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血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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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墓道深處,“滴答”聲裹著腥氣黏在石壁上,林野舉著磷火筒往前探,光圈撞在前方的陰河水麵上,濺起細碎的紅光——那是數不清的血蠱蟲正從河底的淤泥裏鑽出來,細如發絲的蟲身裹著暗紅黏液,每節甲殼都泛著淬毒般的光,尾端拖曳的黑煙在磷火下扭曲成利爪的形狀,簌簌抓撓著空氣。
    “這些畜生是用殉葬者的心頭血喂大的。”墨塵拽著林野後領往後退時,指尖已捏爆一隻爬上皮靴的蟲,甲殼碎裂的脆響裏,半截蟲身的尖牙仍在火光中閃著寒芒,“被它們咬到,邪氣會順著血脈往上爬,不出半炷香就會被啃空精氣。”
    蟲群漫過腳踝的瞬間,蘇烈的工兵鏟帶著風聲劈落,刃口斬碎的蟲屍炸開腥臭汁液,濺在石壁上蝕出密密麻麻的坑洞,像被強酸潑過。“他娘的越砍越多!”他邊退邊罵,餘光瞥見河麵浮起層白花花的東西,湊近了才看清是蟲卵,密密麻麻鋪得像層腐爛的浮萍,半透明的卵殼裏,幼蟲正用尖牙啃噬著內壁,發出“沙沙”的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洛離懷裏的伏羲琴突然震顫起來,她指尖一挑,琴音如利刃破空,剛從卵殼裏掙出的幼蟲觸到聲波,瞬間蜷縮成焦黑的小球,簌簌往下掉。“它們怕高頻震動!”她指尖翻飛如蝶,琴弦震顫的頻率越來越快,在身前織成道無形的音波屏障,逼得蟲群在三尺外瘋狂打轉,尾端的黑煙撞在音波上,像被烈火灼燒般化作縷縷青煙。
    可蟲潮實在太密了,像漲潮的海水般層層疊疊湧來。一隻漏網的成蟲順著琴身的木紋爬上來,尖牙狠狠咬向洛離按弦的指尖,她猛地縮手,最粗的那根琴弦“嘣”地斷了,音波屏障瞬間裂開道缺口。蟲群像找到決堤口的洪水般湧來,林野情急之下咬破指尖,血珠甩向缺口的刹那,竟燃起淡金色的火苗,將撲來的蟲群燒得劈啪作響,焦臭的氣味混著河水的腥氣嗆得人睜不開眼。
    “你的血能克它們!”墨塵反手奪過蘇烈的匕首,在他小臂上劃開道口子,“往河麵灑!”蘇烈疼得齜牙咧嘴,卻仍舉著流血的胳膊往河麵揮去,血珠落水處炸開團團金焰,那些白花花的蟲卵在火裏蜷成焦黑的球,劈啪作響。
    洛離趁機重調琴弦,斷弦的缺憾反倒讓琴音添了幾分淒厲,像無數把小刀在蟲群裏穿梭切割。林野踩著蘇烈劈開的通路往前衝,磷火筒的光圈裏,河對岸的“渡魂”石碑漸漸清晰,碑底嵌著的銅製機關泛著冷光——那是關閉蟲潮源頭的關鍵。
    “我去按機關!”她躍過淺灘的瞬間,腳踝已纏上十幾隻血蠱蟲,尖牙正往皮肉裏鑽,疼得她倒吸冷氣。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銅鈕,蟲群突然炸開,墨塵抱著捆浸了燈油的幹柴衝過來,點燃的柴捆扔進蟲堆,火舌卷著琴音,在陰河上燒出道扭曲的火牆,劈啪作響。
    “快按!”他用後背抵住撲來的蟲群,粗布衣衫瞬間被蟲屍的汁液蝕出幾個破洞,露出底下滲血的皮肉。林野狠狠按下機關,石碑突然下沉半尺,河底傳來沉悶的轟鳴,水流開始倒灌,像被無形的手拽著往暗河深處退,那些未死的蟲群在逆流裏掙紮,最終被卷入黑暗。
