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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後的花園鮮豔欲滴,滿地狼藉。
    早上Lucky在後院發現一個掉在地麵的鳥窩和兩隻羽翼未豐的雛鳥,樂滋滋地拉著賀循的袖子去“看”,賀循不讓它碰,讓園丁來處理。等黎可來上班,Lucky又拽著她獻寶,受到了黎可猛烈貼心的誇獎。
    園丁過來整理花園的折枝落葉,把鳥窩放回樹枝,用繩子綁著加固,再把兩隻雛鳥放回窩裏,灑了點小米喂食。
    小鳥爸媽在樹上嘰嘰喳喳,黎可把廚房的活扔下,摟著Lucky在樹下湊熱鬧。
    隻剩賀循獨坐在二樓露台。
    園丁是個啞巴老頭,頭發花白,年齡挺大,洗手喝水的時候跟黎可比劃,說自己什麽活都會幹,種菜栽樹綠化搞園藝幹了三十幾年,養大了兩個孩子,提起賀循時豎起了大拇指,說賀先生找他來幹活,人很好,工錢給的很大方,臨走時還給了黎可一大把嫩竹筍,比劃著說昨天下暴雨長了很多竹筍,做菜很好吃。
    黎可跟這個小老頭咿咿呀呀扯了半天,把人送出門,抱著那一大堆竹筍,坐在院子裏剝筍殼。
    她一邊剝一邊皺眉。
    小筍尖細嫩可愛,剝起來才知道有多麻煩,黎可這輩子最煩幹家務,以前十指尖尖,美甲長得能撓人,現在每天跟柴米油鹽打交道,一天抹十遍護手霜。
    錢難賺,屎難吃。
    小老頭一番心意,她也不能把這些竹筍扔了。
    再抬頭瞅瞅坐在露台的男人,白衣黑褲,翩然俊雅,雲淡風輕,歲月靜好。
    “賀先生。”她膩膩地笑起來。
    “您要不要下來坐會?我給您泡花茶。”黎可仰頭叉腰,“剛才園丁大爺比劃著說了很多您的事情,下來聊聊天吧!”
    賀循在聽音頻資料,聽見黎可喊他,就在黎可以為他壓根不會搭理自己之際,扶著欄杆從露台走下來。
    不知道受什麽驅使——賀循有種直覺,“聊天”的字眼很違和,他也不應該下來,至少不應該在這個保姆的要求下回應她,隻是……雨後的天氣很好,空氣清新,剛才花園的動靜也很熱鬧,耳邊綿綿不絕的變形音頻也會單調聒噪。
    黎可看他往下走,眼睛發亮,殷勤地擺好椅子,泡了花茶。
    賀循好整以暇地坐定、喝茶。
    兩人一起坐在薔薇花架下。
    黎可剝著筍,閑話家常:“園丁大爺給了好多小竹筍。說是昨天下雨,竹林裏猛長了很多筍,他掰了一個早上,說送給您嚐嚐。”
    她好聲好氣跟他商量:“中午可以換個菜嗎?這種小嫩筍不及時吃就壞掉了,中午咱們吃筍尖炒肉吧,明天還可以吃一頓竹筍煲雞湯。”
    語氣裏的“咱們”,儼然很親近的關係。
    賀循麵色柔和,溫聲說:“好。”
    黎可把幾根竹筍塞他手裏:“你摸摸,這種小竹筍像毛筆一樣細細長長,顏色也好看,嫩黃淡青,筍殼也很軟,像宣紙一樣。您要不要剝剝看?很好玩的。”
    手裏的筍,輕輕摩挲,細涼光滑,筍殼一片片剝下,手感柔軟,捏在手裏像在把玩。
    賀循的手指代替眼睛觸摸過很多東西,指紋之下,這是和身邊物品不一樣的觸感,觸覺和嗅覺交織在一起,脆嫩清新的小竹筍就在腦海裏。
    片刻之後。
    他停住動作,淡聲問:“你是不是想讓我剝竹筍?”
