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食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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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硫磺粉的氣味鑽進鼻腔時,林野正盯著自己的手腕發愣。
    皮膚下的血管在輕輕跳動,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麵鑽。剛才被食血蟲掃過的地方,浮起一道淡紅色的痕跡,正慢慢變深,像墨汁滴進了清水。
    “別碰。”蘇烈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掌心帶著粗糙的繭子,“這蟲邪性,碰了會順著皮膚往肉裏鑽。”
    食血蟲不是蟲,是線。
    細如蠶絲的紅線,一頭紮進石壁的裂縫,另一頭像探測器似的在空中搖擺,尖端閃著針尖大的光。老金的小腿已經腫得發亮,青黑色的紋路從腳踝纏到膝蓋,像被勒上了道扭曲的鐵線,他靠在石壁上,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葉薇蹲在他身邊,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割開被蟲涎浸透的褲管,刀刃碰到皮膚時,老金疼得悶哼一聲,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它們怕硫黃。”蘇烈把半包硫磺粉塞進林野手裏,自己攥著工兵鏟,眼神狠得像要吃人,“你守住老金和葉薇,我去拿備用的粉。”
    林野沒動。他盯著那些從裂縫裏湧出來的紅線,它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正朝著老金的方向聚。而老金的傷口還在滲血,血珠落在地上,暈開小小的紅圈,成了最醒目的路標。
    “我去。”林野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啞。
    蘇烈回頭瞪他:“你胳膊上有傷!”
    林野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臂,被碎石劃開的口子還在滲血——剛才為了護老金,他用胳膊擋了下從頭頂墜落的碎石。現在想來,那大概就是食血蟲盯上他的原因——血腥味。
    “正合適。”他扯出個笑,把硫磺粉往蘇烈手裏塞,“你在這兒撒粉,別讓它們爬到老金身上。葉薇,照顧好老金。”
    葉薇抬頭,眼裏閃過一絲擔憂,卻還是點了點頭,從背包裏掏出繃帶:“小心點,儲藏室在左拐第三個岔口,門是銅製的,上麵刻著‘倉’字。”
    沒等蘇烈反駁,林野已經衝了出去。
    食血蟲的反應比想象中快。剛跑出兩步,就有紅線纏上了他的腳踝,像被燒紅的鐵絲燙了下,疼得他踉蹌了一下。林野咬緊牙,沒回頭,隻是把受傷的胳膊往身後甩了甩——血珠甩出去的方向,立刻聚來更多紅線,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
    這是他算好的。
    食血蟲追著血腥味來,他就把血當誘餌。蘇烈說得對,這些蟲邪性,但也蠢,隻認血腥味。
    甬道裏的風帶著腥氣,是食血蟲的味道,像腐肉混著鐵鏽。林野能聽見紅線劃過空氣的“嘶嘶”聲,它們離得越來越近,有的纏上了他的小腿,有的擦過他的後背,留下火辣辣的疼。他能感覺到那些紅線在往皮膚裏鑽,像無數根細針,順著毛孔往裏探,每動一下,都像有把鈍刀在刮骨頭。
    他不敢用手去拽,蘇烈說過,越拽纏得越緊,隻能靠硫磺粉。但他把粉留給了蘇烈,現在手裏隻有一把工兵鏟,還是剛才順手從地上抄的。
    “去你媽的。”林野低罵了句,揮起工兵鏟劈向纏得最緊的那束紅線。
    金屬撞在石壁上,火星濺起來,紅線被震得鬆了鬆,卻沒斷。反而因為這一下,更多紅線從兩側的裂縫裏湧了過來,像一張網,朝著他的傷口撲。有幾根鑽進了胳膊上的傷口,林野疼得眼前發黑,差點栽倒,踉蹌著扶住石壁,指節摳進石縫裏,硬生生穩住了身子。
    胳膊上的疼越來越烈,像有無數細針在紮,又像有什麽東西在啃噬骨頭。林野咬著牙,視線卻沒亂——前麵的岔口快到了,葉薇說的第三個岔口,銅門上刻著“倉”字。他數著步數,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鐵板上,腳踝的紅線已經纏成了團,青黑色順著小腿往上爬,像潮水漫過沙灘。
    他想起蘇烈當年在麵館裏,也是這樣把他護在身後,對著幾個地痞說:“他是我弟。”
    那時候蘇烈也才十六歲,比現在還瘦,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卻把他擋得嚴嚴實實。地痞的鋼管砸在蘇烈背上,發出悶響,他卻連哼都沒哼一聲,隻是把林野往身後又拽了拽。後來林野才知道,那一下讓蘇烈躺了三天,後背紫得像塊豬肝。
    “我護著你。”蘇烈當時趴在床上,聲音含糊,卻說得篤定。
    現在換他了。
    林野猛地加速,用肩膀撞開儲藏室的銅門。門軸鏽得厲害,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像是在哭。門後的硫磺粉袋子堆得像小山,麻袋上落著厚厚的灰,顯然很久沒人動過。他抓起最近的一袋,手指因為疼和急,抖得厲害,好幾次才扯開麻袋口,硫磺粉瞬間揚了起來,嗆得他劇烈咳嗽。
    食血蟲的嘶嘶聲突然停了。
    纏在身上的紅線像被抽走了力氣,軟軟地垂下來,青黑色的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隻剩下淡淡的紅痕。那些鑽進傷口的紅線也慢慢退了出來,縮成細如發絲的模樣,順著門縫往回鑽,像是在逃離什麽。
    林野靠在門框上,大口喘著氣,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卻不那麽疼了,隻剩下麻木的酸脹。他看著胳膊上漸漸淡去的青黑色,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疼是真的疼,但好像……也沒那麽難。
    “林野!”蘇烈的聲音從甬道那頭傳來,帶著哭腔,還有工兵鏟敲擊石壁的脆響,“林野你他媽應一聲!”