    火牆熄滅時,蘇烈癱坐在地包紮傷口,布條浸了血,看著觸目驚心。洛離扶著琴身大口喘氣,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琴麵上暈開小水窪。林野低頭看著腳踝的咬痕,血洞正滲出淡金色的血珠,竟在慢慢愈合——陰河的水順著石縫漫上來,洗過傷口時帶著股清冽的草木香,像洛離琴盒裏曬幹的桂花泡出的茶,熟悉得讓人心頭發緊。
    墨塵用工兵鏟挑開隻垂死的血蠱蟲,指著河麵輕笑:“看,它們怕了。”
    水麵上,殘存的蟲屍正拚命往暗河入口鑽,尾端的黑煙在水流裏散成細霧。石碑升起的地方,一朵白色的花悄悄浮出,花瓣上的露珠映著磷火,像滴未落的淚。
    林野伸手拾起白花,指尖突然泛起暖意——護魂珀從衣襟裏滑出來,半塊琥珀在磷火下泛著微光,裏麵的藍蝶翅膀輕顫,翅尖的金粉竟與自己傷口滲出的金光同色。
    “是守陵人的護魂珀。”墨塵湊近細看,瞳孔驟縮,“用活人精血養了十年才成的,能鎮百邪。你看蝶翅紋路——”他指著琥珀內部,那些細密的紋路彎彎曲曲,竟與洛離琴譜上的音符重合,“她早知道會遇上血蠱蟲,這是特意給你備的。”
    話音未落,陰河河底傳來“咕嚕”聲,像有什麽重物在淤泥裏翻湧。蘇烈舉著火把照向河麵,所有人都倒吸口涼氣——蟲群在河心聚成個暗紅的漩渦,漩渦中心浮著具青銅棺,棺蓋的縫隙裏滲出黑血,順著水流擴散,所過之處,那些剛被燒死的蟲卵竟又開始蠕動,細小的蟲崽頂破焦黑的卵殼,密密麻麻地探出頭。
    “殉葬棺裏藏著母蟲!”老金不知何時出現在甬道口,羅盤的指針瘋轉得像要飛出去,“剛才那波隻是前哨,母蟲靠吸食棺裏的殉葬者魂魄活著,咱們毀了它的崽,它要親自出來了!”他往林野手裏塞了個陶罐,罐口飄出清冽的水汽,“這裏麵是養魂泉的泉水,潑向棺蓋的獸首鎖,能暫時鎮住它的邪氣。”
    林野剛要邁步,洛離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指尖冰涼,臉色白得像紙:“等等……琴音震不動母蟲,你看棺身。”他抬手指向青銅棺側麵,那些模糊的刻痕在水光中漸漸清晰,扭曲盤結,竟與血蠱蟲尾端的黑煙組成相同的咒文,“這是‘血祭陣’,咱們毀了蟲群,反而把它從沉睡裏吵醒了。”
    青銅棺猛地一顫,棺蓋“哢”地裂開道縫。一道黑影從縫裏探出來——不是蟲身,是隻覆蓋著暗紅鱗片的手,指甲泛著幽光,輕輕一勾,十幾隻血蠱蟲便順著爪尖爬上去,在掌心聚成顆跳動的血珠,像顆活的心髒。
    “是殉葬的巫祝!”老金的聲音發顫,握著羅盤的手不停發抖,“他當年是被活埋的,用自身精血煉了這母蟲,現在魂魄和蟲長成了一體。
    黑影撐起棺蓋的瞬間,林野看清了他的臉——鱗片從脖頸往上蔓延,覆蓋了大半張臉,眼窩處沒有眼珠,隻有兩團跳動的血火,映得周圍的水汽都泛著紅。他張開嘴,裏麵沒有舌頭,隻有密密麻麻的蟲腿在喉間蠕動,每吐個字,都有幾隻血蠱蟲從齒間墜落:“擅闖……忘川……者……死……”
    蘇烈的工兵鏟帶著蠻力劈在巫祝肩上,竟被鱗片彈開,反震得他虎口發麻,工兵鏟險些脫手。巫祝反手一爪掃來,腥風裹著蟲群撲向蘇烈,他躲閃不及,後背被抓出五道血痕,細小的蟲崽已鑽進傷口,正往皮肉深處鑽,疼得他悶哼出聲,額上青筋暴起。
    “蘇烈!”林野撲過去,將護魂珀按在他傷口上,琥珀的金光照過處,那些鑽進去的蟲崽立刻蜷成焦粒,簌簌落下。“老金,泉水!”
