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7章鬼哭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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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西,老君山腹地。
    樓望和一行人在距離坐標點五公裏外的一處廢棄護林站落腳。護林站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建築,紅磚牆爬滿藤蔓,窗戶玻璃碎了大半,但主體結構還算穩固。阿泰帶著兩名護衛迅速清理出兩間相對完好的房間,架起簡易的野戰設備。
    “少爺,熱成像顯示坐標點附近有至少十五個活體目標。”阿泰盯著屏幕,眉頭緊鎖,“分布呈警戒隊形,外圍有流動哨,內部有三處固定火力點——標準的軍事布防。”
    樓望和站在窗前,用高倍望遠鏡觀察遠處山穀。晨霧尚未散盡,山嵐繚繞,隻能隱約看見穀底有幾頂偽裝網搭設的帳篷,和幾個移動的黑點。
    透玉瞳開啟。
    視野穿透霧氣,穀底的景象清晰起來:十五名黑衣作戰人員,裝備與緬北那批人如出一轍,但更加精良。他們以三頂帳篷為核心布防,帳篷裏各有一台正在運轉的儀器,屏幕閃爍著他看不懂的數據流。
    而最讓樓望和在意的,是穀底中央那個被帆布半遮蓋的洞口。
    洞口直徑約三米,邊緣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但石質風化嚴重,至少是百年前的古礦洞。洞口周圍的岩石呈暗紫色,在透玉瞳的視野裏,這些石頭內部流淌著極其微弱的紫色光絲——與沈玉山照片中那塊“紫龍睛”原石的能量特征完全一致。
    鬼哭洞。
    沈家滅門的起點。
    “沈小姐在哪裏?”樓望和問。
    阿泰調出另一個監控畫麵——那是昨夜布置在附近樹冠上的微型攝像頭。畫麵裏,距離黑石盟營地約八百米的一處岩縫中,隱約可見一抹淺色衣角。
    “沈小姐很謹慎,她應該也發現了黑石盟的人,所以沒有貿然靠近。”阿泰放大畫麵,“她身邊還有一個人,看身形是個老者。”
    樓望和心中一動:“聯係她。用加密頻道,暗號是‘龍目已睜’。”
    五分鍾後,衛星電話接通。沈清鳶的聲音傳來,帶著山風呼嘯的背景音:“樓先生?你到滇西了?”
    “在你東南方向五公裏的護林站。”樓望和開門見山,“我看到黑石盟的布防了,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不太好。”沈清鳶壓低聲音,“我身邊的是秦九真秦老,樓叔叔應該跟你提過。秦老說,這個礦洞在本地人口中叫‘鬼哭洞’,因為每到月圓之夜,洞裏就會傳出像鬼哭一樣的聲音。六十年代曾有地質隊進去勘探,七個人隻出來三個,都瘋了,胡言亂語說什麽‘紫龍吃人’。”
    她頓了頓:“秦老年輕時下過這個洞,他說洞深處有岔路,其中一條通向一個天然溶洞,溶洞的岩壁上刻滿了古文字和圖案,和彌勒玉佛上的紋路很像。但那條路……被封死了。”
    “被誰封的?”
    “秦老說是‘自封’。”沈清鳶的聲音帶著困惑,“十五年前,沈家出事前一個月,有天夜裏突然地動山搖,鬼哭洞所在的山體滑坡,把主洞口埋了大半。秦老當時在附近,他說那不是普通滑坡,因為……山體是‘自己合攏’的,像有生命一樣。”
    樓望和握緊衛星電話。胸口的龍石種翡翠又開始發燙。
    “沈小姐,你的玉佛現在有反應嗎?”
    “有。”沈清鳶的聲音忽然變得急促,“從今早開始,玉佛一直在微微震動,溫度也比平時高。我手腕上的鐲子也是,它們在……共鳴。樓先生,我能感覺到,洞裏有東西在呼喚它們。”
    這時,另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飄過來:“樓家小子是吧?我是秦九真。長話短說,這洞不能硬闖。黑石盟那幫龜孫子仗著裝備好,昨天就想強行爆破進去,結果剛炸開表層封石,洞裏就噴出一股紫煙,三個離得近的當場口吐白沫抽搐,現在還沒醒。”
    秦九真語速飛快:“我年輕時下去那趟,是跟著我師父——他是玉門上一代的‘守脈人’。師父說,鬼哭洞下麵是‘紫龍怨氣’的宣泄口,下麵埋著一條殘缺的龍脈,因為受傷太重,龍氣鬱結成了煞氣。普通人靠近,輕則神智錯亂,重則暴斃。隻有身懷玉靈庇護、或者像你這樣有‘龍睛’天賦的人,才有可能平安進出。”
    樓望和沉默片刻:“秦老,您說我該怎麽做?”
