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LIKE

字數:9189   加入書籤

A+A-


    埃及棉的格紋床品,晾在露台的衣繩上被風高高揚起,短絨毛的寵物地毯半幹不濕搭在欄杆,輕輕滴下晶瑩水滴,薔薇花架下趴著大黃狗,狗嘴裏咬著個毛絨玩具,男人沐浴著春日暖陽,旁側花枝挨蹭手臂,抬起手指輕柔撫摸嬌嫩花瓣。
    藍天白雲,春光明媚,歲月靜好。
    隻有黎可撲過去揪住床單一角,從圍裙兜裏掏出幾個晾衣夾,把差點隨風越獄的床單摁在衣繩上。
    她一整個上午洗衣晾被收拾衛生,忙得腳不沾地,扶著欄杆喘口氣,目光掃過樓下,努嘴吹開鬢角的汗濕碎發,抬手攏攏頭發,鯊魚夾胡亂一挽,趿著拖鞋轉身走進屋裏。
    “Lucky。”毛絨絨的狗尾巴掃過褲腿,賀循拍拍身畔的小狗,輕聲命令,“不去。”
    Lucky喜歡親近人,正想去露台找黎可,被主人一製止,又低下腦袋趴回去。
    今天天氣極佳,氣溫直逼初夏,黎可忙得一刻不歇,做飯的時候把廚房炒得叮當響,她自己渾然不覺,擰開水池嘩啦啦的流水都是不耐煩,等賀循從花園邁步進來,黎可眼一睃,笑聲殷勤:“賀先生,今天天氣真好,氣溫升了不少。”
    兩人已經相處了一些日子,算不上陌生,更算不上熟悉,共處一室能客氣說上兩句話。
    “是。”他緩步走來,先挽袖洗手,“您辛苦了。”
    “不辛苦。”她嗬嗬笑兩聲,諂媚的語氣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像您這樣的好雇主,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我每天開心得不得了,做夢都要笑醒,哪裏有半點辛苦。”
    賀循對這種奉承毫無反應,低頭揉搓指尖泡沫,任由廚房兵荒馬亂,語氣沉靜,“黎姐,鍋糊了。”
    “啊??”
    黎可瞬間破音,扭頭“哎喲”了一聲,忙不迭轉身去掀鍋,鍋裏正在大火收汁,發黑的醬汁咕嘟破裂,泛起淡淡焦香,她手忙腳亂揮鏟,叮鈴當啷的,“靠,我的肉醬。”
    賀循極輕微地斂眉,但也隻是一瞬的情緒,而後邁步去了客廳。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從花園進來後,又呆在客廳,在櫥櫃前站著,伸手去摸上麵每個格層擺放的裝飾品。
    隔一會吃飯,鍋裏那份香菇肉醬分成了兩份,上麵那層端去了客廳,下麵粘鍋那層擱在了島台。賀循什麽也不知道,卻總能精準開口,“既然做壞了,可以直接扔掉,不用再吃。”
    黎可不講究那些,更懶得重做,爽快揮手:“不礙事,糊得不厲害,您這份是好的,一點怪味都吃不出來。”她學關春梅的口吻手拿把掐,“您別笑話啊,小時候家裏窮,連肉都難得吃幾回,平時我在家也節省慣了,年紀大了最不見得浪費東西。再說了,這肉醬還能吃,有點糊味吃起來更香。”
    “您注意身體。”
    “賀先生,您人真好。”她嘻嘻笑道,“您年紀輕、素質高,做錯事也不罵人。不像別的雇主,因為一點小事就破口大罵,不把我們保姆當人看,我能遇見您真是好運氣……”
    賀循垂著眼,握起了筷子。
    黎可適當閉嘴,悄悄覷一眼,挑了挑眉,開始吃飯。
    別的不提,黎可實屬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類型,要是嘮起家長裏短來也無人能敵。賀循冷淡寡言,那張英俊平靜的臉似乎對一切都漠然處之,誰也不能驚擾他半分。
    黎可在這裏已經待了些時日,偌大的家裏,她和賀循寥寥數麵又寥寥數句,頗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曹小姐不在本地,隻是遠程為賀循處理事務。
    沒有領導,沒有考核,更沒有監管。
    仔細想想……似乎就這樣也挺不錯的。
    家務是個極富彈性的詞。
    一日三餐是入口的東西,洗切炒燉都費時間,這個沒法偷懶。
