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紅瓦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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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瓦藝術館的地下室裏,潮濕的空氣裹著鐵鏽與塵土的味道,黏在人皮膚上,像一層甩不掉的枷鎖。
    屋頂垂下的細線密密麻麻,細如發絲,密如蛛網,在昏暗的應急燈下泛著冷光,每一根都繃得筆直,仿佛下一秒就會化作利刃割裂空氣。
    它們懸在半空,隨著地下室微弱的氣流輕輕晃動,多看一眼,便覺那些細線正順著視線往腦子裏鑽,讓人後頸發僵,連呼吸都跟著放輕。
    地麵是冰冷的水泥地,碎著幾片不知來源的木屑。高強和陳偉蜷縮在地下室中央,像兩隻被折斷翅膀的鳥。
    他們的衣服早被扯得破爛,露出的胳膊和腿上滿是青紫的淤痕,嘴角掛著幹涸的血漬,連呼吸都帶著斷斷續續的痛哼。
    五個壯漢圍著他們,個個身材魁梧,手臂上的紋身在昏暗裏若隱若現。他們下手毫不留情,皮鞋踹在肋骨上的悶響、拳頭砸在臉上的脆響,混著兩人壓抑的哀嚎,在地下室裏反複回蕩,撞在牆壁上,又彈回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停。”
    突然,一道冷冽的聲音從角落的小房間裏傳來。門軸“吱呀”一聲轉動,帶著鐵鏽的澀意,一名三十幾歲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深咖啡色西裝,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盤閃著冷光,與這肮髒的地下室格格不入。
    他的五官算得端正,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可臉上卻沒有半分溫和——眉峰擰著,眼底積著化不開的陰鷙,嘴角向下撇著,像是天生就帶著一股子狠勁,連眼神掃過地麵時,都像淬了冰。
    他抬手,對著壯漢們擺了個“退下”的動作。五個壯漢動作整齊,立馬收了手,垂著胳膊退到牆邊,像五尊沉默的石像,隻留兩道凶狠的目光落在高強和陳偉身上。
    男人緩步走到高強麵前,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篤、篤”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高強的心跳上。他俯下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的高強,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捏著高強的下巴,猛地向上一抬,強迫他抬起頭。高強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卻不敢掙紮,隻能被迫與男人對視。
    “高強,”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勁,“你以為換張臉,老子就找不到你了?”他的拇指用力掐著高強的下巴,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我說過,要讓你替自己買好棺材,你當我放屁是不是?”
    話音剛落,他猛地甩開高強的下巴。“啪!”清脆的巴掌聲在地下室裏炸開,比剛才壯漢的拳頭聲更響,更刺耳。高強的頭被打得偏向一邊,嘴角瞬間溢出新的血跡,他悶哼一聲,卻連抬手擦血的力氣都沒有。
    這高強,確實讓他好找。男人叫辛杵,著名大導演辛震的私生子,要找個人,向來是一天之內就能搞定。
    可高強,卻足足讓他找了大半個月。辛杵越想越氣,眼底的陰鷙更濃——要不是手下有個小弟剛好在黑人整形醫院打雜,某天無意中聽見護士喊“高強”,他恐怕還得在這座城市裏瞎轉悠。
    這小子,倒是精明,不僅換了臉,身份證、手機號、銀行卡,所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全換了個遍,連常去的落腳點都換了三個。
    可再精明又有什麽用?辛杵想著,心裏的火氣又竄了上來。高強拿了他五百萬,答應替他拿到u盤,順便解決了陸瑾尤,結果u盤沒拿到陸瑾尤也沒死,他自己反而拒單了。這筆賬,辛杵記了大半個月,如今終於找到人,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你以為跑得了?”辛杵越想越氣,抬手又是一巴掌。“啪!”第二聲脆響回蕩在地下室,高強的臉瞬間腫了起來,血絲從眼角溢出來。
    他趴在地上,連哼都哼不出聲,隻能感覺到臉頰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火燒過一樣。
    旁邊的陳偉嚇得渾身發抖,縮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他能感覺到死亡的氣息正順著腳踝往上爬,每一次方杵的眼神掃過來,他都覺得像被刀子割了一下。
    他知道,辛杵是出了名的狠辣,落在他手裏,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高強趴在地上,意識有些模糊,可他清楚地知道,反抗隻會死得更慘。辛杵帶來的人,個個都是下手不留情的狠角色,他就算拚盡全力,也不過是多挨幾頓打,最終還是逃不過一死。
    辛杵轉身,走到陳偉麵前,蹲下身,手指在陳偉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動作看似輕柔,可陳偉卻覺得像被毒蛇纏上了一樣,渾身僵硬。
    “知道我為什麽連你一塊抓嗎?”辛杵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可那笑意卻冷得刺骨,“你踏馬明知道高強是我要找的人,還敢叫人給他做整形手術,還敢讓他躲在你的黑人醫院裏當護士。陳偉,你膽子很肥啊!”
