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吸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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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地麵的爬動聲越來越密,像無數細沙在骨頭上碾過。林野舉著火折子湊近,火光裏赫然是成片的吸血蟲——指甲蓋大小,漆黑外殼泛著油亮的光,正順著石壁縫隙往外湧,所過之處,青磚被蝕出細密的坑窪,像被無數細牙啃過。
“是屍血養的蟲子!”墨塵一劍劈斷纏來的陰煞藤,劍氣卷得蟲群亂撞,“這玩意兒專吸活物精血,被叮一下就順著血管鑽,上次在南疆古墳見時,整隊人最後隻剩副骨架!”
葉薇迅速撒出硫磺粉,蟲群撞上粉末瞬間躁動,卻沒退散,反而像被激怒的黑毯,更密地往腳邊爬。“硫磺沒用!”她急喊著掏出火油瓶,“用火攻!”
林野甩出火折子點燃火油,火苗竄起的刹那,蟲群發出刺耳的滋滋聲,前排蟲子被燒焦,後排的卻踩著同類屍體往前湧,像瘋了般撲來。“它們被血腥味逼瘋了!”林野揮劍護在葉薇身前,劍身在火光裏劃出殘影,“墨塵,左後方有暗門,帶葉薇走!”
墨塵一腳踹開石壁暗格,拽著葉薇往裏退:“走!我斷後!”他反手將青銅劍插進蟲群最密處,劍身瞬間被蟲子覆蓋,啃噬聲刺耳得像指甲刮過玻璃,“別回頭!”
葉薇被林野拽進暗門時,回頭瞥見墨塵被蟲群吞沒前,手裏還攥著半袋薄荷糖——那是早上她塞給他的,說“含著能提神”。暗門關上的刹那,青銅劍斷裂的脆響混著蟲鳴傳來,葉薇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暗處爬來的小蟲圍上。
“別回頭。”林野的聲音很沉,握著刀的手卻在抖。暗道裏彌漫著潮濕的土腥,石壁滲下的水珠順著溝壑淌,像誰在無聲地哭。
“他手裏還拿著糖……”葉薇的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她想起墨塵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說“這糖太甜,下次換薄荷味的”,那時陽光正透過樹葉落在他發梢。
林野拽著她往前跑,忽然停在一扇嵌在石壁的暗門前——門是虛掩的,隱約透出微光。“進去。”他推開門,裏麵竟是間耳室,正中央陶甕裏飄著微弱火光,是盞快燃盡的長生燈,燈油泛著淡金色油膜,蟲群追到門口便縮成一團,不敢越雷池半步。
“這燈油能鎮住它們。”林野扶著喘粗氣的蘇烈靠向燈台,蘇烈腿上被咬的傷口腫得像發麵饅頭,青黑紋路順著血管蔓延,“但撐不了多久。”
葉薇翻找角落的破舊木器,忽然舉起塊黑乎乎的東西:“是獸脂!能燒!”林野接過掰碎扔進陶甕,火苗騰地躥高,燈暈猛地擴開,門口蟲群瞬間後退三尺。
“趁現在衝出去!”林野將燃著的獸脂塊塞進葉薇手裏,“順著水道走,能到河邊。”
蘇烈掙紮著站起:“我跟你們一起。”
三人舉著獸脂往水道衝,油星子濺在蟲群裏,燙得蟲子吱吱亂叫,硬生生闖出條路。水道越來越寬,腳下的水沒過腳踝,葉薇忽然踉蹌——水裏漂著密密麻麻的灰白色絮狀物,是吸血蟲的卵,正往腿上貼。
“別碰水!踩石頭走!”林野拽起她,自己卻被幾隻漏網的蟲子叮上小腿,他悶哼一聲,反手將蟲子碾死,血珠在水裏暈開,立刻引來更多蟲群。
“你們先走!”林野猛地將葉薇和蘇烈往前推,“我引開它們!”他轉身衝向蟲群最密處,刀光劈出的火弧像道屏障,蟲群果然瘋了般轉向他。
“林野!”葉薇想回頭,被蘇烈死死按住。
“他是想讓我們活!”蘇烈的聲音沙啞,“別辜負他!”