    林野直起身,抓起兩袋硫磺粉往回走。袋子很沉,勒得他手心發疼,但他走得很穩。他想告訴蘇烈,他也能護住人了,就像當年蘇烈護住他那樣。
    走到岔口時,他看見蘇烈正朝著他跑,工兵鏟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蘇烈的眼眶紅得像兔子,臉上沾著灰和血,顯然剛才為了清出一條路,沒少和食血蟲較勁。
    “找到啦。”林野舉起手裏的硫磺粉,晃了晃,聲音有點虛,卻帶著笑意。
    蘇烈衝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指觸到傷口時,猛地縮回手,像是被燙到了。“你他媽……”他想說什麽,卻被眼淚嗆住,最後隻是一把抱住林野,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進骨血裏,“你他媽嚇死我了。”
    林野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卻沒推開他,隻是拍了拍他的背:“沒事了,你看,粉拿到了。”
    葉薇和老金也跟了過來。葉薇迅速從包裏掏出草藥,往林野的傷口上敷,草藥帶著清涼的氣息,緩解了不少麻木感。“幸好來得及時,再晚一步,蟲毒就該攻心了。”她的聲音還有點抖,卻很穩,“老金的腿也穩住了,硫磺粉撒得及時,沒讓蟲線鑽太深。”
    老金靠在蘇烈背上,臉色還是發白,卻能說話了:“這食血蟲……是殉葬坑裏的邪物,當年聽我師父說過,它們是用活人血喂大的,專吸活物的骨髓血,一旦鑽進心髒,神仙都救不活。”他看著林野胳膊上的傷口,歎了口氣,“小林,你這是拿命在賭啊。”
    林野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老金說得對,但他不後悔。有些時候,人總得做點“傻事”,就像蘇烈當年擋在他身前,就像現在他把硫磺粉留給他們。
    陽光從甬道盡頭的縫隙裏鑽進來,落在他胳膊的傷口上,血珠在光裏亮得像星星。那些沒被硫磺粉嚇跑的食血蟲,正慢慢縮回黑暗裏,順著石壁的裂縫往深處鑽,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林野知道,它們來過。
    就像他知道,有些守護,是會刻在骨子裏的。
    蘇烈背著老金,葉薇拿著硫磺粉開路,林野跟在最後,手裏攥著那把斷弦的琴。琴身上的木屑被汗水浸濕,有點黏手,卻很踏實。他能感覺到琴身的溫度,像洛離還在身邊,輕聲說:“做得好。”
    甬道還很長,前麵不知道還有多少岔口,多少邪物,多少像食血蟲這樣的生死關。但林野不怕了。
    他看了眼前麵蘇烈的背影,和當年麵館裏那個單薄卻挺拔的身影慢慢重合。他又看了看葉薇和老金,他們的腳步雖然蹣跚,卻很穩。
    五個人,一條路,還有一把斷弦的琴。
    足夠了。
    食血蟲的腥氣還在空氣裏彌漫,但已經壓不過硫磺粉的嗆味,也蓋不過他們的腳步聲。林野跟著他們往前走,一步一步,很穩。
    他知道,隻要他們還在一起,就沒有闖不過的關。就像那些食血蟲帶不走的溫度,就像刻在骨子裏的守護,會一直跟著他們,往更深處走,往有光的地方走。
    甬道深處的黑暗裏,似乎還有食血蟲的嘶嘶聲,但林野已經不在乎了。他攥緊了手裏的琴,指尖劃過斷弦的地方,像在和洛離對話。
    “你看,我們走過來了。”
    琴身似乎輕輕顫了一下,像聲回應。
    林野笑了,加快腳步,跟上前麵的人。陽光從縫隙裏漏得更多了,像撒了一路的金粉,照亮了他們腳下的路,也照亮了彼此的影子。那些影子交疊在一起,像棵紮根在黑暗裏的樹,枝繁葉茂,生生不息。
    林野盯著手腕上那道淡紅色痕跡,指尖懸在半空不敢碰。蘇烈的話還在耳邊——“這蟲邪性,碰了會順著皮膚往肉裏鑽”,他能感覺到皮膚下有細微的蠕動感,像有根細針在慢慢往裏探。
    “別愣著!”葉薇的聲音帶著急,手裏的硫磺粉袋被攥得發白,“快撒粉!老金那邊已經爬上來好幾條了!”
