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血河骨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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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的晨霧裹著腥甜,像一張濕冷的網,將河岸四野罩得密不透風。林野攥著青銅鏡的手沁出冷汗,鏡身的裂痕在晨光中泛著血絲——自昨夜傳國玉璽上的陰邪之氣潰散後,鏡麵便時常映出些扭曲的影子,像是有什麽東西正順著裂痕往外鑽。
“再不走,霧裏該爬出東西了。”蘇烈將工兵鏟往地上一頓,鏟頭戳破一層浮冰,冰下的河水泛著詭異的暗紅,“這河不對勁,像是……滲了血。”
洛離的指尖在伏羲琴上輕顫,琴音沉鬱如悶雷,撞在霧幕上竟彈回細碎的回響。“霧裏有東西在哭。”她側耳聽著,臉色發白,“不是魂魄的哭,是……活物的哀嚎。”
話音未落,霧中突然傳來“嘩啦”的水聲,無數黑影順著河麵向岸邊湧來——那是些半腐的屍體,有的穿著秦朝的甲胄,有的裹著粗布麻衣,脖頸處都纏著斷裂的陰魂鎖鏈,鎖鏈末端的倒刺深深嵌在骨縫裏,隨著屍體的蠕動,血珠順著鏈環滴進河水,染紅了整片河岸。
“是殉葬的屍傀!”老金翻出拓片殘頁,指尖抖得幾乎抓不住紙,“筆記裏說,秦始皇墓最深處有‘血河’,用活人血澆灌河床,能養出‘陰兵’,這些屍傀就是陰兵的前體!”
墨塵的短刃在掌心轉了個圈,刃麵的朱砂映出屍傀群中最顯眼的那具——那是個披金戴甲的將軍屍,胸口插著半截青銅劍,鎖鏈從他的琵琶骨穿過,鏈環上刻著“蒙恬”二字。“是秦朝的將軍。”他盯著屍傀的眼窩,那裏跳動著與魂燈同源的紅光,“魂燈雖滅,血河的邪力還在操控他們。”
蘇烈掄起工兵鏟迎上去,鏟頭劈在最前麵的屍傀肩上,腐肉飛濺中,露出森白的骨茬,骨頭上竟爬滿了細小的血色蟲子,正順著骨縫往屍傀的心髒鑽。“他娘的,這玩意兒還長寄生蟲!”屍傀的斷臂突然抓起地上的青銅戈,反身刺向蘇烈的腰側,他彎腰躲過,戈刃擦著肋骨劃過,帶出一串血珠,落在地上竟被那些血色蟲子瞬間啃噬幹淨。
“蟲子怕火!”林野突然想起淨魂火的灼熱,舉起青銅鏡對準太陽,鏡麵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刃,劈在屍傀堆裏。被光刃掃過的屍傀突然冒出白煙,骨縫裏的血色蟲子紛紛墜落,在地上蜷縮成焦黑的團。“鏡光裏有陽氣,能燒死它們!”
洛離的琴音陡然拔高,清越的音波撞在霧幕上,竟撕開一道缺口,晨光順著缺口傾瀉而下,落在屍傀群中。那些紅光在陽光下劇烈閃爍,屍傀的動作明顯遲滯了許多,脖頸處的陰魂鎖鏈甚至開始發燙,冒出淡淡的黑煙。
“攻擊鎖鏈!”墨塵的短刃如閃電般刺向蒙恬屍的琵琶骨,刃尖精準地挑在鎖鏈的倒刺上,“這些屍傀被鎖鏈鎖著魂魄,鎖鏈一斷,邪力就散了!”
短刃與陰鐵相撞,濺起的火星落在鎖鏈上,竟燒出細小的豁口。蒙恬屍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空洞的眼窩中紅光暴漲,猛地揮拳砸向墨塵——那拳頭裹著黑霧,拳風掃過之處,岸邊的蘆葦瞬間枯萎,化作黑灰。
蘇烈見狀,用工兵鏟狠狠砸在蒙恬屍的後頸,鏟頭嵌入頸椎的縫隙,暫時逼退了這具屍傀。“老金,找血河的源頭!”他大喊,“這些屍傀是從河裏爬出來的,斷了源頭才能讓它們停下!”