    老金剛潑出半罐泉水,就被巫祝揮手擋開,水花落在石壁上,瞬間蝕出幾個深坑,白煙嫋嫋。洛離突然盤腿坐在河岸邊,將斷弦的伏羲琴按在膝間,指尖懸在無弦處輕輕虛撥——沒有琴音,卻有層肉眼可見的氣浪蕩開,像投入水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巫祝身上的鱗片竟泛起水波般的漣漪,像是被聲波震得鬆動。
    “是‘無弦音’!”老金又驚又喜,聲音都在發顫,“她在用靈力模擬琴音,這是守陵人不外傳的禁術!”
    洛離的額角滲出冷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砸在琴身上。她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節都在發抖,氣浪每蕩開一圈,她嘴角就溢出血絲,在下巴上積成小血珠。巫祝被激怒了,喉間發出刺耳的嘶鳴,像無數蟲爬過玻璃,掌心的血珠猛地爆開,化作道蟲箭,帶著腥風射向洛離——林野想也沒想就撲過去擋在她身前,護魂珀恰好撞在蟲箭上,琥珀裏的藍蝶突然振翅,金粉簌簌落下,在兩人身前織成道半透明的光網。
    蟲箭撞在光網上,瞬間化為灰燼,可光網也“哢”地裂開細紋。洛離突然抓住林野的手腕,將自己的血抹在琥珀的裂紋處,她的指尖已被琴弦割得血肉模糊,血珠滾落在琥珀上,竟像活物般滲了進去:“用你的血……催活它……”
    林野這才發現,洛離的後背已被毒液蝕出個黑洞,暗紫色的血正順著脊椎往下淌,在河岸邊積成小小的一灘。她咬咬牙,咬破自己的指尖,將血珠滴在琥珀上。兩人的血在裂紋處相融的刹那,藍蝶發出清亮的嗡鳴,翅尖透出的微光順著林野的手臂往上爬——不是真的爬動,是道金色的光痕,爬過心口時,她突然想起洛離教她彈的第一支曲子,指尖下意識跟著動,竟與洛離虛撥的節奏完全重合。
    “對……就是這樣……”洛離笑了,血絲沾在唇角,像朵開敗的花,“《廣陵散》的殺聲段……你早就學會了……”
    兩道靈力順著重合的指尖匯入伏羲琴,斷弦突然“嗡”地共鳴,肉眼可見的音刃從琴身射出,像道銀色的閃電,正斬在巫祝胸前的鱗片上。那些盤結的咒文被劈開道缺口,底下跳動的血肉裏湧出無數血蠱蟲,卻在音刃的震顫中紛紛爆體,腥臭的汁液濺了一地。
    巫祝發出痛苦的嘶吼,轉身想退回青銅棺。墨塵摸出腰間的匕首,奮力擲出,匕首精準地釘在棺蓋的獸首鎖上,匕首柄纏著的布條突然燃起——那是他用僅剩的燈油和火折子做的引信。“炸了它!”他拽著蘇烈往後退,“棺裏有殉葬者的骨殖,混著燈油燒,能把母蟲的根燒斷!”
