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前世記憶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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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昊一聽,認同地點了點頭,語氣溫和得像浸了溫水的棉花:“也是哈,薑小姐和柴小姐在病房守了那麽久,又經曆了這麽一遭驚魂事,估計體力早耗得差不多了,確實得吃點東西補補。”
說完,他從牆角拉了把金屬折疊椅,輕輕展開時發出輕微的“哢嗒”聲,而後在陸瑾尤病床邊坐下。
他微微俯身,指尖懸在被子邊緣卻沒敢碰,眼底盛著濃得化不開的擔憂,連眉峰都蹙成了川字——若是不知情的人闖進來,定會被這副“深情守護”的模樣打動,誰也看不出那擔憂底下藏著怎樣笑意。
躺在病床上的陸瑾尤墜入了前世的夢境。
濃重的血腥味先於畫麵湧入鼻腔,他站在福晴小區A棟三單元斑駁的紅磚樓下,視線正前方,一個穿著白色T恤和咖啡色七分褲的身影蜷縮在血泊裏,暗紅色的血漬順著水泥地的裂縫蜿蜒,像一條條猙獰的蛇。
陸瑾尤心髒猛地一縮,幾乎是本能地蹲下身,雙手急切地朝那個“自己”伸去,可指尖卻一次次穿過對方的身體,隻觸到一片虛無的涼意,仿佛眼前的一切隻是投影。
就在他焦灼得幾乎要嘶吼時,五個模糊的身影走了過來。為首的人聲音粗啞,帶著幾分不耐煩:“他還沒死,快帶上去。”
陸瑾尤拚命想看清他們的臉,可眼前像是蒙了一層磨砂玻璃,隻能勉強分辨出五個人的輪廓,卻記不住任何特征,唯有那道粗啞的聲音像釘子一樣紮進腦海——後來他才在記憶碎片裏拚湊出,這是程苟褪的聲音。
話音剛落,另外兩個身材壯碩的男人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血泊中“自己”的胳膊。那兩人動作粗魯,幾乎是拖著人往前走,陸瑾尤甚至能看到“自己”垂在地上的手指蹭過碎石,留下一道道血痕。他立刻跟上去,腳步踉蹌卻不敢停下,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們把人帶走。
樓道裏彌漫著潮濕的黴味,混合著住戶家門口堆積的垃圾散發的酸腐氣,陸瑾尤越走越覺得熟悉——這斑駁的牆皮、掉漆的扶手、甚至轉角處那道被小孩用彩筆塗鴉的痕跡,都和自己以前租的房子所在的樓道一模一樣。
這時,被架著的“自己”突然虛弱地開口,聲音細若遊絲:“你們放過我吧。”
可那群人像是沒聽見,繼續拖著他往上走。直到進了一間熟悉的屋子裏,他們才停下腳步,毫不留情地將“自己”扔在地板上。
陸瑾尤的瞳孔驟然放大,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這不是別人的家,正是以前住的出租屋!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在自己的房子裏對“自己”下手?
沒等他想明白,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對著穿黑色夾克的領頭人說道:“你們這些道上混的怎麽回事?人都摔不死,要不是我們多了個心眼,折回來看看,他早就跑了!”
清脆的聲音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往前湊了兩步,語氣急切:“東西拿到了嗎?”
領頭的黑衣壯漢身子明顯頓了一下,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沒、沒拿到……這小子脾氣太強,不管怎麽問,死都不肯交出來。”
“廢物!”清脆的聲音爆發出怒火,隨即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說道,“那就扒光了直接搜身!我就不信他能把東西藏到天上去!”
幾個黑衣壯漢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扯“自己”的衣服。就在這時,地上的“自己”突然像是下定了決心,左手迅速摸向腰間,從皮帶夾層裏掏出一個類似u盤的東西,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裏。
他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瘋狂的笑,眼睛因為疼痛和憤怒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麵前的人,聲音裏滿是決絕:“就算死,我也不會讓東西落到你們手裏!”
“攔住他!”清脆的聲音嘶吼起來,可已經晚了。那人立刻憤怒地喊道:“給我打暈了刨!”