    碗筷水杯放進洗碗機,清理咖啡機和廚房台麵水槽,桌上的麵巾紙盒擺擺正,地板交給掃地機器人,家具和角落的灰塵就看誰眼神更好,電視茶幾沙發放著就是擺設,眼裏看不見的都不算活兒。
    度過了新手謹慎期,所有打工人開始進入犯懶摸魚的自洽階段——上班不到一個月,黎可學會了睡回籠覺。
    她每天爭分奪秒地過來上班,自己的早飯也懶得吃,一開始趴在廚房島台補覺,後來嫌不舒服,直接窩進了沙發,睡醒後再起來收拾家務,準備午飯,下午緊趕著把一天的事情幹完,等到五點半,把做好的狗飯和人飯擺在餐桌後就拍拍手下班。
    雖然家裏一日三餐都是她料理,但黎可沒那麽愛吃正餐——主人口味清淡又講究營養,再高級的食材都不如回家路上買份酸辣粉解饞。
    Lucky搖著尾巴送黎可出門,再樂顛顛地搖著尾巴上樓去找賀循。
    傍晚六點,賀循準時從二樓走下來,先去島台洗手,再打開冰箱。
    賀循的晚餐很簡單,半份煎牛排和一點蔬菜沙拉,失明以後他的運動量急遽減少,同時降低的還有食量,晚餐剩餘的食材都在Lucky碗裏。
    作為大型犬,Lucky每天早晚各喂食一頓,早上狗糧,晚上新鮮食材,導盲犬平時不會喂額外的零食,偶爾給一點零食用於訓練獎勵用。
    “沒有橙汁了。”
    手指在冰箱裏摸索,賀循能清晰知道Lucky在旁邊狂搖尾巴的期待和興奮,隻是皺起眉,對它再重複一遍,“沒有橙汁。”
    賀循不愛喝橙汁,但每周的送貨清單裏會有幾瓶鮮橙汁,Lucky最愛喝的牌子和口感,它的專屬。對於一隻不愛喝水但酷愛喝橙汁的小狗而言,早餐的磨牙肉幹和晚餐的橙汁就是每天的Luckytime。
    Lucky狂喜的腦袋迷惑地歪了歪,還在理解主人說的“沒有”,前爪搭上冰箱門,腦袋企圖拱進冰箱裏一探究竟。
    “沒有。”
    冰箱裏所有的隔層都摸索了一遍,家裏所有東西都有固定擺放位置,冰箱裏有專門的飲料層,有蘇打水和其他幾種飲料,就是沒有Lucky的橙汁。
    賀循平靜說:“被人喝掉了。”
    Lucky不敢置信地衝賀循“汪”了聲,急得甩頭哼哼轉了兩圈。
    “抱歉。”他低頭跟它說話,“我忽略了。”
    家裏的食物並不會大量囤積,一來過量容易造成混亂,二來賀循很難知道保質期,所有東西都是根據習慣定量定期采購,他並沒有吝嗇到不許保姆吃家裏的東西,冰箱裏的食物都可以隨意取用,隻是沒想“她”也酷愛這個橙汁。
    賀循直覺為腦海裏的這個字打上了一對引號,她,新來的保姆大姐,中年女性,至今仍是一張模糊的麵孔,隻有聲調清晰。而Lucky從主人的表情和語氣中確定了殘酷事實,耷拉著腦袋開始哼哼唧唧。
    “待會帶你出門買。”賀循拍拍它,“先去吃飯,Lucky。”
    並非黎可想象中的畫地為牢,這個家對視障人士而言足夠大且安全的空間,賀循也會帶著Lucky出門,去散步,在失眠的夜晚。
    瞎子的世界永遠都是伸手不見五指,所以夜晚和白天並無任何區別,他的眼睛甚至都沒有光感,永遠的黑暗,而夜晚除了黑暗之外,還有寧靜。
    沒有行人和車輛的喧囂,絕大部分噪音都已蟄伏,能聽見巷子裏穿行的風聲,還有盲杖敲擊地麵的清脆和小狗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偶爾有路人擦肩而過,也隻是好奇打量一眼或嘀咕幾句後匆匆離去。
    賀循帶著Lucky去最近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夜班店員總是同一位女性,聲音輕柔羞怯,賀循猜她應該有一雙很年輕、會閃躲的眼睛,也許是會被便利店其他店員欺負的性格,沒有顧客的時候她會在收銀台翻動書頁,似乎是個勤奮上進的好學生,後來兩人交談過幾句,這位叫小餘的店員是個兼職的大學生。
    他推開玻璃門,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隻是會繞過貨架,直接尋求幫忙:“麻煩您,能不能幫我拿包煙,一個打火機,還有一罐啤酒?”