老金蹲在岸邊翻看拓片,手指在“血河九曲”的圖譜上快速滑動:“源頭在‘骨岸’!血河是從地下暗河引上來的,河岸用殉葬者的骨頭鋪成,那些血色蟲子就藏在骨縫裏,靠吸食屍傀的陰氣活著!”
林野的青銅鏡突然劇烈震顫,鏡麵映出霧幕深處的景象——那是片慘白的河岸,無數白骨堆疊成山,骨縫中滲出暗紅色的汁液,正是血河的源頭。而骨岸中央,立著一座黑色的祭壇,祭壇上插著九根青銅柱,柱上纏著密密麻麻的陰魂鎖鏈,鎖鏈末端沒入骨堆,每根柱子上都刻著一個名字:“白起”“王翦”“章邯”……都是秦朝名將。
“祭壇在養‘將魂’!”林野指著鏡中最粗的那根青銅柱,柱上刻著“嬴政”二字,鎖鏈末端纏著團濃鬱的黑霧,“秦始皇的殘魂沒散!他在用血河的邪力,把這些將軍的屍傀煉成自己的‘陰兵軍團’!”
話音剛落,霧幕突然掀起巨浪,蒙恬屍帶著數十具屍傀衝破琴音的屏障,直撲林野——顯然,秦始皇的殘魂察覺到了她的威脅。洛離的琴音陡然轉急,音波化作金色的屏障擋在林野身前,屍傀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腐肉與骨茬飛濺,卻仍在瘋狂衝撞。
“墨塵,跟我去骨岸!”蘇烈拽起工兵鏟,朝著霧幕深處衝去,“毀了祭壇,這些屍傀就沒用了!”
墨塵點頭,短刃在掌心泛著紅光,他轉身時,目光掃過林野懷裏的青銅鏡,突然道:“鏡子的裂痕別碰水,邪力會順著縫鑽進去。”
林野剛想點頭,蒙恬屍突然突破了琴音屏障的一角,青銅戈帶著黑霧刺向她的麵門。洛離猛地將她推開,戈刃擦著洛離的胳膊劃過,傷口處瞬間泛起黑氣,琴音頓時亂了半拍。
“洛離!”林野撲過去按住她的傷口,發現黑氣正順著血管往心髒爬,“這邪力……和魂燈的黑氣一樣!”
洛離咬著牙撥動琴弦,琴音中混著痛苦的顫音:“別管我……用鏡光幫蘇烈他們開路!”
林野看著她胳膊上迅速蔓延的黑氣,突然想起傳國玉璽上消退的陰邪紋路——那是用了她的血。她沒有絲毫猶豫,咬破指尖,將血珠按在洛離的傷口上。血珠落下的瞬間,黑氣發出刺耳的嘶鳴,竟像遇火的冰雪般迅速消退,傷口處露出粉嫩的新肉。
“你的血……”洛離愣住了,琴音也忘了繼續。
“阿鬼說過,我祖上是守陵人,血脈裏有鎮邪的氣。”林野沒時間解釋,舉起青銅鏡對準霧幕,“快!蘇烈他們快到骨岸了!”
鏡光如利劍般劈開濃霧,在前方照出一條通路。蘇烈和墨塵順著光流往前衝,沿途的屍傀被鏡光掃中,紛紛倒地化作黑灰,隻有蒙恬屍等幾具將軍屍仍在掙紮,卻也被光流逼得連連後退。
骨岸越來越近,空氣中的腥甜幾乎凝成實質。林野的青銅鏡突然映出祭壇上的黑霧在蠕動,那團黑霧漸漸化作人形,穿著龍袍,戴著帝冕,正是秦始皇的虛影。他伸出枯槁的手,按在刻著“嬴政”的青銅柱上,柱上的陰魂鎖鏈突然暴漲,像無數毒蛇般朝著蘇烈和墨塵撲去。
“小心鎖鏈!”林野大喊,鏡光猛地轉向鎖鏈,卻發現鏡麵的裂痕在擴大,光流變得斷斷續續——剛才為洛離療傷,她的血耗得太多,鏡光的力量也弱了下去。
墨塵的短刃被鎖鏈纏住,他用力一拽,卻發現鎖鏈上的倒刺勾住了刃身,黑霧順著鏈環往刀柄爬,燙得他手心發麻。“蘇烈,砍柱子!”他忍著灼痛喊道,“柱子是邪力的源頭!”