    林野和洛離對視一眼,同時加重指尖的力道,音刃如瀑布般連綿斬出,硬生生將巫祝逼回棺內。棺蓋即將合上的刹那,引信燃到盡頭,“轟”的巨響中,青銅棺在火光中炸裂,碎片混著蟲屍、骨殖漫天飛濺,陰河的水被染成猩紅,卻在幾秒後褪去血色,露出青黑色的河床,淤泥裏還殘留著未燒盡的蟲殼,發出焦臭。
    硝煙散去時,洛離突然晃了晃,身子一軟靠在林野肩頭。林野伸手去扶,才發現她後背的衣衫已被毒液蝕穿,那黑洞般的傷口裏能看見森白的骨頭,暗紫色的血還在往外滲,順著林野的胳膊往下淌。“別碰……”洛離的聲音輕得像縷煙,呼吸時胸口起伏微弱,“毒液沾到……你也會……”
    她抬手想碰林野頸間的護魂珀,指尖伸到一半卻垂落,砸在伏羲琴上發出悶響。琴身的斷弦突然“嘣”地繃斷,弦頭掃過她的臉頰,像在替她擦去那縷未幹的血痕。河麵上的白花突然齊齊轉向,花瓣朝著洛離合攏,漸漸將她裹成個白色的花苞,沉入水中時沒有濺起漣漪,隻有護魂珀上的藍蝶猛地振翅,發出清亮的嗡鳴,隨後便沉寂下去,翅上的金粉黯淡了大半,像蒙了層灰。
    林野抱著琴僵坐原地,直到蘇烈伸手拽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被琴弦勒出了血,血珠滴在琴身的血跡上,融成隻完整的蝴蝶形狀,翅膀還在微微顫動,像活的一樣。“走了。”墨塵的聲音啞得厲害,伸手想接過琴,卻被她死死抱住,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一步一回頭地跟著往甬道走,每一步都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被生生扯斷,疼得喘不過氣。陰河的水流越來越清,映出身後空蕩蕩的河床,隻有那朵沉入水底的花苞,在幽暗處泛著極淡的白光,像顆不會熄滅的星。
    走到甬道拐角時,林野突然停下,抱著琴坐下,指尖在斷弦上輕輕撥動。沒有琴音,隻有指尖劃過木頭的澀響,卻仿佛聽見洛離在身後輕笑:“跑調了哦。”她捂住臉哭得渾身發抖,護魂珀貼在胸口,涼得像冰,又燙得骨頭疼——她知道,洛離真的留在了這裏,留在了陰河底,留在了那片開著白花的地方,再也不會追上來喊她“慢點走”了。
    甬道深處的黑暗裏,突然傳來“哢嚓”的脆響,像巨石碎裂。林野猛地回頭,洛離沉落的河麵上方,整塊崖壁正往下塌,巨大的石塊砸進水裏激起濁浪,連那些漂浮的白花都被卷入漩渦,碾成碎末,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洛離——!”
    她瘋了似的想衝回去,卻被墨塵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像鐵箍,勒得她骨頭生疼。“別去!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墨塵的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狠勁,卻掩不住哽咽。
    “那是洛離啊!”林野的指甲幾乎嵌進墨塵的胳膊,眼淚混著鼻涕糊了滿臉,視線模糊成一片,“她還在下麵……我要帶她走……”
    蘇烈背過身,用工兵鏟狠狠鑿著地麵,石屑飛濺,卻沒發出一點聲音。老金蹲在一旁,從藥箱裏摸出個瓷瓶,手抖得半天打不開,最後索性把瓶裏的藥粉全倒在地上,動作裏帶著股說不出的絕望。
    塌方的轟鳴持續了一炷香,煙塵散去時,通往河底的入口已被封得嚴嚴實實,巨大的石塊交錯咬合,連條縫隙都沒有,仿佛從未有過青銅棺、血蠱蟲,也從未有過抱著琴的白衣女子,隻有陰河的水流聲,清冽得像首挽歌。
    林野癱坐在地,懷裏的伏羲琴硌得肋骨生疼。琴身沾著的洛離的血,早已幹涸成暗褐色,像道永遠擦不去的疤。護魂珀貼在胸口,冷得像冰,卻在指尖觸到斷弦時微微發燙——那是洛離最後撥動過的地方,餘溫仿佛還在。
    “她不想我們停在這裏。”林野扶著石壁慢慢站起,將護魂珀塞進衣襟貼緊心口,那裏能感受到最清晰的心跳,“洛離說過,闖關不是為了逃出去,是為了讓埋在這裏的魂魄,能看見一次天光。”
    蘇烈扛起工兵鏟,往甬道深處走了兩步,回頭看她,火光映著他臉上的傷,眼神卻很亮:“走嗎?”