兩人踩著水道裏的石頭往前挪,身後傳來林野的悶響和蟲群的嘶鳴,漸漸遠了。終於,腳下踩到實土,眼前是條河,河麵上泊著艘舊木船。葉薇扶著蘇烈上船,回頭望時,水道入口已被蟲群堵得密不透風,再沒了刀光。
船劃到河心時,葉薇忽然摸到懷裏的青銅令牌——是剛才林野推她時塞進她手心的,上麵還留著他的體溫。她攥著令牌趴在船舷,眼淚砸進河裏,混著星光漾開:“你說過要教我看星象的……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
蘇烈遞過塊幹布,自己的眼眶也紅了:“他是為了讓我們帶著令牌出去。”
葉薇抬起頭,淚糊的臉上忽然燃起點光。她將令牌揣進懷裏,像揣著團滾燙的火:“對,不能讓他白死。”
船靠岸時,村裏的狗叫了起來。葉薇扶著蘇烈上岸,望著遠處熹微的晨光,握緊了令牌。她知道,從現在起,她不僅要走下去,還要帶著那個永遠留在黑暗裏的人,一步一步,踏過剩下的路。
晨光爬上船頭,映著兩人並肩的身影,走向更深的天色裏。身後,河水靜靜流淌,像在替那個沒說出口的名字,默默送他們遠行。
(葉薇剛將蘇烈扶上船板,船身突然劇烈搖晃,她慌忙抓住船舷,低頭一看——水麵下黑壓壓一片,吸血蟲竟順著船底的縫隙鑽了上來,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船身,船板縫隙裏不斷有蟲子掉落,發出細碎的啃噬聲。)
“它們追來了!”蘇烈掙紮著抽出腰間短刀,劈向爬至腳邊的蟲子,刀刃與蟲殼碰撞出刺耳的脆響,“船要被蛀穿了!”
葉薇摸出最後一點火油,咬開瓶塞潑向船尾,火折子甩出的瞬間,火光衝天而起。蟲群被火焰逼退的刹那,她抓起船槳狠狠插入水中,試圖加速駛離。可船身卻像被什麽東西死死拽住,寸步難行——水下的蟲子竟用身體結成一張巨網,將船底牢牢纏住。
(“用這個!”)蘇烈突然將一塊泛著銀光的東西扔給葉薇,是塊被蟲群啃噬得隻剩半截的玉佩,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漬,正是林野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塊。“這是……”葉薇接住時,玉佩突然發燙,像有生命般震顫起來。
(“林野說過,這玉佩浸過他的血,能驅百邪……”蘇烈聲音發顫,又砍斷幾隻爬向葉薇的蟲子,“試試!”)
葉薇將玉佩攥在掌心,發燙的觸感順著手臂蔓延至全身,她猛地將玉佩按向船底。隻聽“滋啦”一聲,接觸到玉佩的蟲子瞬間蜷成焦黑的團,水下的蟲網像被投入滾燙的烙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瓦解,船身頓時一輕。
“有用!”葉薇眼睛一亮,拚命劃槳,木船如離弦之箭般衝向晨光熹微的河麵,將蟲群甩在身後。
(船行至河中央,葉薇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某種重物墜入水中的聲音。她猛地抬頭,隻見岸邊火光閃爍,隱約能看到一道身影被蟲群包裹著,正緩緩沉入水底——是林野!)
“林野——!”葉薇失聲呼喊,船槳脫手落入水中。
蘇烈死死按住她的肩膀,聲音嘶啞:“別過去!他是故意引開蟲群,讓我們脫身!”