蘇烈掄起工兵鏟,狠狠砸在刻著“蒙恬”的青銅柱上,鏟頭嵌入柱身三寸,無數血色蟲子從柱縫中湧出,順著鏟柄往他手臂爬。他罵了一聲,反手抽出腰間的匕首,將爬上胳膊的蟲子一一挑落,卻沒注意到蒙恬屍已悄然後退,站到了祭壇中央,與秦始皇的虛影重疊在一起——屍傀的身體正在被黑霧吞噬,化作虛影的一部分。
“不好!他要借屍還魂!”洛離的琴音陡然拔高,音波撞在蒙恬屍與虛影的連接處,黑霧劇烈翻騰,“墨塵,用朱砂!你的刀上有朱砂,能破他的魂體融合!”
墨塵立刻咬破指尖,將血珠抹在短刃上,血珠與朱砂相融,泛起刺目的紅光。他瞅準蒙恬屍與虛影重疊的胸口,短刃帶著紅光刺出,正中小腹——那裏正是當年荊軻刺秦的位置,也是秦始皇魂魄最薄弱的地方。
“嗷——”虛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黑霧劇烈收縮,蒙恬屍的身體瞬間崩裂,化作無數骨片。刻著“蒙恬”的青銅柱失去支撐,“哐當”一聲砸在骨岸上,柱上的陰魂鎖鏈紛紛斷裂,化作黑煙消散。
“有用!”蘇烈如法炮製,用工兵鏟劈開刻著“王翦”的青銅柱,“老金,還有幾根?”
老金數著搖晃的青銅柱,聲音發顫:“還有七根!但……你看血河!”
眾人低頭,隻見血河的水麵突然掀起巨浪,無數屍傀從河底浮起,像黑色的潮水般湧向骨岸,它們的脖頸處不再有鎖鏈,而是插著細小的青銅管,管中流淌著與血河同源的暗紅色汁液——顯然,秦始皇的殘魂放棄了用鎖鏈控屍,改用血河的邪力直接灌注屍身,讓它們變成沒有痛覺的殺戮機器。
洛離的琴音越來越急,指尖被琴弦割出的血珠滴在琴身上,與共鳴產生的金光融合,形成一道金色的光牆,暫時擋住了屍傀潮。“林野,鏡光能不能引動血河裏的陽氣?”她喊道,“活人血能克陰邪,這血河雖是邪力所化,終究帶著活人的血氣!”
林野突然想起忘川河的水曾被陰魂鎖鏈汙染,卻在魂魄解脫後恢複清澈。她舉起青銅鏡,將鏡麵浸入岸邊的血河水中,鏡光與血水接觸的瞬間,水麵竟泛起淡金色的漣漪,那些靠近岸邊的屍傀觸到漣漪,身體突然冒出白煙,動作明顯遲緩了許多。
“能引動!”林野的眼睛亮了,“但我的血不夠……”
“用我的!”蘇烈突然衝過來,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胳膊上,“老子皮糙肉厚,血多!”
林野咬咬牙,將匕首劃在蘇烈的胳膊上,鮮血湧出來的瞬間,她立刻用青銅鏡接住,鏡光與鮮血相融,化作一道粗壯的金光,順著血河的水流蔓延開。所過之處,屍傀紛紛倒地,血色蟲子化作焦灰,連河底的淤泥都冒出白煙,露出底下潔白的鵝卵石——那才是忘川河原本的河床。
“就是現在!”墨塵的短刃劈開了第七根青銅柱,“還剩最後兩根!”
秦始皇的虛影在祭壇上劇烈扭動,黑霧中伸出無數隻手,抓向最近的洛離。洛離的琴音陡然拔高,音波化作金色的利刃,將那些黑手一一斬斷,卻沒注意到自己胳膊上的傷口又開始泛黑,黑氣順著血管爬向心髒,這一次,連林野的血都隻能勉強壓製。
“洛離!”林野想衝過去,卻被最後一波屍傀擋住,青銅鏡的光流越來越弱,她的視線開始模糊,“撐住!”