    黎可露出他看不見的促狹微笑,詫異道:“沒有啊……您怎麽會這麽想?我就是想跟您說說話。”
    “您看不見……園丁大爺兩隻手皺得跟樹皮一樣,手指頭都裂開了,可他每次來都把花園收拾得幹幹淨淨,花草樹木都修剪得很漂亮,沒有落葉也沒有雜草。”
    “他雖然不能說話,但會用樹枝在地上寫簡單的字,用力比劃讓別人懂他的意思。大爺說你對他很好,工資給的也很多,他說沒有什麽好東西能感謝您,隻能好好幹活,這些竹筍也是大爺特意帶過來。您看不見,他沒辦法跟您說,也不會用手機打字,讓我轉告您,說很謝謝您。”
    她哄人的語氣格外真誠:“我隻是想讓您感受到大爺的心意。親手接納別人的好意,是件很開心的事情,您說是不是?”
    賀循閉眼沉氣——不管是什麽,他都認了。
    時間如何過都是虛度,也無所謂具體做什麽,賀循這輩子第一次剝竹筍就是此刻,修長冷白的手指一層層剝開筍衣,觸到柔軟鮮嫩的筍芯。
    黎可看著他笑。
    她笑得長久,看的時間的也久。
    賀循垂眼、低睫,冷臉:“你笑什麽?”
    “沒笑什麽。”
    黎可抿唇,把剝好的竹筍扔進洗菜籃,問他:“那個……我就是想說,您是不是特意挑的園丁和司機?就是……他們有穩定的工作,也可以養活自己和家庭。”
    男人眉眼低垂時有種靜謐的雅致,半晌後,平靜解釋:“不是。”
    “我外婆以前很喜歡種花,有一年她的花怎麽都養不好,找了這個園丁過來看看,後來我外婆每年栽花時候都會請他來幫忙,一直到我外婆去世。後來……我讓曹小姐找他回來打理花園。”
    並沒有特意去篩選,但如果遇上,賀循更願意給那些人生更艱難的人提供一份工作。
    健全人的生活雖然同樣煩惱,但身體大抵輕鬆愉快,以前賀循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這個世界有過億的殘疾群體,國內殘疾人就占了幾千萬,這數以千萬的殘疾人士都在哪兒?以什麽為生?等到失明之後,他也終於清楚,絕大部分都無聲無息地困在某個角落,像遠離大海的水窪在烈日下等著幹涸。
    黎可笑道:“您都離開潞白十幾年,還記得園丁大爺,回來之後還特意找他回來。”
    賀循淡聲問:“你怎麽知道我離開潞白十幾年?”
    黎可笑起來,“那個叫何勝的小夥子說的呀,他說您以前就在潞白市生活,現在回老家定居,何況家裏擺著您和您外公外婆的照片,那應該是您念中學的時候吧。”
    十四年過去了。
    賀循八歲來到潞白市,十四歲轉學離開,外公外婆去世時說把房子留給他,等到他二十四歲失明,二十八歲突然萌生了要回來的想法。
    冥冥中好像有什麽注定了一樣。
    黎可看他陷入沉思,適時吹起彩虹屁:“您人真好。我和園丁大爺都覺得您是個很好的老板,寬容善良又有愛心。有您這樣的老板真是太開心了。”
    “是嗎?”他用平靜語氣質疑,“你也這麽覺得?”
    “當然!”
    音調堅定無比。
    這語氣和情緒讓人覺得,不久之後對她的解雇……會不會太過苛刻?
    賀循臉上有不動聲色的冷清,睫毛遮擋眼瞼落下淡淡陰影,慢條斯理道:“說話不要太早下定論,人也經常會有錯覺。”
    黎可笑說:“我的感覺很準的。”
    賀循垂眼,扔下手中的竹筍,起身回了露台。
    黎可在他身後做了個鬼臉。
    .
    中午吃的竹筍炒肉實在是太嫩太脆,以至於黎可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吃飯的時候她甚至跟賀循提議:“電子菜譜裏都沒有竹筍這種食材,可不可以加進去?”