    那我再順著你之前的情節細化一段,補全食血蟲的應對過程吧——
    林野剛把硫磺粉撒在老金腳踝上,就聽見葉薇低呼一聲。轉頭看見她袖口沾著兩根暗紅蟲線,正往手腕爬,皮膚已經泛起青紫色的紋路。他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的烈酒壺,猛潑過去——食血蟲最怕酒精,遇著酒液瞬間蜷成小團,落在地上抽搐。
    “快脫外套!”林野一邊吼一邊扯掉自己的襯衫,胡亂擦著葉薇手腕的痕跡,“這蟲會順著血管鑽,沾了汗氣更瘋。”葉薇手忙腳亂解紐扣時,老金突然悶哼一聲,原來褲管裏藏著漏網的蟲線,正往膝蓋爬。林野瞥見牆角的艾草堆,抓起來就往老金腿上按,艾草的辛辣氣混著硫磺味漫開來,蟲線終於徹底不動了。
    蘇烈拎著煤油燈跑進來時,就見林野光著膀子蹲在地上,手裏還攥著半把艾草,葉薇的外套扔在腳邊,老金正齜牙咧嘴揪褲管。空氣裏飄著酒氣、硫磺味和艾草的苦香,林野抬頭看見他,抹了把臉笑:“搞定了,這蟲比上次的血蠱好對付。”
    蘇烈把燈往牆上照了照,果然見牆角的縫隙裏蜷著十幾團暗紅小線,已經僵成了硬殼。他踢了踢地上的蟲屍,又看了眼林野汗津津的後背——剛才被蟲線掃過的地方紅了一片,卻沒發青,才鬆了口氣:“下次再敢用手直接抓,就自己去柴房待著。”語氣衝得很,卻把手裏的傷藥扔了過去。
    老金摸著膝蓋直咧嘴,褲管撕開個口子,露出被蟲線勒出的紅痕。“他娘的,這蟲看著細,勁兒倒不小……”話沒說完,就被葉薇塞了塊浸過藥酒的布條,“敷著,不然明天該腫了。”她的指尖還在發顫,卻不忘把剩下的布條分好,塞進每個人的口袋。
    林野光著膀子往火堆裏添柴,火星子濺在他背上,他渾然不覺。火光映著他肩胛骨上那道舊疤——去年被血蛭咬的,此刻倒和新添的紅痕相映成趣。“蘇烈,你那兒還有多少硫磺粉?”他忽然開口,聲音被火烤得有些沙啞,“牆角縫裏估計還藏著卵,得熏一晚上。”
    蘇烈從背包裏掏出個小陶罐,晃了晃:“夠用到天亮。”他蹲下身,將粉末沿著牆根細細撒過去,動作仔細得像在繡花。“你後背的傷別沾灰,我帶了藥膏。”說著,把罐子往林野身邊推了推。
    葉薇忽然“呀”了一聲,指著窗台上的瓦罐:“剛才忙著處理蟲線,差點忘了泡的驅蟲草!”她趕緊倒出些草汁,往每個人手背上抹,“這是用薄荷和蒼術泡的,能防蟲近身……”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看著瓦罐裏剩下的小半罐,忽然笑了,“夠咱們用的。”
    老金往火堆裏扔了塊鬆木,劈啪聲裏,他含糊道:“明兒天亮,我去後山采點新鮮艾草,曬幹了備著……”
    林野往火裏扔了把幹艾葉,濃煙騰起,帶著清苦的香氣。他看著每個人忙碌的身影,後背的灼痛感仿佛都輕了些。火光跳躍,映在每個人臉上,明明滅滅間,倒像是那些難纏的食血蟲從未出現過,隻有這一室煙火氣,在黑夜裏穩穩地燒著,暖得人心頭發燙。
    夜漸漸深了,食血蟲的騷動徹底平息,隻有火堆偶爾發出“劈啪”的輕響。林野靠在牆角,看著蘇烈借著微光給老金包紮膝蓋,葉薇正把剩下的驅蟲草汁裝進小瓷瓶,老金則在給火堆添柴,每添一根,就往蘇烈那邊挪一點,生怕碰到他手上的傷。
    “我說,”老金忽然開口,聲音有點悶,“今兒這事,多虧了小林子反應快。”
    林野一愣,剛想說什麽,就被蘇烈打斷:“是大家配合得好。”他綁好最後一個結,抬頭看了林野一眼,“你的傷也得處理下。”
    葉薇聞言,立刻從包裏翻出藥膏遞過來:“這是我爹配的,治蟲咬特別管用,就是有點疼,忍忍。”
    林野接過藥膏,指尖觸到瓶身的溫熱,心裏也跟著暖起來。他低頭往手背上抹藥膏,忽然發現剛才被食血蟲爬過的地方,紅痕已經淡了不少,隻剩下淺淺的印記。