洛離笑了笑,指尖在琴弦上彈出最後一個音符,那音符清亮如鶴鳴,竟在半空化作一隻金色的琴鳥,撲向秦始皇的虛影。琴鳥穿過黑霧,落在刻著“嬴政”的青銅柱上,鳥喙猛地啄向柱頂——那裏嵌著一塊黑色的玉石,正是當年徐福為秦始皇煉製的“養魂玉”,也是殘魂的核心。
“哢嚓”一聲,養魂玉碎裂,秦始皇的虛影發出一聲震耳的慘嚎,黑霧迅速消散,露出裏麵一團微弱的白光——那是他尚未被邪力吞噬的本魂,此刻正茫然地看著四周,像個迷路的孩子。
最後兩根青銅柱轟然倒塌,血河的水流漸漸清澈,露出底下的鵝卵石。那些屍傀失去邪力的支撐,紛紛沉入河底,化作淤泥的一部分。
林野撲到洛離身邊時,她已經暈了過去,胳膊上的黑氣雖已消退,臉色卻蒼白得像紙。墨塵用布按住她的傷口,聲音沙啞:“琴音耗了她太多靈力,又被邪力侵體……得找地方讓她休息。”
蘇烈拄著工兵鏟,看著河麵上漸漸散去的霧幕,突然指著東方:“看,太陽出來了。”
晨光穿透雲層,灑在骨岸上,那些堆疊的白骨在陽光下漸漸化作粉末,被風吹向遠方。祭壇的廢墟中,那團微弱的白光對著眾人深深鞠躬,然後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初升的朝陽——或許,這才是秦始皇真正的歸宿,不是帝王的霸業,而是歸於塵土的安寧。
林野抱著昏迷的洛離,看著青銅鏡中映出的朝陽,鏡麵的裂痕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像一道愈合的傷疤。她知道,這場陰邪大戰還沒結束——血河的源頭雖破,秦始皇的殘魂雖散,但更深的黑暗或許還在前方。
但此刻,她握緊了身邊人的手,看著朝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忘川河的水流聲溫柔,像是在說:隻要這光還在,就總有路可走。
洛離醒來時,隻覺得胳膊上一陣清涼,睜眼便見林野正蹲在旁邊,手裏拿著塊浸透了藥液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往她傷口上敷。那麻布泛著淡淡的草藥黃,邊緣還沾著些細碎的金粉,顯然是用老金調配的“淨邪湯”泡過的——湯裏摻了傳國玉璽磨出的碎末,專克陰邪之氣。
“醒了?”林野見她睜眼,連忙鬆了手,麻布從傷口上滑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之前被邪力侵蝕的黑痕已淡成淺灰,“這藥湯管用,老金說玉璽的靈氣能中和血河的腐氣,你看,傷口都開始長新肉了。”
洛離撐起身子,目光掃過驛站角落的瓦罐——裏麵盛著半罐渾濁的液體,水麵漂著層黑沫,正是從忘川河支流打來的水,此刻正被老金用艾草莖攪動著,黑沫漸漸沉澱,露出底下稍清些的水層。“你沒直接用河水擦?”她輕聲問,指尖觸到自己胳膊上的藥漬,帶著微苦的藥香,沒有半分河水的腥甜。
“哪敢啊。”林野拿起那塊麻布,邊角處已被河水浸得發黑,上麵還沾著些細小的骨渣,“剛才在河邊試過,忘川河的水掉在石頭上都能蝕出坑,老金說得用‘三沸法’處理——先煮沸去屍氣,再加艾草煮去陰毒,最後兌上玉璽粉末才算幹淨。你看這布,就擦了兩下傷口周圍,邊角都成這樣了。”
