柏原司彥。
    但她忘了自己的大小姐人設,走到哪裏都有人主動上前結交,於是剛走出教室,就被一群女生邀請去了學校的咖啡廳。
    這群千金小姐們什麽都聊,從化妝聊到茶藝插花,繪裏不懂這些,隻能在一旁淡定地抿著咖啡,偶爾點點頭,微微笑,不說話裝高手。
    好在有大小姐的身份坐鎮,沒人看出來她其實啥也不懂。
    一直聊到傍晚六點多,這群千金小姐互相道別,並約定這周末一起去聽音樂劇。
    繪裏再趕去A班時,果然A班這時已經沒人了。
    早知道就不躲著赤西景了,當時應該立馬就去A班找人的,哪怕找老師先把聯係方式要來也行。
    估計人家這時已經回家了,隻能等明天了。
    繪裏遺憾歎氣,回家吧。
    原桃子加入的演奏部今晚有社團聚餐,繪裏獨自坐在一樓長廊的長凳上,等司機來接她回家。
    她伸直腿,翹起腳,兩隻腳的皮鞋鞋尖互相敲打,赤紅的夕陽落在長廊外的操場上,幾片櫻花瓣落在她的短裙上。
    音樂教室的鋼琴聲已然停歇,社團活動結束的學生們背著包三三倆倆離開學校,足球部和棒球部的學生還在辛苦訓練,無論是景色還是人,目光所及一切真的跟漫畫裏一模一樣。
    不得不說在這裏上學是真爽,在她老家的學校,哪個高中生能有這麽悠閑的下午。
    突然有人破壞了這歲月靜好的一幕。
    ……好吧,校園霸淩也跟漫畫裏的一模一樣。
    長廊盡頭,繪裏看到三個男生把一個男生按在長廊牆上,將他肩上的製服包搶過來,打開拉鏈,嬉笑著將裏麵的東西通通倒了出來,用腳踢得四散八落。
    這裏的階級歧視真的很明顯,學生之間的霸淩是家常便飯,如果她現在也隻是一個平民,她也許會當沒看見,免得引火燒身,但現在她是財團千金,處在階級歧視鏈的頂端,那幾個男生應該不敢得罪她。
    這個時候穿成大小姐的好處就來了,要是穿成平民,別說製止霸淩了,她絕對要跟著一起遭殃。
    繪裏權衡片刻,決定出手管一管。
    繪裏起身,朝幾個男生走過去,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氣勢十足。
    她叉腰,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個目空一切的大小姐:“喂!你們幾個在幹什麽?禁止校園霸淩!”
    德櫻的製服形製融合了維多利亞時期的貴族公學風格,深色係的雙排扣短款外套,紅色領結格外搶眼,百褶短裙衝淡了華麗,多了幾分甜美,穿在少女身上像是一件精心剪裁的禮服。
    大小姐一臉正義地從天而降,幾個男生直接看呆,還是有人輕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森川來了,快走。”
    “對不起啊森川,不知道你也在這兒,打擾你了,我們先走了。”
    繪裏本來都做好了跟這幾個男生鏖戰的思想準備,結果幾個男生一看到她,跑得比兔子都快。
    欺軟怕硬,繪裏輕輕撇嘴,看向被霸淩的男生。
    “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
    男生戴著眼鏡,劉海有些長,因此看不清長相。
    他說的禮貌語,語調清冷,明明被霸淩了,語氣中卻聽不出任何委屈的情緒。
    隨後他蹲下身,開始撿自己的東西,沒再多說一句話。
    被當成了空氣的繪裏有些詫異。
    他是不是眼鏡的度數沒配對?所以看不見女配的美貌,一般男生看見她,多少都會多看她兩眼。
    繪裏在這一刻終於明白,那些言情小說裏的霸總男主為什麽在看到對自己不屑一顧的貧窮女主後,會那麽感興趣了。
    因為真的很特別。
    從滑落的鏡架裏,繪裏終於窺見他鏡片下低垂的纖長睫毛。
    秀氣的下巴,沒有情緒的薄唇,以及泛著紅印的雪白頸側,一看就是被人掐的。
    明明個子高挑,肩膀也不瘦,可繪裏卻從他身上品到了一絲我見猶憐的破碎氣質,和學校裏那些仗著家裏有錢傲慢又自大的男生不同,和赤西景那個自戀狂更是天上地下。
    不用問她也知道男生為什麽會被霸淩。
    在他們那邊,大家對成績好的同學普遍都是很尊敬的,而且為了升學率,老師也會把優等生當菩薩一樣供起來的,誰敢欺負學霸,那就等於找死。
    但在這種隻看家境的貴族學校,父母的社會地位才是人際萬金油。
    這個男生家裏應該沒什麽權勢,所以才會被欺負。
    繪裏平時懟起人來不留情麵,但對於這麽一個剛經曆過霸淩的同學,她還是知道分寸的。
    幫都幫了,也不在乎多幫一下,她蹲下身,幫男生一起撿東西,順勢就撿起了男生的學生證。
    再順勢看了眼名字,柏原司彥。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繪裏語氣呆滯:“你是柏原司彥?這次入學測驗的第三名?”
    “是。”男生回答。
    給出回答的一瞬間,他的手腕被眼前的少女猛地攥住。
    繪裏表情激動。
    老天,好幾周目了,誰懂她一個人在這個破漫畫裏跟個無頭蒼蠅似的摸爬滾打,玩個爛梗都沒人懂的孤獨感。
    在這個全是紙片人的世界裏,眼前的人可能是她唯一的隊友、老鄉、救命稻草。
    決定了,她要像做鬼一樣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