    “這藥膏真神了。”他忍不住讚歎。
    “那是,”葉薇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爹可是個老中醫。”
    老金在一旁嘿嘿笑:“那明兒讓你爹多配點,咱們備著。”
    “才不,”葉薇哼了一聲,“這藥得用新鮮的草藥才管用,等出去了,我帶你們去采。”
    蘇烈看著他們鬥嘴,嘴角也忍不住揚了起來。他往火堆裏加了些幹柴,火光更亮了些,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暖融融的。
    林野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覺得,那些食血蟲帶來的恐懼,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了。隻要大家在一起,再難的坎兒,好像都能邁過去。
    他悄悄往火堆裏添了幾根細柴,看著火苗舔舐著柴薪,心裏暗暗想:明天天亮,一定要把那些藏在牆角的蟲卵徹底清理幹淨,絕不能再讓大家受傷了。
    這時,蘇烈忽然遞過來一塊烤得金黃的餅子:“剛烤好的,趁熱吃。”
    林野接過來,咬了一大口,餅子的麥香混著煙火氣,在嘴裏彌漫開來。他看著蘇烈、葉薇和老金的笑臉,覺得這大概就是最好的滋味了。
    火堆還在燒著,映著每個人的身影,在牆上拉得長長的。夜還很長,但隻要這火不滅,隻要身邊的人都在,就沒什麽好怕的。
    正說著,角落裏突然傳來一陣輕咳,墨塵不知何時醒了,正靠著石壁慢慢坐起身。他臉色還有點白,手裏攥著塊染了血的布巾,顯然剛才也被食血蟲擾了清夢。
    “醒了?”蘇烈立刻遞過去水壺,“喝點水,剛才動靜大,沒敢叫醒你。”
    墨塵接過水壺,指尖微微發顫——他手腕上纏著圈布條,滲著淡淡的紅,顯然也被蟲群掃到過。“無妨,”他聲音還有點啞,“聽見你們說話,就知道沒事了。”他低頭看了眼林野手背上的藥膏,從懷裏摸出個小紙包,“這個你試試,是用薄荷和艾草磨的粉,能止癢。”
    林野接過紙包,打開就聞到清清涼涼的氣息,立刻往癢處抹了點,果然舒服多了:“謝了墨塵哥。”
    “舉手之勞。”墨塵笑了笑,目光掃過老金膝蓋上的繃帶,又看向葉薇手裏的瓷瓶,“葉薇姑娘的藥膏配得好,我這兒還有點雄黃粉,等天亮了撒在牆角,能防蟲子再爬進來。”
    老金一聽眼睛亮了:“還是墨塵細心!我剛才還想著明兒怎麽清蟲卵呢,有這粉就省事了!”
    葉薇也湊過來:“雄黃粉我知道,和我的草藥混在一起用,效果更好。”她邊說邊打開瓷瓶,往墨塵的傷處倒了點藥膏,“你這傷看著不重,但食血蟲的口器有毒,得仔細擦。”
    墨塵低頭看著她認真的側臉,輕聲道了謝,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愣了一下,趕緊移開目光——葉薇的耳尖悄悄紅了,墨塵則假裝去看火堆,耳根卻也泛了點粉。
    林野把這一幕看在眼裏,偷偷撞了下蘇烈的胳膊,蘇烈憋著笑,往火堆裏又添了根柴,火光“劈啪”跳了跳,把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挨得很近。
    “對了,”墨塵忽然想起什麽,從背包裏掏出個油紙包,“我帶了些芝麻餅,剛才沒來得及拿出來,大家墊墊肚子。”
    餅子剛打開,香氣就飄了滿室。老金一把搶過兩塊,塞給蘇烈一塊,自己叼著一塊含糊道:“還是墨塵的餅子香!比小林子烤的強多了!”