    小餘很少見這種年輕男人,身姿修長挺拔,衣著溫文爾雅,牽著一條導盲犬,眼睛漆黑,聲音冷清,隻在深夜出現,每次來都是買煙和酒。
    今天還多買了幾瓶橙汁。
    賀循拎著便利店的塑料袋,帶著Lucky去河邊散步。
    白塔坊都是舊巷子,這裏有座明朝白塔,兩條老街,幾幢民國時期的建築,還有流水蜿蜒而過,記憶裏白塔綠樹紅牆映襯,靜謐幽美多過於煙火氣,這些年政府注重文化傳承,有意要把白塔坊往曆史文化街區發展,如今也熱鬧了不少。
    賀循小時候在這條河裏撈過魚蝦,記得那時河邊都是淺灘和亂石子,聽說如今已被修整成沿河綠地,兩岸樹木都掛了氛圍燈,成了市民休閑之所,而河對岸有個白塔小學,那邊是更熱鬧的城區。
    賀循八歲被父母送到潞白市。
    那時候家裏生意擴張,父母實在忙碌,賀邈賀菲正值十四五歲的青春期,家裏被他倆搞得雞飛狗跳,賀父賀母焦頭爛耳,索性把賀循送去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外公外婆已經退休多年,每天伺弄花草,家裏清淨,小孫子的到來讓二老格外高興。
    賀循記得自己轉學進白塔小學,外公領著他走進學校,笑容可掬地跟他講白塔小學的曆史,他的外公是白塔小學的第一任校長,校史陳列室至今還掛著外公的照片,也算是桃李滿天下,後來他升學念初中,班主任也是外公的得意門生,至今還記得賀循的名字。
    外婆是退休的銀行職員,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將賀循養高,她年輕時最得意的是自己練就的一手算盤,即便後來銀行都升級成了計算機,還念著要把算盤傳給賀循,每天坐在薔薇花架下教賀循珠算。
    一晃六年過去,哥哥姐姐出國念書,賀循又重回父母身邊。外公外婆對他萬分疼愛,天天掛念,賀母索性每年將兩位老人接到身邊小住幾月,後來二老去世,幾乎將大部分遺產都留給了賀循,包括白塔坊的房子。
    Lucky在旁邊吧嗒吧嗒地喝橙汁,賀循擰開啤酒罐,輕輕碰了下橙汁瓶,再摸起打火機,低頭攏著點一支煙,火焰熱燙,淡淡的煙草味被夜風吹散,他把煙夾在指尖,輕吸兩口。
    二十四歲之前的賀循除了加班熬夜外,生活健康自律,每天運動健身,煙酒不沾。而如今即便想要沾染什麽壞習慣也很難,能做的事情太少,感興趣的東西也太少。
    他倚著河堤的欄杆,靜靜地抽完一支煙,將煙頭扔進啤酒罐熄滅,等Lucky將橙汁舔完,再將所有東西的都扔進了垃圾桶,最後牽著Lucky回家。
    睡一覺起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黎可睡覺時看了下時間,心想:糟糕,這都第二天了。
    她朋友圈人數眾多,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兼而有之,一方麵得益於這些年頻繁換工作攢下來的人脈交際,雖然絕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交和別有居心,但偶爾也能找到一些實誠朋友,另一方麵,她為人隨性爽快,性格從不扭捏做作,隻要願意,是一揮手就能呼朋喚友的那種人。
    周末沒什麽空閑,平常晚上就跟朋友約著聚聚,享受人氣沸騰的夜生活。
    有朋友過生日,訂了KTV包廂和生日蛋糕,黎可去捧場湊個熱鬧。
    她唱歌尤其好聽,實打實的歌房麥霸,流行歌曲沒有哪首她不熟的,當年念書時候的精力全都花在聽歌抄歌詞本上了,KTV唱一個晚上嗓子都不帶啞,整個包廂的人都能給她鼓掌。
    吃完蛋糕散場回家,黎可路過燒烤攤,順手買了燒烤和啤酒,哪想到家後關春梅和小歐都睡了,她一時沒閑住,就著啤酒燒烤看了幾集電視劇才洗澡睡覺。
    這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早上關春梅氣得來砸門——平時黎可的鬧鍾都定在了六點半,今天她怕自己睡死過去,把鬧鍾提前到了六點,鈴聲響了十幾遍,沒把黎可吵醒,倒是把隔壁的關春梅給鬧起來了。
    黎可沒精打采地出門,垂頭喪氣地上班,困眼蒙矓地煎壞了好幾片培根,最後打著哈欠目送賀循上樓,緊接著放下手中的東西,徑直撲在沙發補覺。
    別的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的睡眠質量極好。
    賀循從書房出來,喊了兩聲“黎姐”,而後麵對一片寂靜和清淺呼吸,沉默片刻,最後低頭跟甩著尾巴的Lucky說:“去。”
    黎可是被Lucky濕潤的鼻子拱在手背給弄醒的。
    她嚇了一跳,朦朦朧朧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先揉了揉眼睛,再聽見男人毫無波瀾的冷淡音調:“黎姐。”
    抬頭。賀循站在樓梯上,扶著欄杆望著她的方向,毫無波動的臉,線條清晰的五官麵對著她,撩起的漆黑眼簾似乎有無可遁形的直視。
    即便他極少抬起眼睛,黎可也總會在這種莫名的直視中微微有點慌神,“賀……”她清清喉嚨,滿麵笑容地站起來,“賀先生,您喊我?”