    林野抱著琴,指尖在斷弦上輕輕一彈,沒有聲音,卻有股力量順著手臂流進心裏,像洛離從前總在她彈琴時說的“氣沉丹田”。她點頭,目光越過塌方的石壁望向黑暗盡頭:“走。”
    墨塵撿起地上的鎮魂劍遞過來,劍柄纏著的紅繩磨得有些起毛,纏在林野手指上,像洛離從前拉著她糾正指法那樣,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溫柔。“這劍……”
    “她留給我的。”林野握緊劍柄,劍身在磷火下閃著寒光,倒映出她泛紅的眼眶,“她沒教完的《廣陵散》,我得在出口那裏彈完。”
    老金撿起羅盤,指針重新轉動起來,穩穩指向正前方。他往林野手裏塞了塊新的磷火石,石麵光滑,帶著點溫度:“前麵是‘懸魂梯’,九道轉彎都有殉葬俑守著,比血蠱蟲更難纏。”
    “再難纏,有洛離的琴和這劍,也能闖過去。”蘇烈的聲音帶著股狠勁,說“洛離”時卻不自覺放輕了語氣,像怕驚擾了什麽。
    五人的腳步聲在甬道裏敲出沉悶的回響,像在跟陰河退去的水流聲應和。磷火筒的光圈忽明忽暗,映著石壁上斑駁的刻痕——那是曆代闖關者留下的刀痕,深淺不一,卻都指向同一個方向,像無數隻手在前方引路。
    轉過第七道彎時,懸魂梯突然出現在眼前。石階嵌在崖壁上,窄得隻能容下半隻腳,梯級上覆著層滑膩的苔蘚,泛著幽綠的光,底下是望不見底的黑暗,隻有風聲從深淵裏湧上來,帶著嗚咽般的回響。
    “每級台階都刻著殉葬咒,踩錯一步就會觸發機關。”老金扶了扶眼鏡,羅盤的指針在“正南”方向微微顫動,“洛離之前畫過草圖,說單數台階踩左沿,雙數踩右沿,錯不得。”
    林野把伏羲琴背在身後,伸手摸了摸護魂珀,琥珀裏的藍蝶像是感應到什麽,翅尖的金粉亮了亮。她深吸一口氣,踏上第一級台階——左沿的石麵果然比右沿厚實些,踩上去紋絲不動。
    蘇烈緊隨其後,工兵鏟拄在石階外側探路,“咚”的一聲敲在空處,底下傳來石塊墜落的轟鳴,嚇得他趕緊收腳。“他娘的,這台階竟有假的!”