    林野瞪他:“那是你沒嚐過我下次烤的!”
    眾人都笑起來,剛才被食血蟲攪起的緊張,漸漸被這煙火氣和說笑衝淡了。墨塵看著大家搶餅子的樣子,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手腕上的疼好像也輕了些。
    火堆明明滅滅,映著五個人的臉。牆角的陰影裏,最後幾隻沒被清理幹淨的食血蟲,似乎也被這暖意驚得縮了回去,再不敢往前半步。
    夜漸漸深了,食血蟲的騷動徹底平息,篝火卻越燒越旺。林野往火堆裏添了根粗壯的木頭,火星劈啪往上躥,照亮了每個人臉上的倦意,也映亮了墨塵手腕上那道淺淺的疤痕——剛才清理蟲屍時被碎木片劃到的,葉薇正用草藥給他包紮,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
    “說起來,墨塵你怎麽會帶雄黃粉?”老金啃著芝麻餅,含糊不清地問,“一般人可想不到這東西能防食血蟲。”
    墨塵的動作頓了頓,目光飄向遠處的黑暗,像是透過夜色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小時候在鄉下住過幾年,奶奶教的。她說蟲蟻都怕這味道,撒在窗台上,連蚊子都不敢靠近。”
    “那你奶奶一定很厲害。”林野說,他想起自己的奶奶,也總愛往他口袋裏塞各種“寶貝”,有驅寒的薑糖,有治咳嗽的梨膏,和墨塵說的雄黃粉一樣,都是帶著體溫的牽掛。
    墨塵笑了笑,眼裏泛起溫柔的光:“她是很厲害,會用艾草編驅蚊的手環,會把南瓜子曬得香香的,還會在下雨天,抱著我坐在門檻上,講嫦娥奔月的故事。”
    葉薇的包紮動作慢了下來,她看著墨塵沉浸在回憶裏的側臉,忽然覺得那些關於“厲害”的形容詞,都不如“溫柔”二字貼切。墨塵說起奶奶時的語氣,像春風拂過湖麵,漾起的全是細碎的暖意。
    “那你一定很想念她吧。”葉薇輕聲問,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膚,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臉上卻各自飛起紅霞。
    “嗯。”墨塵低低應了一聲,拿起一塊芝麻餅掰成兩半,遞給葉薇一半,“她走的時候,把雄黃粉的方子寫在紙條上給我,說‘出門在外,帶著總沒錯’。”
    林野看著那半塊芝麻餅,忽然想起自己背包裏的東西——臨行前媽媽塞給他的平安符,說是求了菩薩的,能保一路平安。原來每個人的行囊裏,都裝著別人看不懂的牽掛。
    “對了,墨塵哥,你剛才用的草藥,是不是加了薄荷?”葉薇咬了口餅子,眼睛亮晶晶的,“我聞著特別清爽。”
    “嗯,後山采的野薄荷,加一點能消腫。”墨塵點頭,忽然站起身,“你們等一下。”他往黑暗裏走了幾步,回來時手裏捧著一把綠色的草葉,“這個揉碎了敷在傷口上,比草藥還管用。”
    葉薇趕緊放下餅子,小心翼翼地接過草葉,指尖觸到他的手心,像有電流竄過。林野看得直樂,用胳膊肘碰了碰蘇烈,擠眉弄眼:“你看他們倆,像不像小時候過家家?”
    蘇烈憋著笑,往他嘴裏塞了塊餅:“吃你的吧,小心噎著。”
    葉薇把草葉揉碎,混著藥膏塗在墨塵的傷口上,墨塵的呼吸明顯頓了一下,卻沒躲開。火光下,他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葉薇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像被風吹亂的鼓點。
    “好了。”她猛地收回手,假裝整理衣角,耳根卻紅得能滴出血。
    墨塵看著自己手腕上那抹綠色的藥膏,又看看葉薇發紅的耳根,忽然拿起水壺遞過去:“喝點水吧,看你臉都紅了。”
    葉薇接過水壺,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才發現自己剛才緊張得忘了喘氣。老金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小葉薇,你臉怎麽比火還紅?是不是被墨塵傳染了?”
    “才不是!”葉薇瞪他,卻被墨塵輕輕按住了肩膀——他的掌心溫熱,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老金就是愛開玩笑,別理他。”墨塵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輕輕落在心尖上。
    葉薇的心跳得更快了,卻奇異地平靜下來。她偷偷抬眼,墨塵正看著她笑,眼裏的溫柔像化不開的蜜糖,讓她想起小時候偷喝米酒,醉得暈乎乎的,卻覺得整個世界都甜絲絲的。
    後半夜,林野和蘇烈靠在火堆旁打盹,老金早就抱著膝蓋睡熟了,呼嚕聲比風聲還響。葉薇和墨塵卻沒睡意,坐在離火堆稍遠的石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你說,食血蟲為什麽偏偏今晚出來?”葉薇望著遠處黑漆漆的樹林,總覺得那些樹影裏藏著無數雙眼睛。
    “大概是聞到了血腥味吧。”墨塵說,他指的是剛才清理蟲屍時濺到地上的血,“它們就像鯊魚,對血腥味特別敏感。”
    葉薇打了個寒顫:“那它們會不會再回來?”