葉薇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落在玉佩上,與上麵殘留的暗紅交融在一起。她望著岸邊那片越來越小的火光,直到徹底熄滅在晨霧裏,才猛地轉過身,抓起船槳,用盡全身力氣劃向對岸。淚水混著河水從臉頰滑落,卻被她狠狠抹掉——她不能停,絕不能讓林野白白犧牲。
(登岸時,晨霧尚未散盡,葉薇扶著蘇烈剛站穩,就見前方樹林裏走出幾個身影,為首的正是聞訊趕來的村落族長。老人看到他們狼狽的模樣,歎了口氣:“你們終於出來了……那孩子,終究還是沒能回來。”)
“他叫林野。”葉薇聲音發啞,將那塊染血的玉佩緊緊攥在手心,“他不是無名之輩。”
族長點點頭,遞給她一個布包:“這是林野托我轉交的,他說如果你們能出來,就把這個給你們。”
葉薇打開布包,裏麵是一張繪製詳盡的地圖,標注著蟲群的巢穴和弱點,邊角處還有幾行小字:“沿河岸向東,有處廢棄的瞭望塔,可作據點。照顧好蘇烈,別讓我白死。”
(字跡力透紙背,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葉薇將地圖折好塞進懷裏,又把玉佩貼身藏好,對族長道:“謝謝。”隨後扶著蘇烈,一步一步走向地圖標注的瞭望塔。晨光照在兩人身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身後是緩緩流淌的河水,和那個永遠停留在黑暗裏的名字。
(瞭望塔的石階上長滿了青苔,葉薇費了很大力氣才將蘇烈扶到塔頂。塔內積滿灰塵,隻有角落裏堆著些破舊的弓箭和盾牌,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蘇烈靠在牆壁上喘息,看著葉薇用布擦拭著弓箭,忽然開口:“你說……林野他……會不會還有一口氣?”
葉薇動作一頓,隨即搖搖頭,聲音低沉:“他不會讓我們回頭找他的。”她將擦拭幹淨的弓箭背在身上,又撿起一麵盾牌,“我們能做的,就是活下去,然後……報仇。”
(話音剛落,塔下傳來蟲群爬動的窸窣聲,比之前更密、更急。)
葉薇迅速將蘇烈扶到塔窗旁,自己則舉起盾牌,弓上弦,箭上膛,眼神冷冽如冰。
“來了。”
(塔下的地麵開始蠕動,無數吸血蟲順著石階往上爬,像一條黑色的河流,朝著塔頂湧來。葉薇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握著弓弦的手。)
“咻——”
利箭破空而出,精準地射在蟲群最密集的地方,箭尾的火折子瞬間點燃了附著的火油,火焰順著蟲群蔓延開來。
(蟲群發出刺耳的嘶鳴,卻並未退散,反而踩著同伴的屍體,以更快的速度往上湧。)
葉薇眼神一凜,拉弓的手沒有絲毫動搖。
這一次,她不會再讓任何人犧牲。
瞭望塔的木質樓梯在蟲群的啃噬下發出“咯吱咯吱”的哀鳴,像是隨時會斷裂。葉薇將最後一支火箭搭在弓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蘇烈則靠在塔頂的石牆上,用僅剩的力氣往箭簇上塗抹火油——那是他們從船上帶出來的最後幾瓶,此刻成了最關鍵的武器。
“還有多少?”葉薇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死死盯著樓下湧動的黑色蟲潮。那些吸血蟲像有了智慧,不再盲目衝撞,而是順著樓梯縫隙、牆壁裂縫往上層滲透,連塔頂的透氣窗都爬滿了細小的蟲影。
蘇烈晃了晃手裏的空瓶,苦笑一聲:“沒了。火油……見底了。”
葉薇心裏一沉,拉滿的弓弦緩緩鬆開。沒有火油,普通的箭矢對蟲群根本起不到威懾作用,那些蟲子外殼堅硬,箭簇射中也隻能釘住幾隻,更多的會踩著同伴的屍體。
(猛地回過神,拍了下額頭)瞧這腦子!光顧著緊張了,咱這不是在瞭望塔,是在秦始皇墓的耳室通道裏!你看這石壁上的龍紋雕刻,還有地上嵌著的青銅地磚——這才是秦墓的排場!