    廚房的食譜據說是營養師製定,每周菜單不同,中餐西餐都有,但每個月的菜譜都基本重複,按季節時令略有調整,生鮮公司再按菜單配備食材配送,是非常專業化的食品產業鏈。
    賀循不理她——何必為一盤筍尖炒肉增加工作量。
    剩餘小筍放進冰箱,還剩一小把沒有剝完的竹筍,黎可手指疼,問賀循能不能讓她帶回家,她兒子也很喜歡吃。
    賀循想起上次去上岩寺她摘野樹莓,寬容大度:“可以。”
    晚上小歐吃的也是竹筍炒肉,不過是關春梅做的,黎可撐著臉頰,懶散看他吃飯:“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經常說要吃竹子飯?”
    小歐點點頭。
    黎可養孩子全憑玩心,以前看見竹子跟小歐講這個東西可以吃,小竹筍可以炒菜,竹蓀可以煲湯,竹竿可以做竹筒飯,小歐瞪大眼睛聽她講完,唇角口水就往下淌,黎可一樣樣都買給他嚐。
    小歐都記得,每次吃他既擔心又喜歡,因為黎可說竹子會在他肚子裏長大,補充道:“你還騙我和徐叔叔喝竹筒酒,把徐叔叔喝醉了。”
    童言童語,脫口而出,黎可還沒怎麽反應,小歐自己咬住唇,往嘴裏大塞幾口飯。
    黎可笑了下:“你還記得他呢?”
    小歐眼神躲躲閃閃,輕聲道:“嗯。”
    “都好幾年沒見麵,可以忘記他了。”黎可不以為意,拍拍他的小腦袋,“你這小腦袋裏不要記那麽多東西。”
    小歐乖乖說好。
    過了會,小歐看黎可笑眯眯的神色,搖搖她的手指,吞吞吐吐:“我可不可以去看Lucky?”
    黎可瞅著他:“想跟Lucky玩了?”
    小歐點頭。
    “真的想去?”
    “嗯!”
    黎可說好:“你什麽時候想來,放學後自己來白塔坊找我。”
    小歐是周五去的。
    周五下午放學早,他做完值日,再上完籃球課,自己背著書包去白塔坊,黎可跟他約好了時間,會等著他來。
    走進巷子深處,那扇暗紅色的門還沒打開,小歐沒有摁門鈴,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仙人掌旁,撐著下巴看那叢尖刺遍布的老仙人掌。
    過了會,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黎可探出了腦袋,招招手:“小歐。”
    小歐被黎可攬進了家裏。
    仍是上次見過的漂亮花園,還坐在上次坐的地方,小歐拿出了自己的作業,作業寫到一半,Lucky從屋子裏出來,小狗眼睛發亮,直奔過來,興高采烈地圍著小歐轉。
    黎可讓他們小小聲,不要發出聲響,她在屋裏忙家務,時不時會出來看。
    下午陽光斜照明晃晃,綠葉葳蕤,草間花藏,小歐和Lucky坐在角落玩遊戲,像幽會的小夥伴,捂著嘴巴悄悄偷笑,摸小狗的肚皮和腦袋,把書包裏能用的東西都翻出來,握手劃拳拔河捉迷藏玩跳繩。
    黎可倚門看兩眼,抱著手,眼裏帶著笑,小聲念一句:“小呆狗和小屁孩。”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賀循一般都呆在書房,看不見聽不見也就算了。
    時間到了,黎可過來把Lucky帶走,豎起手指在嘴唇“噓”了下,跟小歐說:“待會不管有沒有人出來,不管那個人在哪裏,離你有多近,不要說話,不要發出聲音,乖乖坐著就行,他眼睛看不見,不會知道你在這裏。”
    小歐認真點頭。
    “走吧,Lucky。”黎可把Lucky帶回書房,“你已經玩了很久哦。”
    小歐獨自坐在花園,繼續完成剩下的作業。