    “不會了。”墨塵肯定地說,他從口袋裏掏出個小小的布包,遞給葉薇,“這個給你,裏麵是雄黃粉和艾草灰,戴在身上,蟲蟻都不敢靠近。”
    布包是用深藍色的粗布縫的,上麵還繡著一朵歪歪扭扭的花,顯然是手工繡的。葉薇捏著布包,指尖能摸到裏麵細膩的粉末,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像墨塵身上的味道。
    “你繡的?”她問,聲音有點發顫。
    墨塵的耳尖紅了:“嗯,照著奶奶留下的樣子學的,繡得不好……”
    “很好看。”葉薇趕緊說,把布包緊緊攥在手裏,像握住了一塊暖玉,“我會一直帶著的。”
    墨塵笑了,火光在他眼裏跳躍,像落滿了星星:“那就好。”
    兩人沉默地坐著,沒人再說話,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風吹過樹林,帶來葉子的清香,火堆裏的木頭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像在為這寂靜伴奏。葉薇偷偷看墨塵,他正望著月亮,側臉的線條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鼻梁高挺,嘴唇的輪廓像被精心勾勒過,讓她想起畫本裏的王子。
    她趕緊低下頭,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卻忍不住又抬頭看——這次,墨塵正好轉過頭,兩人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住了。葉薇能看到他眼裏的自己,小小的,帶著點慌亂;墨塵能看到她眼裏的星光,亮閃閃的,像把整個銀河都裝了進去。
    “葉薇。”墨塵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明天……我們一起去采野薄荷好不好?我知道哪裏的最嫩。”
    葉薇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點頭:“好。”
    等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麽,臉已經紅得像火燒。她看見墨塵眼裏的笑意,像春風拂過,吹開了滿樹的花。
    天快亮時,林野被凍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好看見葉薇和墨塵靠在一起——葉薇睡著了,頭輕輕靠在墨塵的肩膀上,墨塵則歪著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顯然也睡著了,手裏卻還緊緊攥著葉薇的水壺,生怕她醒了渴。
    蘇烈不知什麽時候也醒了,正舉著手機偷拍,見林野醒了,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兩人相視一笑,眼裏滿是了然。
    晨光熹微時,葉薇先醒了。頭下的“枕頭”有點硬,卻帶著好聞的氣息,像陽光曬過的草木。她迷迷糊糊抬起頭,才發現自己靠在墨塵的肩膀上,而墨塵的脖子歪得顯然很不舒服,眉頭緊緊皺著,卻沒動一下,怕吵醒她。
    “對不起!”葉薇猛地坐直,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墨塵被她驚醒,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啞著嗓子說:“沒事,你睡得很沉,不忍心叫醒你。”
    葉薇低下頭,看見自己手裏還攥著那個布包,而墨塵的手腕上,她昨天塗的草藥已經幹了,留下淡淡的綠色痕跡,像一枚溫柔的印章。
    老金和蘇烈打著哈欠坐起來,看見兩人之間的氣氛,交換了個“懂了”的眼神。林野伸了個懶腰,故意大聲說:“哎呀,昨晚睡得真香,就是有點冷,早知道就找個人靠靠了。”
    葉薇的臉更紅了,墨塵卻忽然開口:“下次冷了,可以靠我這裏。”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語氣認真得不像開玩笑。
    葉薇的心跳瞬間亂了,卻看見墨塵眼裏的光,比晨光還亮,比星火還暖。
    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林野忽然指著遠處的草叢:“你們看!那是不是食血蟲的卵?”
    眾人趕緊看去,草叢裏果然有幾個白色的小卵,像珍珠似的粘在草葉上。墨塵走過去,用樹枝挑起來看了看:“別擔心,已經被雄黃粉熏過了,活不了。”
    葉薇看著那些卵,忽然想起什麽,拉了拉墨塵的袖子:“墨塵哥,你說食血蟲會不會記得自己的卵?就像……就像媽媽記得孩子一樣?”