葉薇趕緊扶穩差點撞在石壁上的蘇烈,手裏的弓換成了秦代特有的青銅弩,箭槽裏還剩三支塗著雌黃的弩箭(老話說雌黃能避蟲,果然管用,蟲群爬到距箭頭三尺遠就不敢往前了)。
“剛才慌糊塗了,”葉薇調了調弩機的刻度,箭頭對準通道拐角,“你聽,蟲群在啃食墓道的夯土,動靜比剛才大了三倍——它們肯定是聞到咱們身上的活人氣息了。”
蘇烈靠在刻滿雲雷紋的石柱上,從懷裏摸出半塊打火石:“火油雖然沒了,但這玩意兒還有用。秦墓裏的殉葬品裏多的是鬆脂,找幾盞長信宮燈,拆了燈盤裏的油脂,照樣能燒。”
葉薇眼睛一亮,拽著蘇烈往側邊的耳室挪——那裏果然擺著三盞鎏金長信宮燈,燈盤裏的油脂凝固成了淡黃色的硬塊,摸起來還帶著點黏性。她剛要伸手去拆,通道盡頭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石塊滾落的悶響。
“是盜墓賊?”蘇烈猛地站直,卻牽動了腿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不對,聽這動靜像是機關啟動了!”
果然,腳下的青銅地磚突然開始翻轉,葉薇反應快,一把抓住蘇烈跳上旁邊的石台,低頭就看見地磚翻轉後露出的深溝裏,密密麻麻爬滿了吸血蟲——剛才要是慢一步,這會兒已經成了蟲群的點心。
“秦墓的防盜機關!”葉薇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還好是翻板,不是流沙……”話沒說完,就聽見溝裏的蟲群發出刺耳的嘶鳴,像是在召喚同伴。
蘇烈忽然指著耳室的穹頂:“看那裏!”
葉薇抬頭,隻見穹頂的藻井圖案裏,藏著幾排暗格,暗格裏隱約泛著紅光——是火折子!秦代工匠早就算到會有蟲患似的,竟在耳室藏了備用的取火工具。
“拆燈盤!”葉薇當機立斷,將長信宮燈的燈盤卸下來,蘇烈則用打火石引燃了一小撮鬆脂,火苗“騰”地竄起,映得兩人臉上忽明忽暗。
蟲群似乎怕火,在溝裏焦躁地打轉,卻不敢靠近石台。
“暫時安全了,”蘇烈吹了吹火苗,將另一盞宮燈的油脂也刮進陶碗裏,“但這火堅持不了多久,得找到主墓室的入口——秦墓的主墓室有玄宮之門,據說門後有克製百蟲的‘金蠶香’,比雌黃管用十倍。”
葉薇點點頭,用弩箭挑開耳室角落的一個陶罐,裏麵果然裝著滿滿的鬆脂塊:“這下發財了!秦代的鬆脂,燃點低火力旺,足夠燒到玄宮之門了。”她將鬆脂掰成小塊扔進陶碗,火苗瞬間躥高半尺,把通道照得如同白晝。
就在這時,通道拐角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不是蟲爬,是人!
“誰?”(葉薇反手拽過蘇烈往塔內縮了縮,指尖飛快地在箭囊裏挑揀——三支火箭已經用空,剩下的都是普通箭矢。她目光掃過牆角那堆蒙塵的盾牌,突然有了主意,抓起兩麵盾牌往蘇烈懷裏一塞:“舉高點,護住心口!”
自己則抄起地上的鐵胎弓,弓弦拉得如滿月,箭頭瞄準的不是蟲群,而是塔頂懸著的那盞鏽跡斑斑的銅燈。“哐當”一聲,箭矢正中燈座,積了不知多少年的燈油潑灑而下,濺在爬得最急的蟲群身上。葉薇緊接著甩出最後半截火折子,火舌“騰”地竄起,沿著油痕一路燒上去,把半麵塔壁都映成了赤紅色。
蟲群被火逼得後退,卻很快又從另一側石階繞了上來。葉薇瞥見蘇烈懷裏的盾牌反射著微光,突然拽過他的手腕往塔門退:“撞門!這塔是空心的,門軸早朽了!”
