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近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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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柔輕“嗯”了一聲,乖巧地坐在材質已有幾分腐朽的木板床上。
    盡管她的身子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有些枯瘦,可木板床還是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方寧皺了皺眉頭,心道等會兒吃飯完,得把這張木板床給修一修了。
    不然別哪天躺著時不小心塌了,那可就成笑話了。
    前世方寧在參軍後,因為參加的野戰比較多,所以自己學會了一手比較嫻熟的廚藝。
    這會兒正好能派上用場。
    他來到灶台旁,看到灶台上放著的一些還沒來及煮的馬齒莧、苦菜、馬蘭頭等野菜,心下不由得暗自感慨。
    想他堂堂一名軍戶,主要職責本是守土衛疆,結果因為糧餉被上司克扣,竟與童養媳落得個隻能食野菜裹腹的淒慘地步。
    前身還真是懦弱的可以啊!
    不過很快,他就將這種念頭給驅逐了出去,開始燒火搭灶,淘米做飯,洗菜切肉……
    這個時代除了醬油、醋、油和鹽巴外,基本就沒有其他的調味料了。
    而且鹽巴還是那種成塊狀的粗鹽,鹹中帶著一些澀味。
    方寧先將一大塊鹽巴放入盛有半碗水的破瓷碗中,讓鹽巴先沉澱一會兒。
    這樣炒出來的菜,澀味就偏淡了許多。
    很快。
    方寧便搗鼓出來了一大盤香噴噴的野菜炒肉,又端了兩大碗白米飯,來到屋裏一張斷了根腳的破木桌前。
    放下碗盤,方寧招呼童柔過來吃飯。
    童柔自從活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享受到被人貼心照顧的感覺,她略顯拘謹地坐在木桌前唯一的一張破木椅上,怯怯地道:“寧……寧哥兒,你是一家之主,要不你來坐吧?我站著吃就行……”
    然而方寧卻不由分說地向她的碗裏頻頻夾肉,直到堆出碗麵老高,道:“讓你坐著吃你就坐著吃,既然我是一家之主,那就聽我的!”
    “好,好的……”
    童柔拿起筷子,見方寧還要將盤中的肉塊往自己碗裏夾,連忙伸手給護住了,道:“寧哥兒,夠了,夠了,碗裏裝不下了!”
    方寧這才作罷,自己端起麵前的一碗米飯,開始了用餐。
    這頓飯,可以說是童柔這段時間吃得最飽的一餐了。
    一大碗米飯和肉菜下肚,小丫頭忍不住打了個飽嗝,旋即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搶著將碗筷盤給拿到炤台處清洗了。
    這次方寧倒沒有再攔著她。
    吃飽喝足,方寧用一個竹簽剔著牙,腦中則琢磨著接下來的計劃。
    目前,在沒有軍餉和父親陣亡撫恤金的情況下,前往熊瞎子嶺打獵,的確是最好的解決目前生活困境的辦法。
    可眼下童柔已經被那個範通給盯上,除非他真的能夠不顧一切將這個混蛋給捅死了,否則,對方仗著有那個小旗官劉勇在,遲早還會再返回來找茬。
    所以,如今是決計不能再將童柔單獨留在家裏了。
    他們居住的這個地方,屬於黑熊嶺軍戶所的屯田區,因此四周打鄰居,基本都是與他們方家一樣世代沒辦法脫籍的軍戶。
    在大周,像他們這些軍戶,可以說是身份地位比奴仆娼妓稍高一些的賤籍了,除了打仗時被應召入伍隨軍四處征戰外,其他時間都不允許離開熊瞎子嶺的範圍。
    要想改變這一現狀,唯一的出路便是在戰場奮勇殺敵立功,然後被上級提拔為軍官。
    隻要當了軍官,哪怕是如範通那個小舅子劉勇一般職位最低的小旗官,地位就瞬間與之前有了天壤之別。
    軍餉待遇翻了數倍不說,最重要的是,不用一輩子被困在軍戶所這個地方了。
    甚至每年還能擁有一定時間的探親休假。
    正想著。
    大門突然被人“篤篤篤”敲響,隨後響起一把略顯中氣不足的沙啞嗓音,道:“寧哥兒,我是你隔壁的謝叔啊,小柔……她還好嗎?姓範的那個畜生沒有傷到她吧?”
    隔壁的謝叔?
    方寧一怔,腦海之中下意識浮現出一張下頜蓄著一縷長須的國字臉中年麵容。
    謝坤,與他父親方安同時期的軍戶。
    印象中,原主的父親活著時,兩人關係還算不錯。
    後來原主的父親剿匪出了意外,這位謝叔對他和童柔還算不錯,隔三差五會送點米麵之類的救濟物資。
    方寧當即邁步來到大門前,將破舊的梨木大門一把拉開,露出門外的謝坤和位於他身後端著一升白米的兒子謝宇。
    謝坤臉上帶著幾分歉意道:“寧哥兒,上午那會兒謝叔和宇兒去了街上添置米糧,回來後才得知姓範的那個畜生又過來欺負小柔了,唉,可惜當時我們不在場,否則哪能讓那個姓範的那麽容易闖進你家!”
    說著,他扭頭示意兒子謝宇上前,道:“今年咱們黑熊嶺軍戶所剿匪不利,上麵對咱們各個軍戶的軍餉都扣下了一部分,謝叔家裏也就隻能多勻出這麽點兒白米了,你和小柔先將就著填飽肚子過冬吧,等開年開春了再想想其他辦法。”
    方寧大受感動道:“謝叔,不必了,昨天我去山裏打了一些獵物,換了不少米麵,暫時夠我和小柔渡過一段時間了。不過還是要謝謝謝叔,對了,我這裏有一些鹽巴,等會兒謝叔你給帶回去。”
    謝坤略顯錯愕,隻因十天前方寧才在剿匪過程中重傷墜馬,卻不曾想僅僅過了十天,他就能獨自去熊瞎子嶺狩獵了。
    見方寧竟真的將幾大塊泛黃的鹽巴用破碗裝著端了過來,謝坤連忙擺手道:“寧哥兒,不用了,現在鹽巴這麽貴,你們自個留著就好,謝叔家裏還有一點兒,省著點用能撐到明年開春。”
    正如謝坤所言,鹽在這個時代產量不高,受到政府嚴格管控,所以價格也是米麵等糧食的十好幾倍。
    一些窮苦的百姓,一月甚至都吃不上幾回含鹽的食物。
    然而方寧卻堅持將半碗鹽巴塞進了謝坤的手中,含笑道:“謝叔,家父意外亡故的這一年來,你可沒少救濟侄兒和小柔,侄兒送你點鹽巴原本就算不得什麽。再說了,侄兒其實也有點事情相求。”
    說話間,他扭頭朝身後不遠處的童柔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