    墨塵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也許會吧。不過它們太壞了,不值得被記得。”他頓了頓,看著葉薇的眼睛說,“但好的東西,值得永遠記得。”
    葉薇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製,她知道墨塵說的“好的東西”指什麽——是奶奶的叮囑,是朋友的陪伴,是此刻身邊的人。
    離開的時候,老金提議合影。蘇烈舉著手機,大家擠在一起,葉薇站在墨塵身邊,能感覺到他的手臂輕輕貼著她的胳膊,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靠近點!墨塵你往小葉薇那邊靠靠!”老金指揮著,“葉薇笑一個,別害羞嘛!”
    葉薇努力揚起嘴角,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墨塵正看著她,眼裏的笑意像揉碎的陽光,溫暖得讓她想一直躲在裏麵。
    快門按下的瞬間,林野忽然喊:“食血蟲來啦!”
    大家嚇得一哆嗦,葉薇下意識地往墨塵身後躲,墨塵也立刻伸手護住她,等反應過來被騙了,才發現手機裏的照片上,兩人靠得最近,葉薇的臉躲在墨塵肩頭,眼裏滿是驚慌,墨塵則皺著眉,卻牢牢護著她,畫麵亂得像一團麻,卻真實得讓人想笑。
    “刪掉刪掉!這張太醜了!”葉薇伸手去搶手機,卻被墨塵攔住。
    “我覺得很好看。”墨塵看著照片,笑得溫柔,“等回去洗出來,我要貼在床頭。”
    葉薇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卻不再想去搶了。她看著照片裏緊緊依偎的兩人,忽然覺得,那些讓人害怕的食血蟲,那些黑漆漆的夜晚,那些慌亂和緊張,都成了值得珍藏的回憶——因為有墨塵在身邊,連糟糕的經曆都變得閃閃發光。
    回去的路上,林野哼起了不成調的歌,蘇烈跟著打拍子,老金在一旁插科打諢。葉薇走在墨塵身邊,手裏攥著那個布包,感覺像攥著整個春天。
    她偷偷看墨塵的側臉,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她想,也許食血蟲並不是什麽壞東西,至少,它們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就像墨塵說的,好的東西值得永遠記得,而墨塵,就是她生命裏最該記得的好東西。
    墨塵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轉過頭衝她笑了笑,伸手幫她拂去落在頭發上的草屑。指尖的溫度輕輕落在頭皮上,葉薇的心裏像被撒了一把糖,甜得冒泡。
    遠處的山霧漸漸散去,露出青綠色的山脊,像水墨畫一樣鋪展開。葉薇看著墨塵的背影,忽然覺得,隻要跟著他往前走,哪怕前麵還有食血蟲,還有黑暗,她也一點都不怕了。
    因為她知道,他會像保護珍寶一樣保護她,就像她會把那個繡著歪扭花朵的布包,永遠珍藏在最貼近心口的地方。
    回去的路比來時輕快多了。林野和老金在前頭打鬧,蘇烈背著大半行李,卻還不忘回頭叮囑葉薇慢點走。墨塵手裏拎著葉薇的小背包,步子放得極緩,好讓她能跟上。
    “你看林野那傻樣,”葉薇戳了戳墨塵的胳膊,指著前麵差點被石頭絆倒的林野,“昨天還裝老成,今天就原形畢露了。”
    墨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彎起:“他也就這點本事,欺負欺負老金還行。”話音剛落,就見老金反手給了林野一個腦瓜崩,林野“嗷”一聲跳開,追著老金往草坡上跑,兩人滾作一團,驚起一群山雀。
    葉薇看得直笑,忽然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墨塵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像暖爐似的。她站穩後抬頭,正撞上墨塵的目光,那雙眼睛在陽光下亮得驚人,像盛著揉碎的光。
    “小心點。”他說,聲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葉薇趕緊移開視線,假裝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知道了,墨塵哥。”
    走了沒多久,墨塵忽然停在一叢薄荷前,蹲下身撥開葉片:“你看,這就是我說的野薄荷,最嫩的這種,敷傷口特別好。”他掐了幾片嫩葉,在手裏揉碎了遞過來,“聞聞?”
    清冽的香氣瞬間鑽進鼻腔,帶著點微麻的涼意,葉薇的臉頰發燙,輕輕接過來:“真清爽。”
    “多摘點回去,曬幹了泡茶,夏天喝解暑。”墨塵說著,已經麻利地摘了半把,用草繩捆成一小束,“給你。”
    葉薇捏著那束薄荷,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像有電流竄過。她忽然想起昨晚他說“明天一起去采野薄荷”時的樣子,原來有些約定,真的會像種子一樣,在心裏悄悄發了芽。
    前麵傳來林野的呼喊:“葉薇!墨塵!快點!前麵有山泉!”