陸瑾尤聽到這句話,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衝上去想阻止,雙手一次次穿過那些人的身體,卻連一片衣角都碰不到。對於他們來說,他就像空氣一樣,完全不存在。
他隻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兩個壯漢按住“自己”,另一個人從廚房拿來一把生鏽的水果刀。鋒利的刀刃劃破皮膚的聲音清晰地傳來,“自己”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那聲音像是帶著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陸瑾尤的心上。
他看著那些人在“自己”的肚子裏胡亂摸索,直到有人掏出那個沾著血的東西,才停下動作。他們甚至沒做任何處理,隻是隨意從櫃子裏翻出一卷醫用繃帶,草草纏在“自己”的傷口上,繃帶瞬間就被血浸透。
那個清脆聲音的人——陸瑾尤此刻已經能確定是範僻股——將東西塞進衣服內袋,盡管手上沾滿了血,卻絲毫不在意,甚至還低頭拍了拍口袋,像是在確認東西沒掉。他轉過身,對著黑衣壯漢命令道:“可以把他扔下去了,待會兒我們下樓看看,確保他死透了。”
地上的“自己”已經奄奄一息,意識模糊間,餘光瞥見了站在門口的一個身影。陸瑾尤順著“自己”的視線看去,那人也是看不清臉。
陳昊穿著一身幹淨的白色襯衫,雙手插在褲兜裏,靜靜地站在門口,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地上的“自己”像是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聲音微弱卻帶著期盼:“救我……救我……”
可陳昊隻是冷冷地看著,眼神裏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地上的人隻是一隻無關緊要的螻蟻。過了幾秒,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痛快的笑意。
地上的“自己”看到了那抹笑意,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絕望。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卻再也發不出聲音,隻能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整個房間裏,除了陸瑾尤,沒有一個人希望這個“自己”活著。
兩名壯漢上前,再次架起地上的“自己”,拖著他走到陽台邊。打開窗戶的瞬間,冷風灌了進來,吹起了窗簾。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合力將人從五樓推了下去。
“不要——!”
陸瑾尤撕心裂肺地喊著,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下一秒,周圍的場景突然扭曲、消散,他被卷入一個全是白牆的空間裏。這裏沒有聲音,沒有光線,隻有無邊無際的白色,讓他感到一陣窒息的恐慌。
很快,一道空靈的聲音傳入他的腦海,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陸瑾尤,你還不能死,你的血海深仇還沒報,你不能死。”
陸瑾尤猛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任何人影。他仰著頭,在空曠的白色空間裏不停地轉圈,聲音帶著顫抖和急切:“你是誰?什麽血海深仇?”
對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重複著剛才的話,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陸瑾尤,你還不能死,你的血海深仇還沒報,你不能死。”
“你到底是誰?”陸瑾尤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恐慌,“到底什麽血海深仇?”
那道聲音依舊在重複,一遍又一遍,像魔咒一樣纏繞著他。陸瑾尤不知道自己問了多少遍,隻覺得喉嚨又幹又痛,直到最後,他幾乎是吼著問出:“什麽血海深仇?!”
“什麽血海深仇?”
陸瑾尤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白色的被子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窗外一片漆黑,隻有走廊裏的夜燈透過門縫,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他下意識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電子鍾——此刻已是淩晨三點半。
躺在病床邊沿趴著睡著的薑了了和柴靈孀,被他突然的動作驚醒。薑了了揉了揉眼睛,看清是陸瑾尤醒了,瞬間清醒過來,她激動地一把抱住他,眼眶瞬間泛紅:“陸瑾尤,你終於醒了,你嚇死我們了!”
若不是陸瑾尤為了救她,替她擋子彈,也不會陷入昏迷,甚至被醫生判定為“活死人”狀態。一想到這裏,薑了了的眼淚就控製不住地往下掉,落在陸瑾尤的病號服上,留下一片濕痕。
柴靈孀也徹底清醒,看到陸瑾尤坐靠在床頭,眼眶瞬間紅了。她抹了把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就朝著門口跑去,語氣急切又帶著一絲喜悅:“我去叫醫生。”
陸瑾尤被薑了了抱得有些緊,胸口的傷口傳來一陣刺痛,他下意識地悶哼了一聲:“嘶……”
薑了了聽到聲音,立刻反應過來,趕緊鬆開手,臉上滿是愧疚,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傷口還沒痊愈,是不是弄疼你了?”
陸瑾尤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薑了了的肩膀,語氣溫和:“沒事,小傷而已,不礙事。”其實傷口的疼痛還在蔓延,但他不想讓薑了了擔心。
薑了了還想說些什麽,病房門就被猛地推開,柴靈孀帶著醫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柴靈孀拉著醫生的胳膊,語氣急切又帶著一絲緊張:“醫生,您快看看他,是不是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醫生快步走到床邊,放下手裏的病曆夾,拿出聽診器,又用手電筒照了照陸瑾尤的瞳孔,動作迅速而專業。幾分鍾後,醫生收起儀器,臉上露出了驚訝又欣慰的笑容:“奇跡!真是醫學奇跡!”
他看著薑了了和柴靈孀,語氣裏滿是讚歎:“患者的傷口恢複得很好,兩天左右就能拆線。更重要的是,他之前的狀態屬於‘深度昏迷’,臨床上這種情況,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蘇醒,慢的甚至可能再也醒不過來。可這位先生,僅僅十個小時就醒了,太不可思議了!”
薑了了和柴靈孀一聽,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臉上都露出了激動的笑容,異口同聲地說道:“謝謝醫生!太謝謝您了!”
醫生笑著擺了擺手:“不用謝,這主要還是患者自身意誌堅強。你們注意讓他多休息,別讓他太勞累,有什麽情況隨時叫護士。”說完,便拿著病曆夾走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