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勞模加身,年味初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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軋鋼廠高聳煙囪吐出的白煙在臘月裏凝得格外厚重,廠區大道兩旁的楊樹枝椏上,不知被哪個手巧的工人掛上了幾串紅紙剪的簡陋拉花,在北風裏撲簌簌地抖著,成了灰白世界裏唯一的亮色。
廣播喇叭正播放著激昂的歌曲:“咱們工人有力量!嘿!咱們工人有力量!”
歌聲混合著車間傳來的金屬撞擊轟鳴,是這年月特有的背景音。
宣傳欄新貼了紅紙標語:“大幹三十天,奪取開門紅!”,墨跡淋漓,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勁頭。
車間裏,周師傅拿著張蓋了紅戳的通知單,幾步跨到趙四工位前,臉上的褶子笑成了盛開的菊花,聲音洪亮得壓過了機器聲.
“趙四!廠部通知!你小子,評上咱廠今年的先進生產者了!全廠就仨名額!光榮啊!”
嗡——周圍幾個正埋頭幹活的工友齊刷刷抬起頭,目光齊射過來。
“真的假的?周師傅?”錢六金從銼刀堆裏抬起沾滿油汙的胖臉,眼睛瞪得溜圓。
“通知單還能有假?”周師傅把通知單拍在趙四台虎鉗旁,指著上麵工整的印刷字跡和鮮紅的廠辦大印。
“看看!‘三車間二級鉗工趙明同誌,在五九年度工作中,刻苦鑽研技術,成功解決軋機重大故障(技術科確認)、革新切削液配方顯著節約成本(財務科核定)、超額完成生產定額(生產科數據)、積極參加夜校學習並取得優異成績(工會證明)、群眾評價良好(車間反饋)。經廠黨委研究決定,授予趙明同誌‘紅星軋鋼廠五九年度先進生產者’榮譽稱號,特此表彰!’”
周師傅念得抑揚頓挫,唾沫星子都帶著自豪。
他用力一拍趙四肩膀:“行啊小子!實打實的硬榮譽!給咱三車間掙了大臉了!明兒個上午十點,大禮堂開表彰會,穿精神點!”
“謝謝周師傅。”趙四拿起那張薄薄的紙,指尖拂過冰涼的紙麵,心頭一片火熱。
這榮譽,每一項都是他一步步用實力鋪就的。檔案裏這一筆,分量足夠。
“恭喜啊趙四!” “厲害!” “請客請客!”工友們圍上來道賀,氣氛熱烈。
角落裏,郭德鐵正佝僂著背,對著砂輪磨一把豁了口的舊鑽頭,刺耳的聲音掩蓋了大部分喧鬧。但“先進生產者”、“趙明同誌”這幾個詞還是像針一樣紮進他耳朵裏。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盯著人群中心那個挺拔的身影,喉結滾動,最終隻是啐了一口帶鐵腥的唾沫。
陳雲靠在工具箱邊,聽著那邊的熱鬧,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娘的…運氣好罷了…革新?指不定哪兒抄的方子…夜校第一?哼,誰知道用了啥法子…”
酸水在心裏翻騰,他轉身,踢開腳邊的鐵屑桶,低著頭快步走出了車間大門,背影透著一股煩躁。
廠大禮堂裏,主席台上方懸掛著紅底白字的巨幅會標——“紅星軋鋼廠1959年度先進生產者表彰大會”。
台下黑壓壓坐滿了各車間的工人代表,嗡嗡的交談聲在空曠的禮堂裏回蕩。
廠領導按部就班發言,冗長的報告裏充滿了“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克服困難”等時代熱詞。
終於,到了激動人心的時刻。
“下麵,宣讀本年度‘先進生產者’獲獎名單,並頒發證書及獎勵!”工會主席聲音洪亮。
“第三軋鋼車間,鉗工,趙明同誌!”
聚光燈瞬間打在趙四身上。他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藍色工裝,扣子扣到最上麵一顆,身姿挺拔,步履沉穩地走上主席台。台下目光匯聚,有敬佩,有好奇,也有不易察覺的嫉妒情緒。
鬢角已有些花白的廠長親自將一張印著金色邊框、蓋著廠黨委大印的“先進生產者”獎狀雙手遞給趙四,臉上帶著勉勵的笑容:“趙明同誌,幹得很好!技術過硬,思想進步,是咱們青年工人的榜樣!繼續努力!”