蘇烈雖然不解,但還是卯足勁撞了過去。朽壞的木門應聲而碎,兩人滾進塔後那片密不透風的灌木叢——奇怪的是,蟲群追到灌木叢邊緣就停住了,像是被無形的牆擋住。
葉薇趴在地上喘著氣,眼角餘光瞥見灌木叢的葉片上凝著層白霜,湊近一聞有股極淡的杏仁味。“是這林子的氣味……”她忽然想起林野地圖上的標注,“他早料到我們會被逼到這兒,特意在地圖邊角畫了這片‘淨地’。”
蘇烈扶著樹幹站起來,忽然指著前方:“你看,林子裏有炊煙!”
穿過灌木叢,果然見林間藏著間木屋,煙囪裏正冒著青煙。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粗布衫的老者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看到他們時渾濁的眼睛亮了亮:“林野那小子說你們今日會到,讓我備著熱粥呢。”
進屋坐下,捧著溫熱的粥碗,葉薇才發現木屋牆上掛著幅畫像——畫裏的少年眉眼清亮,正對著鏡頭笑,竟是林野年輕時的模樣。老者用粗糙的手摩挲著畫像邊緣:“那孩子總說,他這輩子最慶幸的事,就是在塔下把你們推開的那一刻。”
葉薇捏著碗沿的手指緊了緊,忽然起身從懷裏掏出地圖,平鋪在桌上:“大爺,您知道這標注的‘最終巢穴’在哪嗎?”
老者舀粥的手頓了頓,指了指屋後那座被濃霧籠罩的山:“就在那霧山裏。不過山中有霧魈,專偷人記憶,好多想找巢穴的人進去了就沒出來過。”
“但我們必須去。”葉薇望著窗外的霧氣,聲音堅定,“林野用命鋪的路,不能斷在我們手裏。”她將玉佩從領口拽出來,貼在地圖上標注巢穴的位置,玉佩竟與地圖上的印記嚴絲合縫。
老者歎了口氣,從炕頭摸出個布包遞給她:“這是林野留在我這兒的‘醒魂香’,能破霧魈的幻術。去吧,記得讓那巢穴裏的東西看看,什麽叫真正的行路人。”
霧山的霧氣果然會纏人,才走了半程,葉薇就聽見身後傳來林野的聲音:“薇薇,別往前走了,這山裏太危險!”她攥緊手裏的醒魂香,香氣一散,那聲音就變成了尖細的蟲鳴。蘇烈也晃了晃腦袋,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林野”咽了回去——他剛才竟看到林野站在霧裏招手,說要帶他們回家。
越往深處走,霧氣越濃,腳下的路也變成了鬆軟的腐葉,踩上去悄無聲息。葉薇忽然停步,從箭囊裏抽出支普通箭矢,反手往斜後方一射——隻聽“噗”的一聲,像是射中了什麽黏膩的東西,霧氣裏頓時飄來股腥甜氣。
“是霧魈。”她壓低聲音,把醒魂香往蘇烈手裏塞了些,“捏碎了聞,別被它們勾了魂。”
果然,再往前走,無論霧裏傳來多真切的呼喚,兩人隻當耳旁風。快到山頂時,霧氣突然散了,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的石壁上刻著行扭曲的字:“入此門者,忘過往,失歸途。”
葉薇將玉佩往石壁上一貼,那行字瞬間褪去,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門。她回頭看了眼蘇烈,見他點頭,便率先鑽了進去。
洞裏沒有想象中的蟲群,隻有塊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著林野的名字,名字下方還有行小字:“以我殘軀,為後來者鋪最後三裏路。”
葉薇伸手撫過那些刻痕,指尖觸到石碑內側的凹槽——正好能放下那塊玉佩。她將玉佩嵌進去,石碑“嗡”的一聲亮起微光,背麵緩緩顯出幅新的地圖,標注著巢穴的真正位置,還有一行林野的筆跡:“別怕,我一直在。”
蘇烈忽然指著石碑旁的石台,上麵擺著個木盒,打開一看,竟是滿滿一盒火箭。“是林野留的!”他拿起一支,箭杆上刻著個小小的“薇”字,“他知道你擅長火箭。”
葉薇捏著那支箭,忽然笑了,眼眶卻濕了。她將木盒背在身上,拍了拍石碑:“等著,我們這就去把巢穴端了,讓你看看,你的路,我們走得穩著呢。”
洞口的霧氣不知何時變成了金色,像極了林野推開他們時,天邊泛起的第一道光。
石碑的微光映在葉薇臉上,她指尖劃過“林野”二字,忽然摸到碑底藏著個小暗格。拉開一看,裏麵是卷泛黃的羊皮紙,展開來,竟是張手繪的巢穴布防圖,邊角處密密麻麻寫滿了注解——“西側蟲道有鬆動的石板,可藏身”“東北角的毒液池怕火,火箭能逼退蟲群”“最深處的母巢……需要兩個人合力才能撬開機關”。
“他連這些都算到了。”蘇烈的聲音發啞,指著“母巢”旁畫的小太陽,“這標記是什麽意思?”