    墨塵走在中間,手裏攥著洛離留下的半塊琴譜,指尖劃過“角”音的標記時,突然停住:“等一下,第三級台階是‘變徵’,按樂理該踩中線。”他蹲下身,用匕首刮去苔蘚,果然在台階正中發現個細小的凹槽,形狀正像古琴的徽位,“洛離把機關暗語藏在琴譜裏了。”
    葉薇走在側麵,對照著機關圖譜核對石壁刻痕,突然指著第五級台階提醒:“這裏標著‘羽’,對應圖譜裏的‘虛步’,得輕踩才不會觸發翻板。”她踮起腳尖,像踩在薄冰上似的落下,石階果然穩穩當當。
    五人踩著“宮商角徵羽”的節奏往上走,懸魂梯在磷火下蜿蜒成條發光的蛇,每一步都踏在音符的節點上。林野背著琴,偶爾指尖在琴弦上虛撥,琴音雖未發,卻能感覺到氣流順著音階的高低流動,像在給他們引路。
    走到第十九級台階時,頭頂突然落下網罩,密密麻麻的鐵刺閃著寒光。葉薇反應最快,拽著老金往右側撲,墨塵同時揮匕首砍斷吊網的繩索,鐵網擦著蘇烈的頭皮砸在石階上,火星濺了他一臉。
    “是殉葬俑的埋伏!”老金抹了把臉,指著上方的石窟,那裏立著十幾尊陶俑,手裏的銅劍還在微微顫動,“它們靠腳步聲判斷方位,得讓琴音蓋過動靜。”
    林野立刻卸下琴,坐在台階上撥動斷弦——雖隻剩三根弦,卻恰好能彈出“殺聲段”的骨架。尖銳的琴音撞在石壁上,反彈回來形成重音,陶俑的銅劍頓時亂了章法,胡亂劈砍著空氣,劍刃相撞的脆響裏,竟隱約有了《廣陵散》的韻律。
    “走!”墨塵拽起林野,五人踩著琴音往前衝,陶俑的銅劍在身邊呼嘯而過,卻沒傷到分毫。林野邊跑邊彈,斷弦在她指尖震顫,像洛離的聲音在耳邊催促:“快點,再快點……”
    衝出懸魂梯的刹那,琴音突然拔高,最後一根弦也繃斷了。林野踉蹌著站穩,回頭望去,石窟裏的陶俑已恢複原位,銅劍插回劍鞘,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隻有斷弦的餘震還在掌心發燙。
    前方的甬道豁然開朗,盡頭透出微光,像蒙著層薄紗的太陽。林野摸出護魂珀,藍蝶的翅膀完全展開,金粉落在琴身上,竟在斷弦的位置凝成了根細如發絲的金線。
    “是天光。”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墨塵拍了拍她的肩,蘇烈扛著工兵鏟大步流星往前走,老金的羅盤指針終於指向“正北”,不再晃動。葉薇收起圖譜,指尖拂過石壁上的刻痕,像在與洛離留下的印記告別。
    五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混著遠處隱約的鳥鳴——那是他們闖過無數黑暗後,第一次聽見活物的聲音。
    林野最後看了眼懸魂梯的方向,把斷弦的琴抱得更緊了些。她知道,洛離就在這琴音裏,在護魂珀的金光裏,在每一步踩實的台階上,陪著他們走向那片終於要亮起的天光。
    “走了。”她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五人的身影漸漸融入前方的微光裏,腳步聲在甬道裏久久回蕩,像首未完的歌。
    抱歉呀,剛才跑偏了!確實還在墓裏呢~ 重新接下去:
    衝出懸魂梯後,前方的甬道變寬了些,石壁上開始出現壁畫——畫著殉葬的儀式、血蠱蟲的繁殖、巫祝煉蟲的過程,顏料暗紅發黑,像用凝固的血畫成。葉薇對照著機關圖譜,指尖點向一幅壁畫角落:“洛離標注過,這裏藏著‘血祭陣’的生門,得找到對應‘宮商角徵羽’的五個石雕,按琴音順序轉動才能打開下一道門。”