    過了一會,小歐聽見二樓露台有聲音,抬眼偷偷瞟,原來有人出來——是一個年輕叔叔帶著Lucky在露台休息,他把水杯擱在欄杆上,模樣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隻是一直垂著眼睛,樣子很溫和,神情卻有點冷淡,站在那裏不怎麽說話,隻是用手拍拍Lucky腦袋。
    小歐心裏突然有點緊張。
    小時候黎可會帶他去酒店或者會場,把他藏在後台或者角落,但那時候人很多,沒有人會特別注意他,可是這個叔叔剛才把臉轉過來,麵對花園的時候,看起來好像就是看著他,小歐差點把腦袋都縮進脖子裏,再看見黎可站在叔叔身旁,朝他擠擠眼睛,做了個笑臉。
    黎可挑眉,抬手在半空中拍了拍,做嘴型,意思是安慰小歐:“沒事的。”
    小歐點點頭,鎮定地坐著。
    幾分鍾之後,年輕叔叔帶著Lucky回了屋裏,黎可也跟著進去了,小歐輕輕地舒了口氣,埋頭做作業。
    隻是小歐沒想到,等他做完作業,這個叔叔又帶著Lucky在露台出現,站了會,突然沿著露台樓梯一步步往下走,坐到了花架下的藤椅,輕聲訓斥活潑亂蹦的Lucky:“Lucky,坐下。”
    lucky乖乖趴在主人腳邊,水汪汪的眼睛一會看看主人,一會看看新朋友。
    黎可沒有出來。
    小歐坐得筆直,一動不敢動,把自己當木頭人,心裏默念這是盲人叔叔。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叔叔依然靜靜地坐在藤椅,白皙冷漠的麵容一直麵對著小歐的方向,那雙漆黑的眼睛偶爾會撩起,若有若無地掃過花園,偶爾定定地凝視著某個地方,氣勢有點嚇人。
    而且小歐總覺得,這個叔叔的眼睛能看見他,叔叔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會突然停住,而後不聲不響地看著他,隻是不說話。
    小歐心裏越來越緊張,眼睛悄悄地往屋裏瞟,不知道黎可什麽時候出來,心裏已經在焦灼地喊媽媽。
    賀循起身。
    他帶著Lucky邁步往露台的方向去,看樣子是想上樓。
    小歐輕輕地鬆了口氣。
    誰知道叔叔的腳步一頓,突然折身回來,手指拂過花枝,最後停在了距離小歐幾步之遙,那雙好看又沉默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小歐看。
    小歐瞪大眼睛,嚇得連呼吸都快停住。
    小孩子一唬就破功,手指發顫,忍不住想說話,更想呼吸,又不敢,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和鼻子。
    十秒之後,賀循的眼角比薄唇更早有了笑意,他的笑意很淡,像花園的斜陽和綠葉交織的光影,問:“能呼吸嗎?”
    小歐臉色已經憋得通紅,小胸脯小肩膀都在用力按捺,最後實在要憋死了,鬆開手,張著嘴巴大喘氣,呼吸聲哼哧哼哧。
    Lucky蹭著小歐的腿安撫他。
    賀循等他順完氣,聲音發涼:“你叫什麽名字?”
    “黎歐。”
    小歐站起來,耷拉著腦袋,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嗓音怯怯,“叔叔……我叫黎歐,黎明的黎,歐陽的歐。”
    黎歐。
    他跟母姓。
    “幾歲了?”
    “七歲。”
    “你在白塔小學念書?”
    “對。”
    “幾年級了?”
    “二年級。”
    賀循輕輕“嗯”了一聲,語氣緩下來:“你們的教室還在那幢有爬山虎的小樓裏嗎?旁邊有一棵年齡很老的銀杏樹。”
    “有很老的銀杏樹,但銀杏樹旁邊是藏書館……沒有爬山虎,我們的教室都是很新很漂亮的樓房。”
    賀循點點頭,溫聲問他:“你上次來過這裏?跟Lucky玩過?”
