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你願寫下和離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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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靜默之後,接著傳來一聲冷冷譏諷的嗤笑。
謝玉恒冷眼看著季含漪,他不信季含漪有這個本事與他提和離。
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季家獨女,和離後,她能去哪裏。
即便她回她外祖家寄人籬下,她也不過是外人罷了,顧家又能收容她多久,更何況顧家也沒落沒有了多少根基。
一個和離了的婦人,還有誰願意要她。
離了他,她以為她還能過上如現在這般富貴被人伺候的日子麽。
她不過是這兩日受了些誤會,又因為自己不肯幫她表哥的事情,便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妥協。
但謝玉恒自知這兩日對季含漪是有不妥的,那日她獨自在寒雪裏,現在想起來,也的確是他不周。
昨夜他也誤會了她。
謝玉恒深吸一口氣,低頭看向季含漪,難得耐心的開口:“含漪,鬧脾氣是有限度的。”
“昨夜的事情是我誤會了你,我讓管家給你送了些燕窩和補身的,這些日你先養著病,等風寒好了,再去母親那裏問候照顧就是。”
季含漪原本以為謝玉恒應該一口答應的。
畢竟她明白謝玉恒心裏多喜歡李眀柔,他遲遲不提不過為著名聲臉麵,如今自己提出來,顧全他名聲,他卻覺得她是在鬧脾氣。
看來謝玉恒從來都未曾了解過她,但凡他懂她一點,便知曉她從未鬧過脾氣。
但不管謝玉恒如何認為,已經到了這步,總是要說清楚的。
季含漪依舊搖頭,她認真看著謝玉恒:“和離的事情其實我想了許久,隻是遲遲沒與你提起罷了。”
“我與你成婚三載,被你誤會再多的事情,我都沒有鬧過脾氣,更不會用和離這樣的事情來鬧脾氣。”
“這是我思量已久的決定,還請你盡早落款蓋章吧。”
謝玉恒震驚的看著季含漪平靜的麵孔,燭火輕晃,她眸子裏的認真,不似作假。
一刹那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具是不信季含漪會真敢與他和離。
他拿過季含漪手上的和離書展開,入目一字一字映入眼簾,在看到那句二舟同渡,終航有別時,謝玉恒手上一緊,抬眼看向季含漪。
季含漪垂眸,低聲道:“我已寫下姓名,待大爺落下印款,一應物品,明日之內便會收拾妥當。”
她帶來謝府的東西本就不多,當初季家被抄,她與母親淨身素衣出了季府,從前再風光的季家,也與她沒了關係。
謝玉恒看著和離書上那朱紅姓名,又靜靜看了季含漪半晌,忽的冷笑一聲,直接將手上的和離書撕成兩半。
正落在兩人中間。
季含漪有些不敢相信謝玉恒為什麽會這麽做,她本是想兩人體麵從容的分開,不願提起他心底的人,更不願提起她在謝家三年所受的委屈。
一別天地闊,兩處日月長,再別想幹就好。
頭頂傳來謝玉恒不耐的聲音:“含漪,我隻縱容你任性這一次。”
他依舊用他總是帶著失望的聲音開口:“你這般性情,三年了還是未怎麽改變。”
“將來你怎麽成為謝家主母,你若再這樣無理取鬧,我不介意讓你跪去宗祠裏好好反省自己。”
季含漪隻覺得渾身生起了一股涼意。
即便知曉謝玉恒對她向來無情,卻沒想到,他對她從來都是如此,從未改變過。
僅僅因為當年李眀柔故意潑下的那一碗茶,便貫穿了她整個三年,無論她做的多好,她在他心裏,始終都是不容人又狹隘無理取鬧的人。
她猛然對謝玉恒生出的那股厭煩無力,甚至叫她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心在發疼。
季含漪往後退了一步,閉上眼睛,搖搖欲墜的身子撐著身邊的小案,臉頰蒼白,緩了許久才開口:“我若跪去宗祠裏反省,出來後,你願寫下和離書麽。”
謝玉恒看著季含漪蒼白的麵前,單薄嬌小的身子在輕顫,他對她還是有憐惜的,卻不喜她總是這般任性。
不可否認的,平素院子裏她都打理的極好,院子裏的丫頭亦規矩,在母親那裏侍奉盡心,在外應酬也得體端莊。