    “麻煩幫我找一個東西。”賀循轉身。
    黎可忙不迭上樓,跟著他去了書房。
    書房大亮,所有燈都被打開,亮度對比以前讓人極不適應,黎可眯了眯眼,賀循走進去,淡聲說道:“我不小心掉了一枚硬幣在地上,麻煩幫我找一下。”
    他很難摸到掉落的小物品。
    黎可低頭:“您記得掉哪兒嗎?”
    書桌有個打開的鐵盒,賀循推開椅子:“大概在書桌左側的方向,硬幣滾了幾下。”
    黎可蹲下去看,書桌底下沒有東西,周邊一圈的地板也沒有,再往左邊去就是屏風和沙發,她大大咧咧的,膝蓋往地上一磕,一點點挪過去找,最後在屏風底座旁看見一枚金色圓片,伸手一摸,笑道:“找到了。”
    除了硬幣之外,還有地板上的一點灰。
    她下意識把硬幣遞給賀循,半路又收回手,把硬幣在衣服上蹭了蹭,眼風一揚,看他毫無察覺,又笑道:“要不您伸下手?我把硬幣放您手裏。”
    賀循極輕地斂了下眉,而後伸出手,打開手掌。她走過來,把沉甸甸的硬幣落在他手心,陪著笑:“您收集的紀念幣嗎?真好看,我看這還是十幾年前的紀念幣,挺有意義的。”
    “我外婆以前的收藏品。”賀循把紀念幣放回盒子,轉身把盒子放回書架高處。
    “嗬嗬。”黎可硬笑兩聲,誇人,“您的家裏人的愛好都很高雅,很有文化底蘊。”
    賀循再轉身回來,抬起修長手指,摩挲指尖的姿勢似乎有灰塵飄落,聲調四平八穩,“您忙。”
    這是讓她出去的意思。
    黎可訕笑著,想著是不是說點什麽:“那個,賀先生……”
    他摸著椅子坐下,低著頭,濃鬱的黑睫掩著冷淡話語:“身體比工作要緊,要是太辛苦,您或許應該考慮換個稍微輕鬆點的工作。”
    很多細節不提,午飯至下午兩點,這份工作給保姆預留了足夠的休息時間,雇主付出合適的薪水,也要求受雇人能滿足對應的能力。賀循是瞎子,不是傻子,而瞎子最討厭別人的蒙騙。
    “也不是……”
    黎可咬了咬唇瓣,認真坦白,“賀先生……剛才真不好意思,不小心打了個盹。”
    她皺起眉,重重歎了口氣,語氣煩悶,“昨天晚上我一宿沒睡,家裏出了些事,我這一整天心裏都是亂糟糟的……”哽咽了兩下,黎可把眼角的眼淚擦了擦,又強顏歡笑,“不好意思……我也不應該在您麵前說這些,我們這種人……日子熬熬就過去了。”
    賀循依舊沉默而冷淡:“您先去忙。”
    黎可垂頭喪氣“嗯”了聲:“您有事喊我,我去打掃房間。”
    書房門被輕輕帶上,人已經走了,有腳步聲下樓,而後是吸塵器的聲響,賀循停下手機讀屏,低頭問:“你喜歡她?”
    Lucky咧開嘴筒子,搖起了尾巴——狗狗也有天然的直覺,會喜歡那些親近它們的人,黎可每天都會都給它擦臉梳毛,會揉它的腦袋和臉,但之前家裏來的那些人,就有人不願意碰它。
    “她很油滑。”
    似乎是一個語氣市儈的中年大姐,像是路邊會缺斤少兩的小攤小販,但這種感覺並不真確。優點是她真的很不多嘴,對他和他的眼睛從不感興趣,雖然愛偷懶但也很機靈,家裏細節很少出錯,手腳也很幹淨,至少比之前那位每天下班偷偷往包裏塞東西的保姆強。
    黎可在樓下打掃衛生。
    她手裏拿著塊抹布擦灰,把櫥櫃家具的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擦了一遍。
    櫃子的最上層有一張老式的相框,那是家裏的全家福照片,畫麵中間站著個白衣黑褲的少年,清秀柔和的麵孔和翹起微笑的薄唇,一雙清明熠亮的眼睛盯著鏡頭,氣質陽光清爽,又有少年的清高傲氣。
    黎可冷哼一聲,髒抹布用力擦過他的臉,撇了撇嘴,重重地把相框豎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