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生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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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自那日在“金狀元”門前慘敗,不僅痛失三千兩雪花銀,更在全城百姓乃至外地客商麵前顏麵掃地,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回到府中,他便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受了重傷的困獸,將自己關在書房裏,連日來憤懣不已,那股邪火無處發泄,便盡數傾瀉在了府中下人乃至妻妾身上。
往日裏富麗堂皇、絲竹管弦不絕於耳的西門府,如今被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籠罩。丫鬟仆役們個個噤若寒蟬,走路踮著腳尖,呼吸都放輕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主子遷怒的對象。茶水溫了、涼了,飯菜鹹了、淡了,都能引來西門慶劈頭蓋臉的斥罵甚至摔砸器物。就連平日裏最得寵的李瓶兒和孟玉樓,這幾日也遠遠避著,不敢輕易到書房打擾。
“滾!都給我滾出去!一群沒用的東西!”書房內,又傳來西門慶聲嘶力竭的咆哮,緊接著是硯台砸在地上碎裂的刺耳聲響。守在門外的錢管家和小廝們嚇得渾身一抖,麵麵相覷,連大氣都不敢喘。
西門慶癱坐在狼藉一片的太師椅上,雙目赤紅,胸口因憤怒而劇烈起伏。武大郎那張看似憨厚實則深藏不露的臉,鄭員外長高後那副狂喜的蠢態,趙知縣那見風使舵的虛偽笑容,還有台下萬人歡呼的刺耳聲音……如同夢魘般在他腦中反複上演,啃噬著他的理智。他西門慶橫行陽穀縣多年,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武大郎!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他咬牙切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然而,憤怒之後,湧上心頭的卻是更深的無力。明麵上的商業競爭,他一敗塗地;借助官府的勢力,反而助長了對方的氣焰。似乎所有常規手段,在那個詭異的三寸丁麵前都失效了。
就在府中上下人人自危之際,唯有二夫人李瓶兒,思前想後,鼓起勇氣,端著一碗精心熬製的安神湯,來到了書房門口,輕輕的敲了兩下房門。。
若是平日,西門慶或許還會給這些寵妾幾分薄麵,但此刻正在氣頭上,極其不耐煩地吼道:“不見!誰都不見!”
李瓶兒在門外聽得真切,猶豫片刻,還是柔聲開口道:“官人,是瓶兒。您幾日未曾好好用飯歇息了,妾身熬了碗湯,您多少用一些,保重身體要緊。”
或許是李瓶兒聲音中的溫柔關切稍稍觸動了西門慶,他沉默了一下,才沒好氣地哼道:“進來吧。”
李瓶兒端著湯碗,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碎瓷片,走到書案前。看著西門慶憔悴而猙獰的麵容,她心中一陣酸楚,輕聲道:“官人,事已至此,氣大傷身……有些話,妾身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西門慶眼皮都沒抬,語氣冰冷。
李瓶兒斟酌著詞句,怯生生地勸道:“官人,那武大郎……雖說可恨,但他此番……確有過人之處。妾身覺得,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不如就此罷手,各自相安無事為好。那五千兩銀子,雖不是小數目,但於我西門家業而言,也算不得傷筋動骨。咱們‘西門餡餅’的生意,若實在做不過他,轉讓出去或是改做別的營生也好。妾身觀那武大,行事每每出人意表,生意越做越大,恐非尋常之輩。況且……況且他兄弟武鬆,乃是景陽岡上打死大蟲的英雄,如今在縣衙當差,頗得知縣看重,也不是好相與的。官人,冤家宜解不宜結,何必再與他糾纏不休,徒增煩惱與風險……”
李瓶兒這番話,本是出於對西門慶的關心和對家族安穩的考慮,說得合情合理。然而,此刻的西門慶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哪裏聽得進半句勸解?尤其是聽到李瓶兒言語中似乎對武大郎有所“認可”,不免連想到了那晚她被迫與武大“同臥一床”的事,一股邪火“噌”地直衝頂門!
他猛地抬起頭,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李瓶兒,目光中充滿了猜忌和侮辱,厲聲打斷道:“住口!你個吃裏扒外的賤人!”
李瓶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斥嚇得渾身一顫,手中的湯碗差點掉落。
西門慶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李瓶兒,語氣刻薄而惡毒:“怎麽?才跟那三寸丁矮鬼睡了一宿,就睡出感情來了?開始向著他說話了?是不是覺得他比我西門慶有本事?啊?我告訴你,李瓶兒!你生是我西門慶的人,死是我西門慶的鬼!再敢替那矮子說半句好話,我打斷你的雙腿!”
這一番毫無根據的羞辱,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剜在李瓶兒的心上。她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嬌軀因極度的氣憤和委屈而微微顫抖。她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換來如此不堪的猜忌和辱罵。
“官人……你……你怎能如此汙蔑妾身……”李瓶兒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滾!給我滾出去!看見你就煩!”西門慶正在氣頭上,根本不顧李瓶兒的感受,指著門口怒吼。
李瓶兒羞愧難當,心如刀絞,再也待不下去,掩麵哭泣著跑出了書房。心中對西門慶那份情意,在這一刻,幾乎被這盆汙水澆滅的冰冰涼涼,透透的。
趕走了李瓶兒,西門慶胸中的暴戾之氣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熾盛。他像一頭困獸般在書房裏來回踱步,毀滅武大郎的欲望空前強烈。
就在這時,錢管家小心翼翼地進來通報,說王婆在後門求見。
若是平時,西門慶未必願見這個辦事不力的老虔婆,但此刻他正需要找人發泄,立刻道:“讓她進來!我正要找她算賬呢!讓她進來!”
王婆鬼鬼祟祟地溜進書房,看到滿地狼藉和西門慶那副要吃人的模樣,心中忐忑,知道自己的這一關不好過。她臉上堆起諂媚而陰險的笑容:“大官人,您消消氣,老婆子我正是為您分憂來了!”
“分憂?你還能有什麽好辦法?上次就是你出的好主意,讓我在全陽穀縣人麵前丟了大人!你還敢來?…”西門慶斜睨著她。
王婆湊近前,壓低聲音,惡狠狠地道:“大官人,誰能想到他的靈草餡餅真的能讓人長高啊。您也沒有想到不是嗎?咱們這次,明的不行,咱們就來絕的!讓他防不勝防!”她用手比劃了一個放火的動作,“咱們找幾個可靠的外地人,趁月黑風高,多背些柴火桐油,一把火將那‘金狀元’燒個幹幹淨淨!到時候,店沒了,配方毀了,看他武大郎還怎麽囂張!這天幹物燥的,起場火再‘正常’不過,隻要手腳幹淨,神仙也查不到咱們頭上!”
西門慶聽著王婆的毒計,久久低沉不語,最後眼睛放出凶光,仿佛看到了複仇的快感!這個主意,簡單、直接、狠辣!正合他意!他終於下定決心。
“好!好計!”西門慶猙獰一笑,“燒!燒他個片甲不留!你金狀元不是紅火嗎?老子就給你再加一把火,這次我要給你燒個幹幹淨淨。”
“錢師爺,你立刻去辦,找的人要嘴巴嚴,事成之後,讓他們拿錢走人,永遠別再回陽穀!”
“老爺放心!我這就去辦!”,錢師爺答應著。
王婆見計策被采納,得意萬分,也是得意萬分。她現在對武大郎是刻骨的仇恨,對潘金蓮既仇恨又極度的嫉妒。她就納了悶兒了——怎麽武大就一下子翻身了,而潘金蓮怎麽就一步登天了!她不明白,她恨,她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