其實他從未想過要與她和離,隻是不喜她總喜歡計較。
知曉她從前或許在季家被養成了性子,謝玉恒常不理會她,冷落她,隻是想要磨平她性子上的棱角。
他往後即便不納妾,但他這般善妒,終究是不好。
謝玉恒深吸一口氣,看著季含漪這般模樣,終究是沒狠下心來罰她,隻是道:“含漪,今日的事情我不計較,我給你幾日反省養病,別再叫我失望。”
謝玉恒說完這話,又深深看了季含漪一眼,轉身離去。
映在屏風後的修長影子漸漸離去,空蕩蕩的內室裏,唯有季含漪一人站在屋內。
她低頭看著腳下被謝玉恒撕成兩半的和離書,彎腰撿起來,扔進了一邊的炭火裏。
她看著火苗往上竄起,火苗映亮她眼眸,她坐在了一邊的羅漢榻上,在看著窗外謝玉恒走出庭院的背影,又回過了頭。
容春從外頭進來,手上小心端著一個瓷碗,過來季含漪身邊,語氣含笑道:“少夫人,這是大爺吩咐廚房給少夫人熬的補身子的湯,少夫人趁熱喝了吧。”
又道:“大爺難得關心起少夫人來,定然是大爺看到了少夫人的好了。”
季含漪隻看了容春手裏的碗一眼,淡淡笑了笑。
哪裏有什麽關心,不過是因為昨夜的事情,他不知怎麽知道冤枉了她,又賞賜給她一顆甜棗。
就如同那日的那匹蜀錦一般。
李眀柔什麽都不用做都能得到的東西,她卻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換。
季含漪抬頭看向容春:“今日你跟著我也吹了些風,你吃吧。”
容春一愣,連忙道:“這是大爺給少夫人的,奴婢怎麽能吃。”
季含漪扶著額頭:"你吃就是,不過一碗補身湯,或許明日就沒了。"
說著季含漪起身,往後廊屋的書房走去。
今日她回去時也順便看了看鋪子,將賬本拿了回來。
如今既已打算與謝玉恒和離,手上自然多些財物更好。
她更知曉往後不能在外祖府上常住,外祖不說什麽,舅母必然是不願的。
她不怪什麽,也明白外祖家如今艱難,更不想因為自己和離,連累了旁人。
和離是她一人的事情,不能牽連了親人。
第一間鋪子的收益因為經營的日子久些,收益還算不算,第二間鋪子才經營不到一年,收益並不算太好。
但有總是比沒有好的。
鋪子裏的管事是季含漪找外祖母要的人,還算放心,但每一季的賬目,她也是要認真看的。
旁邊春容為季含漪挑燈,季含漪才察覺到她看了許久。
她揉了揉眉心問容春:“補湯吃了?”
容春忙點頭,又有些忐忑:“總覺得大爺好不容易給少夫人的心意,要是大爺知曉了,會不會又冷落少夫人?”
季含漪並不在意這個,她合上賬目,有些疲倦的靠著椅背,撫著懷裏柔軟溫熱的白貓,看著一處失神低低道:“我現在隻擔心我表哥的事情。”
她更怕這事的罪名被往大了定,又連累了如今本就搖搖欲墜的顧家。
那年出事,兩個舅舅被貶,那時顧家還算富餘,畢竟順風順水的在京城紮根百來年,置辦的田產鋪子不少。
隻是那時候為了兩個舅舅能從輕處置,到處出銀子托關係,花了大半家財,也沒改變任何結局。
其實這時候,季含漪忽然想到了那年她母親帶著她去找沈老首輔為父親求請的那一天。
沈老首輔是皇上老師,他若是為父親求情,或許父親能被網開一麵。
那時候老首輔已經不是首輔了,沈肆入仕的那一年,他便離開了首輔的位置。
那時候她與母親跪在老首輔麵前,老首輔隻是遺憾的歎息:“不放過子敘的不是皇上,是遼西的百姓啊。”
那時候季含漪還不怎麽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現在她忽想起舊事,便明白了。
遼西的戰事屢戰屢敗,百姓死傷無數,被劫掠的財物更是無數,難免會怨恨朝廷不力,朝廷的威嚴總要維持住,皇上的威嚴也總要維持。
她父親是兵部尚書,戰略遼西,遼西經略和大將亦是父親舉薦的人,讓父親以死謝罪,是對遼西百姓最好的撫慰。
讓遼西百姓的恨都落在父親身上。
沒人能夠救父親,被父親一同被牽連的人,又如何能得到赦免。
那些人明知救不了,也依舊貪婪的留一線希望斂走財物。
季含漪閉上眼睛,輕輕歎息,如今搖墜的顧家,怎麽能再經曆一場風波。
回去沐浴入睡時,依舊冷清一片,季含漪早已習慣了,相反,她竟然鬆了一口氣。
隻是在她疲倦快要睡著的時候,床帳外卻傳來細小的動靜。
沒過多久,窸窣傳來,床帳被挑開一個口子又合上,緊接著,被子被掀開,一具溫熱的身體從後貼上來,一隻手落在她腰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