    小歐搓搓手心的汗,像做錯事:“對……”
    賀循薄唇微抿,眼色幽暗,臉上也看不出什麽情緒。
    小歐覺得這個叔叔的表情有點讓人害怕,囁嚅道:“叔叔,你別怪我媽媽……是我纏著她讓她帶我進來的,我就是想跟Lucky玩,媽媽說Lucky不出門,沒有辦法在外麵跟它見麵,我隻能來這裏找它。”
    他仰著頭:“你別凶我媽媽行嗎?我媽媽不喜歡別人罵她。”
    賀循莫名蹙眉,問:“你喜歡Lucky?”
    “嗯。”小歐點頭,“媽媽說它是很厲害的導盲犬,我從來沒有見過導盲犬。”
    賀循不再說話,隻是一言不發地坐回薔薇花架下,他不出聲,手足無措的小歐站在原地罰站,垂著手,和眼皮子底下的Lucky大眼瞪小眼。
    直到黎可從家裏出來。
    黎可看見坐在花園裏的賀循和耷拉著腦袋的小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裏罵了聲“靠”。
    這個男人居然狡猾……他剛才說不要進書房打攪他,讓她去整理衣帽間,結果轉眼就坐在花園質問小孩。
    “小歐。”
    黎可走過去。
    賀循第一次聽見她語氣冷靜直白:“賀先生,你別怪小孩子,是我帶他進來的。”
    黎可揉揉小歐的腦袋,又摟著他的肩膀,明顯是護犢:“小歐,沒事的,別害怕。都是我不好……”
    總算有個正經母親的調性。
    賀循聽她柔聲安撫孩子,心平氣和,“我沒有怪誰。”
    語氣頓了頓,他又說,“Lucky也需要朋友。”
    Lucky歡快地搖著尾巴,應和似的“汪”了聲。
    “黎歐小朋友。”他表情淡淡,但嗓音溫和,還帶著少許寬容和驕傲,“放學後你可以來找Lucky玩,白塔小學離這裏很近,也是我的母校,我外公以前是白塔小學的校長,他很喜歡小朋友。”
    黎可抬頭看他。
    這人坐在盎然綠意中,眉眼間也沾了抹鮮紅淡綠的生趣,神色又閑淡,她的心突然軟了下,拍拍小歐的肩膀:“去謝謝叔叔吧,叔叔人很好,不會計較的。”
    至於跟誰計較,黎可沒說。
    小歐走到賀循麵前,乖巧道:“謝謝叔叔,給您添麻煩了。”
    這個小男孩,有清澈柔軟的聲音和性格——跟他的媽媽不一樣。
    是單親媽媽嗎?
    散漫狡猾的單親媽媽和愛打麻將的外婆怎麽會養出這種小孩。
    黎可去廚房做晚飯,小歐和Lucky在玩猜謎的遊戲,小歐把玩具藏在手裏,讓Lucky猜藏在哪隻手:“Lucky,Guess rigeft?It"s a gift.”
    賀循坐在花園,靜靜地聽。
    小時候的奕歡奕樂也這樣跟他玩遊戲。
    五點半做完晚飯,黎可要帶著小歐回家,一大一小都跟賀循和Lucky說拜拜。
    一路往家走,母子倆都莫名有點安靜。
    小歐突然說:“我真的覺得賀叔叔的眼睛能看見。”
    “他看不見。”黎可很篤定。
    小歐又想了想:“其實賀叔叔一點都不凶。”
    她搭著小歐肩膀,有點累了,也隨口胡謅:“凶不凶見一次怎麽能知道?善於偽裝的壞人看著都很善良,平時溫順的人背後也會殘暴,永遠都不要輕易給人下定論,要用心看才知道。”
    “所以賀叔叔也是用心才看見我的嗎?”小歐仰頭,驚詫描述,“他坐在花園裏看著我,然後朝我走過來,站在我麵前,那麽大的花園,他怎麽知道我就在那裏?”
    黎可忍不住笑,摸著小歐的臉:“因為你實在太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