    林野抱著琴走到壁畫前,斷弦處的金線在磷火下泛著微光。她試著彈出“宮”音,壁畫上一尊舉著銅鼎的石雕突然動了動,底座露出個凹槽。蘇烈立刻用工兵鏟撬開旁邊的碎石,掏出裏麵一塊刻著“宮”字的玉牌,塞進凹槽——石雕“哢”地轉了半圈,甬道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
    五人分工合作:墨塵辨認“商”音對應的武士石雕,老金對照羅盤找“角”音方位,葉薇盯著圖譜核對“徵”音石雕的位置,蘇烈則劈開堵住“羽”音石雕的斷柱。林野跪在地上,指尖在琴弦上跳躍,從“宮”到“羽”,琴音在甬道裏震蕩,每彈出一個音,對應的石雕就轉動一分,石壁上的壁畫仿佛活了過來,殉葬的人影在火光中扭曲,像在催促他們快點。
    當最後一個“羽”音落下,最前方的石壁緩緩升起,露出後麵更深的黑暗,隱約能看見無數雙發光的眼睛,在黑暗裏一閃一閃——是守在那裏的殉葬俑,手裏的兵器反射著磷火,寒氣森森。
    “下一關,俑陣。”墨塵握緊匕首,聲音壓得很低,“洛離的琴譜上寫著,這些俑怕‘活音’,得用琴音模擬人的呼吸、心跳,讓它們以為是‘自己人’才能過去。”
    林野深吸一口氣,將琴抱得更緊。金線在斷弦上微微顫動,像在應和他的心跳。墓道深處的黑暗裏,俑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林野定了定神,指尖落在琴弦上。他想起洛離說過,“活音”要像人的呼吸般有起有伏,像心跳般有急有緩——於是先彈出一段低沉悠長的音,像平穩的呼氣,石壁上離得最近的幾尊俑果然停下了動作,轉動的頭顱頓在半空;接著他加快節奏,彈出短促有力的音,模擬心跳的“咚咚”聲,那些俑的手臂竟緩緩垂下,兵器不再對準他們。
    墨塵趁機往前挪了兩步,壓低聲音:“成了!保持住!”
    五人貼著石壁往前走,林野的琴音始終沒斷。磷火照見俑陣的全貌——足有幾十尊,鎧甲上鏽跡斑斑,手裏的青銅劍、長矛在黑暗裏泛著冷光,排列成森嚴的陣型。有尊俑突然轉頭,眼窩的黑洞對準林野,他心頭一緊,琴音猛地變調,那尊俑瞬間舉起長矛刺來,蘇烈眼疾手快,用工兵鏟狠狠架住,火星“劈啪”濺在俑的鎧甲上。
    “別停!按剛才的節奏!”葉薇急喊。林野深吸一口氣,找回呼吸般的韻律,那尊俑的動作果然遲滯了,長矛停在半空,像被無形的手按住。
    老金突然拽了拽墨塵的衣角,指著左前方:“‘羽’音石雕轉動後,那邊石壁有縫隙!”墨塵望去,果然見兩尊俑之間的石壁顏色略淺,像道暗門。
    林野會意,琴音漸漸轉向急促,像人奔跑時的喘息與心跳。俑陣仿佛被這“活音”感染,陣型鬆動了些,中間露出條窄縫。“走!”墨塵低喝,率先從縫裏鑽過去,蘇烈緊隨其後,用鏟柄頂住旁邊的俑防止它合攏。
    輪到林野時,懷裏的琴突然被一尊俑的長矛勾住,他猛地一掙,最後一根弦也斷了。琴音驟停的瞬間,所有俑同時轉頭,眼窩的黑暗裏像是燃起了紅光。“快!”葉薇拽住他的胳膊往前衝,老金在後麵推了一把,五人跌進暗門的刹那,身後傳來“哐當”巨響——俑陣的兵器全砸在了暗門上,震得他們耳朵發麻。
    暗門後是條更窄的甬道,盡頭隱約有微光。林野摸著斷成兩截的琴弦,指尖沾著琴身上的木屑,突然笑了:“洛離說過,琴斷了,還有人聲。”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廣陵散》的調子,聲音在窄甬道裏回蕩,像最原始的“活音”。
    前麵的微光越來越近,隱約能聽見水流聲——是暗河。五人對視一眼,借著歌聲的掩護,朝著那點光走去。墓裏的闖關還沒結束,但此刻,連黑暗都仿佛柔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