她把麻布湊到洛離眼前,果然見布角已變得焦黑,像被烈火燎過,仔細看還能發現布紋間嵌著些蠕動的血色細蟲,正被藥湯裏的金粉灼得不斷抽搐。洛離皺了皺眉,突然想起骨岸上那些啃噬血肉的蟲子,原來血河的邪力已順著水流滲進了支流,連岸邊的水都藏著殺機。
“墨塵和蘇烈呢?”洛離扶著牆站起身,伏羲琴就靠在牆角,琴身上的星圖在晨光中泛著微光,顯然已恢複了些靈氣。
“在外麵處理那些屍傀的殘骸。”林野扶著她走到窗邊,指著驛站外的空地,“蘇烈說直接埋了怕汙染土地,正用火把燒呢,墨塵在旁邊撒朱砂,說是能讓邪蟲徹底燒幹淨。”
窗外,蘇烈正掄著工兵鏟把一堆屍傀殘骸推到火堆裏,腐肉遇火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的黑煙被墨塵撒出的朱砂粉染成紅色,在空中凝結成一張張痛苦的人臉,很快又被火焰燒成灰燼。忘川河的支流在他們身後靜靜流淌,水麵雖已褪去暗紅,卻仍泛著層薄薄的油光,像蒙著層化不開的陰霾。
“老金說,這河水至少得流三年,才能衝幹淨血河的餘毒。”林野的聲音低了些,目光落在河麵上漂浮的一縷白發上,像是某個老者的魂魄沒能走遠,“那些沒能入輪回的魂魄,怕是還要在河邊徘徊些日子。”
洛離突然撥動琴弦,琴音如流水般淌出驛站,順著河麵飄向遠方。那些漂浮的魂魄碎片在琴音中漸漸凝聚,化作模糊的人形,對著驛站的方向深深鞠躬,然後順著水流往遠處飄去,像是終於找到了該去的方向。
“至少,它們不用再被邪力操控了。”洛離的指尖在琴弦上輕輕一點,琴音裏多了幾分釋然,“等我們處理完無回淵的事,再來幫它們最後一程。”
林野看著她胳膊上漸漸變淡的黑痕,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錦囊,裏麵裝著些曬幹的艾草和半塊玉璽碎片:“老金給的,說帶在身上能防邪蟲。剛才在河邊撿柴時,有蟲子想爬你身上,都被錦囊擋回去了。”
洛離接過錦囊,指尖觸到碎片的溫潤,突然覺得心裏安定了許多。驛站外的火焰漸漸熄滅,蘇烈正和墨塵往這邊走,兩人的臉上都沾著黑灰,卻掩不住眼底的清明。
看來,這場陰邪大戰的下半場,才剛剛開始。(林野邪邪的笑著說道。)
林野那抹“邪邪的笑”並非惡意,倒像是看透了前路凶險卻偏要闖一闖的桀驁,她指尖摩挲著青銅鏡邊緣的金箔,鏡中映出三人的影子,也映出遠處霧氣未散的河麵。
“下半場?”蘇烈剛跨進驛站門檻,聽到這話便咧嘴笑了,露出兩排白牙,“管它上半場下半場,來一個劈一個,來一雙砍一對!”他把工兵鏟往牆角一靠,鐵鏟頭撞在石頭上,火星濺起來,落在老金剛鋪的幹草上,“就是這無回淵聽著瘮人,真有能碾碎魂魄的東西?”
“比那更糟。”老金從懷裏掏出塊黑黢黢的骨頭,骨頭上布滿細密的孔洞,像是被什麽東西從裏往外啃過,“這是剛才在骨岸撿到的,不是屍傀的骨頭,也不是殉葬者的——你看這孔洞,邊緣泛著磷光,是蝕魂獸的齒痕。”他用指甲刮了刮孔洞裏的黑灰,“這畜生不僅吃魂魄,還能啃食陰鐵,咱們的兵器怕是……”
“怕個球!”蘇烈一把搶過骨頭,捏在手裏掂量了掂量,突然狠狠往地上一摔,骨頭應聲碎裂,裏麵滾出幾粒銀白色的碎屑,“你看這是什麽?”