    陳偉咬著牙,沒說話。他的身體還在發抖,可眼神卻透著一絲倔強。高強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當年他父親重病,是高強掏光了積蓄幫他湊醫藥費;如今高強有難,他不可能不管。就算知道幫高強會得罪方杵,他也不後悔。
    辛杵見他不說話,也不求饒,反而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突然笑了。那笑聲很輕,卻帶著濃濃的嘲諷:“合著你們現在是給老子演兄弟情義呢?很好。”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陳偉,眼神裏的狠勁更濃了,“一會就讓你們的‘藝術品’掛在一塊,也算我全了你們的兄弟情義。”
    辛杵轉過身,背對著兩人,仿佛多看他們一眼都覺得惡心。“把陳偉先拖去小房間。”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話音剛落,兩名壯漢立馬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架起陳偉的胳膊。陳偉的胳膊被架得生疼,他終於忍不住掙紮起來,雙腳在地上亂蹬,嘴裏大喊:“放開我!你們要幹什麽?放開我!”
    就在陳偉被架到小房間僅差兩步的距離時,高強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方杵,我求你,放了他!你要殺要剮,衝著我來!陳偉是無辜的!”
    說完,他用盡全身力氣,從地上爬起來,“噗通”一聲跪在方杵麵前。膝蓋砸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可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一樣,不停地對著方杵磕頭。
    “砰砰砰”的磕頭聲,在地下室裏格外刺耳。沒磕幾下,他的額頭就滲出了血,順著臉頰往下流,染紅了他的下巴,也滴在了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辛杵聽見聲音,轉過身,看著跪在地上磕頭的高強,突然冷笑一聲:“還真是比電視劇裏的苦情劇還逼真啊!”
    他緩步走到高強麵前,再次俯下身子,伸手勾住他的下巴,指尖沾到了高強額頭上的血,可他卻毫不在意,反而露出一絲壞笑:“別急,他變成人彘後,下個就是你了。不會讓你們分開太久的。”
    “人彘”兩個字,像一顆炸彈,在高強和陳偉的腦子裏炸開。陳偉的掙紮瞬間停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辛杵,眼神裏滿是恐懼,可更多的是憤怒。
    他掙脫開壯漢的手,衝著辛杵大喊:“辛杵!你個龜孫子王八蛋!就算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高強的磕頭動作也停了,他抬起頭,額頭上的血順著眼角往下流,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看著陳偉,又看著辛杵,突然朝著方杵的腳邊爬過去,一邊爬一邊求饒:“辛杵,我求你,求你放了他!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當牛做馬,你讓我幹什麽都行,求你放了他!”
    他再次磕起頭來,這一次,磕得更狠,額頭撞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血跡很快蔓延到了他的整張臉,連頭發都被血浸濕了。
    “高強,你別求他!”陳偉見狀,急忙大喊,“就算你磕死,他今天也沒打算讓我們活著出去!你別求他!”
    辛杵聽著陳偉的話,忍不住笑了,他拍了拍手,看著高強:“看看,還是你兄弟聰明。”說完,他對著架著陳偉的兩名壯漢抬了抬手,做了個“帶進去”的手勢。
    壯漢們立馬懂了,再次架起陳偉的胳膊,拖著他往小房間裏走。陳偉還在掙紮,嘴裏不停地罵著方杵,可他的力氣終究抵不過兩個壯漢,眼看就差一步就拖進小房間,一道清脆又霸氣的聲音突然從樓梯中間傳來——
    “都給姑奶奶我住手!”
    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瞬間壓過了地下室裏的嘈雜。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識地朝著樓梯中間看去。
    樓梯沒有燈,隻有微弱的光線從上麵照下來,勾勒出一個纖細卻挺拔的身影。那人站在樓梯中間,雙手叉腰,雖然看不清臉,可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場,卻讓地下室裏的壯漢們都下意識地停了手。
    高強趴在地上,原本已經絕望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是薑了了!是那個在這片區域裏被稱為“女戰神”的薑了了!
    他抬起頭,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看去,一眼就認出了那張臉——薑了了的眼睛很亮,像淬了星光,嘴角總是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管麵對多少人,都從來不會露怯。
    原本已經抱著必死心態的高強,瞬間覺得有了希望。他看著薑了了的身影,暗暗在心裏發誓:倘若這次能活著出去,他必定誓死追隨“女戰神”,刀山火海,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