“謝謝廠長!謝謝組織!”趙四雙手接過獎狀,聲音清晰有力。
接著,廠辦主任捧上一個紮著紅綢帶的搪瓷臉盆,盆底印著鮮豔的紅雙喜和“獎”字;一個嶄新的鐵殼暖水瓶,瓶身紅彤彤的印著“勞動光榮”;還有兩條雪白嶄新的棉線枕巾。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趙四捧著沉甸甸的獎品,向著台下微微鞠躬。
聚光燈移開,他捧著獎狀和獎品走下台。經過前排時,周師傅咧著嘴對他用力點頭。錢六金在後排把巴掌拍得通紅,比自己得了獎還興奮。
表彰大會結束的鈴聲如同年關的號角,廠區裏過年的氛圍肉眼可見地濃了起來。
下班鈴聲一響,工人們不像往常那樣急著衝向食堂,而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年貨。
“合作社今兒來帶魚了!凍得梆硬,排隊排老長!”
“聽說副食店有處理的紅薯幹,不要票,晚了就沒了!”
“扯布做新衣?想啥呢,有布票也得攢著…”
趙四抱著他的獎狀、臉盆、暖水瓶和枕巾,穿過帶著年味喧囂的人群。錢六金吭哧吭哧地跟在他身後,懷裏抱著趙四的工具箱,一臉與有榮焉。
“四哥,這臉盆真亮堂!暖水瓶也好,冬天灌滿熱水,一宿都溫乎!”錢六金羨慕地看著那些獎品。
“喜歡?”趙四腳步沒停,“過年去我家,新暖水瓶給你娘灌壺熱水提回去。”
錢六金愣了一下,隨即臉漲得通紅,連忙搖頭:“不…不用!四哥!”
走到南鑼鼓巷口,年味更濃了。
家家戶戶門口掃得幹幹淨淨,窗戶上貼著嶄新的紅色窗花,有“五穀豐登”,有“連年有餘”,雖然線條簡單,卻透著樸實的喜慶。
空氣裏飄蕩著炸丸子、燉肉的香氣,引得人肚子裏的饞蟲直叫喚。
“趙四回來啦!” “哎喲,這大臉盆!暖水瓶!廠裏發的年貨?”
鄰居們熱情地打著招呼,目光落在趙四懷裏的獎品上,滿是羨慕,趙四笑著應和。
推開自家院門,肉香混合著蒸騰的熱氣撲麵而來。
張氏正圍著灶台忙活,鍋裏咕嘟著白菜燉豆腐,裏麵漂著幾片油汪汪的肥肉。旁邊箅子上蒸著黃白相間的二合麵饅頭。
“哥!你回來啦!快看娘燉的肉!”趙妮像隻歡快的小雀兒蹦過來,一眼就看到了趙四懷裏的東西,眼睛瞬間亮了,“哇!新臉盆!暖水瓶!還有獎狀!”
“四兒,回來了,飯馬上好了!”張氏擦著手走過來。
看到獎狀,眼圈立時就紅了,手指顫抖著撫摸著獎狀上趙四的名字,“好…真好…我兒出息了…你爹要是知道…” 後麵的話被哽咽堵了回去。
“娘,好日子在後頭呢。”趙四把暖水瓶塞到母親懷裏,“這個放您屋裏,晚上喝水方便。枕巾您和妮兒一人一條。臉盆公用。”
晚飯吃得格外香甜。白菜燉豆腐浸透了肉香,二合麵饅頭暄軟。
張氏不停地給兒子夾菜,趙妮嘰嘰喳喳說著白天在街上看到的年畫。昏黃的燈光下,小小的屋子裏暖意融融,隔絕了外麵的寒風。
收拾完碗筷,趙妮趴在桌上就著燈光寫作業。張氏坐在炕沿,就著燈光,拿著那條雪白的新枕巾,比劃著,盤算著是留著過年用,還是給兒子用。
趙四靠在門框上,看著母親和妹妹,心裏那份踏實感比任何時候都強烈。這個家,終於被他撐起來了。
夜深人靜,母親和妹妹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趙四躺在板床上,意識沉入係統空間。
“係統,在家簽到。”他意念微動。
“叮!在家簽到成功!恭喜宿主獲得【蜜蜂牌縫紉機票一張】!【富強粉十斤】!【現金五元】!”
縫紉機票?!
趙四意識聚焦在那印著“蜜蜂牌縫紉機、壹架”和複雜花紋、蓋著商業局鋼印的淺黃色硬紙卡片上。
這玩意兒在六十年代初,比自行車票還稀罕!是家庭“四大件”之一,更是黑市上絕對的硬通貨!
窗外,寒風掠過胡同的電線,發出嗚嗚的哨音,襯得冬夜更顯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