墨塵彎腰撿起碎屑,放在指尖撚了撚,碎屑遇體溫便化作一縷白煙,散發出淡淡的硫磺味:“是‘陽燧石’的粉末。”他抬頭看向眾人,眼神亮了些,“蝕魂獸雖能啃陰鐵,卻怕陽燧石——這石頭在陽光下能聚火,是至陽之物,咱們多找些,磨成粉混在兵器上,保管有用。”
洛離突然走到窗邊,伏羲琴在她懷裏輕輕震顫,琴音順著窗縫飄出去,與河麵的水汽相撞,竟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漣漪。“它在叫。”她側耳聽了片刻,指尖在琴弦上彈出幾個短促的音,像是在回應什麽,“蝕魂獸在無回淵底躁動,好像……在害怕什麽。”
“害怕?”林野湊近窗邊,青銅鏡的鏡麵突然發燙,映出河對岸的霧幕裏,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閃爍,像是被什麽東西驅趕著往無回淵的方向飄,“那些是……剛被解放的魂魄!它們怎麽往那邊去了?”
“不是自願的。”洛離的琴音陡然變調,帶著一絲急促,“霧裏有股吸力,在往無回淵拉它們!蝕魂獸怕的不是陽燧石,是這些魂魄——它餓了,在主動獵食!”
話音未落,驛站外的河麵突然掀起巨浪,不是血河那種暗紅,而是泛著墨色的黑浪,浪尖上站著個模糊的影子,四肢修長,頭顱像狼卻長著蛇的獠牙,正是老金拓片裏畫的蝕魂獸輪廓。它對著驛站的方向嘶吼一聲,聲音裏沒有屍傀的蠻橫,卻帶著種令人骨髓發寒的貪婪,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啃噬人的魂魄。
蘇烈抄起工兵鏟就往外衝,卻被墨塵一把拉住:“等等!它在試探我們。”他指著黑浪邊緣,那些被吸力拉扯的魂魄光點在浪尖上掙紮,卻始終沒被吞噬,“它在等我們主動過去,好把我們和魂魄一起當成獵物。”
林野突然想起阿秀他們,掌心沁出冷汗:“阿秀他們會不會……”
“不會。”洛離的琴音變得沉穩,像一道無形的網,罩住河麵上那些閃爍的光點,“我讓琴音給他們設了屏障,蝕魂獸的吸力穿不透。但這些散魂……”她看向那些在浪尖上搖搖欲墜的光點,“再拖下去,它們會被撕成碎片。”
林野握緊青銅鏡,鏡身的裂痕在陽光下泛著紅光,像是在呼應她的決心。“不能等了。”她突然轉身,目光掃過蘇烈的工兵鏟、墨塵的短刃,最後落在洛離的伏羲琴上,“老金,陽燧石在哪能找到?”
老金指著驛站後院的石壁:“拓片上說,守陵人曾在這附近采過陽燧石,石壁的縫隙裏應該藏著。”
“蘇烈,跟我去鑿石頭!”林野抓起牆角的工兵鏟,遞給蘇烈一把,“墨塵,你幫洛離穩住那些魂魄,別讓它們被吸力卷走!”
蘇烈接過鐵鏟,掂量了掂量,突然笑了:“得嘞!今天就讓這畜生嚐嚐,是它的牙硬,還是老子的鏟硬!”
兩人剛往後院走,洛離突然叫住他們,從琴盒裏取出兩張符紙,符紙上用朱砂畫著扭曲的紋路,正是之前她用來聯係眾人的“引魂符”:“帶上這個,要是被吸力衝散了,捏碎符紙,我能找到你們。”
林野接過符紙,塞進懷裏,轉身時,青銅鏡的鏡麵映出她眼底的光——那抹“邪邪的笑”又浮了上來,帶著股豁出去的勇勁。
後院的石壁上布滿青苔,蘇烈掄起鐵鏟狠狠砸下去,青苔剝落處,露出底下灰黑色的岩石,岩石縫隙裏果然嵌著些銀白色的石塊,正是陽燧石。“找到了!”他用鏟尖撬動石塊,陽燧石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林野剛撿起一塊,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麵在震動,石壁深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正在蘇醒。她抬頭看向洛離的方向,隻見驛站的窗紙上,映出無數扭曲的黑影,像是被吸力拉扯的魂魄正在瘋狂撞擊琴音的屏障。
“快!它要破障了!”林野抓起陽燧石,往驛站跑,青銅鏡在她懷裏劇烈震顫,鏡中映出蝕魂獸的頭顱已探出黑浪,正對著驛站張開血盆大口——那嘴裏沒有牙齒,隻有無數旋轉的黑洞,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線。
這場陰邪大戰的下半場,終究是提前打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