    兩人相視一笑,快步跟上去。山泉從石縫裏湧出來,叮咚作響,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水麵上,碎成一片金箔。林野和老金正脫了鞋在水裏撲騰,蘇烈坐在石頭上看著,手裏把玩著片樹葉。
    “快來!水涼絲絲的!”林野衝他們揮手,腳下一滑,濺起的水花正好打在老金臉上,又是一場混戰。
    墨塵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葉薇挨著他放下東西,把薄荷放在一旁晾著。泉水倒映著兩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像天生就該湊在一起。
    “墨塵哥,”葉薇忽然開口,“你說我們以後還會再來這裏嗎?”
    墨塵看向她,眼裏的光比泉水還亮:“想再來就來。”他頓了頓,聲音放輕,“隻要你想來,我就陪你。”
    葉薇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她低下頭,用手指撥弄著泉水,水麵蕩開一圈圈漣漪,像她心裏的波瀾。
    蘇烈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裏拿著片荷葉,往他們中間一放:“擋擋太陽。”荷葉寬大,正好罩住兩人,投下一片陰涼,倒像是特意為他們隔開了一個小世界。
    “謝了,蘇烈。”墨塵說。
    蘇烈挑眉,衝葉薇擠了擠眼,轉身又去看林野和老金“打架”。
    葉薇看著荷葉邊緣垂落的水珠,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沒有食血蟲,沒有黑暗,隻有陽光、泉水,和身邊的人。她偷偷看墨塵,他正望著泉水出神,側臉的線條在光影裏格外柔和,她忽然想,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墨塵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轉過頭,兩人的視線在荷葉下相撞,帶著荷葉的清香和泉水的涼意,纏纏綿綿,像這山間的風,溫柔得不想停下。
    林野的笑聲、泉水的叮咚聲、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成了這畫麵的背景音。葉薇攥緊手裏的薄荷,那清冽的香氣混著墨塵身上的草木味,成了她心裏最安心的味道。她知道,有些記憶,會像這薄荷一樣,無論過多久,想起時,都帶著沁人心脾的清爽。
    葉薇的指尖還沾著泉水的涼意,聞言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怕驚動了水麵的光影。她看著墨塵眼裏的自己,忽然鼓起勇氣,把那束薄荷往他手裏塞了塞:“那……下次來,我們帶個小罐子吧?把薄荷泡在蜂蜜裏,聽說能存很久。”
    墨塵接過薄荷,指尖有意無意地蹭過她的指腹,笑意從眼角漫開:“好啊,再帶個竹籃,說不定能采到野草莓。”他往山泉裏扔了顆小石子,漣漪蕩開,把兩人的影子晃成一片模糊的暖,“我小時候來過這附近,山坳裏有片草莓地,紅得像撒了把糖。”
    “真的?”葉薇眼睛一亮,剛才被陽光曬得微紅的臉頰更添了幾分亮色,“那可得記著點路,別到時候找不著。”
    “忘不了。”墨塵說得篤定,目光掃過她被風吹亂的碎發,伸手替她別到耳後。指尖的溫度帶著山間草木的清爽,葉薇的睫毛顫了顫,像受驚的蝶翼,卻沒躲開。
    “墨塵哥!葉薇!快來看!”林野舉著個透明的玻璃瓶跑過來,瓶裏裝著幾隻螢火蟲,翅膀的微光在陽光下若隱若現,“老金說這叫‘夜明蟲’,裝在瓶子裏能當燈用!”
    老金跟在後麵,手裏拎著串野果,邊走邊擦汗:“這小子,為了抓這幾隻蟲子,差點掉水裏。”他把野果遞給葉薇,“嚐嚐?甜的,沒毒。”
    葉薇咬了一口,汁水帶著陽光的暖意漫開,她忽然覺得,這趟回程的路,好像比來時更短了——大概是因為身邊的人笑著鬧著,連風裏都裹著蜜意,讓人忘了時間在走。
    墨塵看著她嘴角沾著的果汁,忽然從兜裏掏出塊手帕遞過去。葉薇接過時,發現手帕角繡著朵小小的薄荷,針腳細密,像是他早就準備好的。
    “謝了。”她低頭擦嘴,耳尖悄悄紅了。
    前麵的林野又在喊著要比賽誰先跑到前麵的樺樹林,老金罵罵咧咧地追上去,蘇烈靠在石頭上笑,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墨塵牽起葉薇的手,掌心的溫度剛剛好:“走吧,別讓他們跑太遠。”
    葉薇點點頭,任由他牽著往前走。山泉的叮咚聲漸漸遠了,取而代之的是林野的笑聲和老金的嚷嚷,還有風吹過樺樹葉的沙沙聲——像一首沒譜的歌,唱著此刻的輕快與安穩。她偷偷看了眼墨塵的側臉,心裏忽然冒出個念頭:或許不用等下次,這樣的日子,隻要身邊有他,每一天都是值得珍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