葉薇湊近一看,那太陽旁邊寫著行極小的字:“午時陽光會從天窗照進來,對準母巢的眼睛。”她忽然想起老者說過,霧山正午的太陽烈得能曬化鬆脂,“是弱點!他在告訴我們動手的時辰!”
兩人按圖索驥往巢穴深處走,腐葉下的石板果然如標注般鬆動,幾次蟲群突襲都靠這暗格躲了過去。行至毒液池時,葉薇摸出火箭,蘇烈則撿了堆幹燥的鬆針當引火物。火光竄起的瞬間,池裏的蟲群像被燙到般縮成一團,露出池底的暗門。
“就是這兒。”葉薇推了推暗門,紋絲不動。蘇烈上前合力,兩人踩著石壁上的凹痕借力,才勉強拉開條縫。門後是條窄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盡頭隱約有紅光閃爍。
“你看!”蘇烈指著頭頂,天窗的位置正好對著通道終點,陽光正一點點往紅光處挪動,“快到午時了!”
葉薇摸出最後三支火箭,箭頭裹著林野留下的醒魂香粉末——老者說這粉末能破邪祟。窄道裏突然傳來“嘶嘶”聲,是霧魈!它們從石壁縫裏鑽出來,化作林野的模樣,伸著手往葉薇懷裏鑽:“薇薇,跟我回家,別管這些了。”
“假的。”葉薇閉緊眼,捏碎手裏的醒魂香,腥甜的霧氣瞬間散了,霧魈尖叫著化成黑煙。蘇烈也被幻象纏上,他盯著“林野”遞來的麥芽糖(那是他們小時候最愛吃的),咬著牙別過頭:“林野才不會讓我們半途而廢!”
終於擠到終點,母巢像團搏動的血肉,無數蟲眼正對著天窗,紅光就是從眼瞳裏透出來的。葉薇搭箭拉弓,蘇烈則舉起石塊,盯著日影:“三、二、一!”
石塊砸向母巢的眼皮,趁著它閉眼的瞬間,三支火箭齊齊的射入了眼瞳!陽光恰好穿過天窗,照在箭簇上,醒魂香粉末遇光爆燃,母巢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漸漸縮成團黑灰。
通道開始晃動,葉薇拽著蘇烈往外跑,身後的巢穴在坍塌。跑出霧山時,老者正站在木屋前笑:“林野說,你們一定能成。”他遞過個布包,“這是他托我保管的,說等你們回來再給。”
打開布包,是個繡著向日葵的荷包,裏麵裹著半塊麥芽糖,還有張紙條:“知道你們會來,我在石碑後藏了新地圖,下一站……去看海吧,蘇烈說你一直想去。”
葉薇捏著荷包,忽然發現向日葵的花瓣裏藏著針腳繡的小字:“別怕,路還長。”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蘇烈忽然指著遠方:“看,是海!”
葉薇抬頭,碧藍的海浪正拍打著沙灘,像極了林野畫過的畫。她把荷包塞進懷裏,拉著蘇烈往海邊跑——那裏有新的路,也有帶著陽光味的回憶,正等著他們踩出腳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