    “等。”秦九真斬釘截鐵,“今天農曆十四,明晚月圓。按照玉門典籍記載,月圓之夜是龍脈煞氣最弱的時候,也是洞內某些‘機關’或‘封印’可能鬆動的時刻。黑石盟肯定也知道這點,他們一定會選在明晚行動。我們就在他們之後進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可是秦老,如果洞裏真有什麽被黑石盟先拿到……”
    “他們拿不到。”秦九真冷笑,“龍脈有靈,會自己擇主。當年沈玉山能拿到紫龍睛,是因為他心性純良,且沈家祖上曾對那條龍脈有恩。黑石盟這幫人滿手血腥,龍脈不反噬他們就不錯了。我估計,夜滄瀾親自來,就是想用暴力手段強行鎮壓龍脈煞氣,但……嘿嘿,哪有那麽容易。”
    通話結束前,沈清鳶輕聲說:“樓先生,明天月圓之夜,我們洞口見。小心。”
    “你也是。”
    掛斷電話,樓望和走到護林站外。山風凜冽,吹得衣袂獵獵作響。他望向鬼哭洞的方向,透玉瞳全力運轉。
    這一次,他“看”得更深。
    地底深處,那條紫色龍脈的輪廓逐漸清晰——它確實殘缺不全,首尾斷裂,身軀上有數道猙獰的“傷口”,傷口處不斷逸散出紫黑色的煞氣。而那些煞氣正沿著岩脈裂隙向上滲透,匯聚到鬼哭洞中。
    但在龍脈的心髒位置,有一團極其純淨的紫色光球。光球被複雜的符文鎖鏈層層纏繞,那些符文……與彌勒玉佛上的尋龍秘紋同出一源。
    那是封印?還是保護?
    樓望和正想看得更仔細些,胸口突然一痛,像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他悶哼一聲,透玉瞳自動關閉,視野恢複常態。
    透支的跡象又出現了。緬北的消耗還沒完全恢複。
    “少爺,回去休息吧。”阿泰遞過來一瓶能量飲料,“秦老說得對,明晚才是關鍵。今天我們按兵不動,養精蓄銳。”
    樓望和點頭,回到屋內。他盤腿坐在行軍床上,取出龍石種翡翠握在掌心,嚐試用秦九真在通話最後傳授的簡易調息法——那是玉門基礎的“養玉訣”,通過呼吸節奏與玉石共鳴,溫養精神。
    漸漸地,翡翠的溫熱感沿著手臂蔓延全身,透支的頭痛有所緩解。樓望和沉浸在那種奇妙的共鳴中,意識逐漸下沉,仿佛與手中的玉石融為一體……
    同一時間,鬼哭洞前黑石盟營地。
    最大的那頂帳篷裏,夜滄瀾正看著實時傳回的探測數據。這位黑石盟盟主年約四十,麵容儒雅,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更像大學教授而非黑道梟雄。但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卻冷得像雪山深處的冰。
    “盟主,三個昏迷的隊員生命體征穩定,但腦電波顯示深度異常。”一名穿著白大褂的技術人員匯報,“類似癲癇持續狀態,但更……混亂。我們在他們血液裏檢測到微量的未知生物堿,可能來自洞內噴出的紫煙。”
    夜滄瀾沒有看昏迷的隊員,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屏幕上那個三維建模的礦洞結構圖。圖上,洞道在深入地下約一百五十米後分岔,其中一條標注著“能量異常,探測信號被屏蔽”。
    “沈清鳶的位置確定了嗎?”他問。
    “確定了。”另一名手下調出監控畫麵,“在東南方向八百米處的岩縫裏,兩個人,除了沈清鳶還有一個老頭,應該是本地向導秦九真。要派人去處理嗎?”
    “不必。”夜滄瀾抬手,“秦九真是玉門的人,動他會惹麻煩。至於沈清鳶……她身上的玉佛和鐲子,是我們打開封印的關鍵。讓她活著,等我們進去後,她自然會跟進來。”
    他走到帳篷邊緣,掀開門簾望向鬼哭洞。洞口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紫暈,像一隻半睜的邪眼。
    “樓家那個小子呢?”夜滄瀾忽然問。
    “樓望和今早抵達滇西,目前在五公裏外的廢棄護林站。隨行七人,都是樓家的精銳。”手下頓了頓,“盟主,要不要趁現在……”
    “不用。”夜滄瀾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樓望和的眼睛,是比沈清鳶的玉佛更有趣的東西。玉門的‘龍睛’天賦,百年難遇,如果能為我所用……”他轉身,鏡片後的目光深不可測,“告訴下麵的人,明晚行動時,如果遇到樓望和,盡量活捉。我要那雙眼睛。”
    “是!”
    夜幕降臨。
    樓望和從調息狀態中醒來時,已是晚上八點。山裏的夜格外寂靜,隻有蟲鳴和風聲。阿泰端來加熱過的野戰口糧,簡單但熱量充足。
    “少爺,有情況。”一名護衛低聲匯報,“二十分鍾前,黑石盟營地派出一個三人小隊,往鬼哭洞相反方向去了。我們的人跟了一段,發現他們是去接應另一批人——大概十人左右,裝備更精良,還帶著幾個密封的金屬箱。”
    “箱子裏是什麽?”
    “看不清,但搬運的人很小心,箱子表麵有輻射警告標誌。”
    樓望和心頭一沉。黑石盟要動真格的了。
    這時,衛星電話震動。是沈清鳶發來的加密信息:
    “樓先生,秦老剛剛收到玉門內部的緊急傳訊——黑石盟從境外弄到了一批‘抑靈石’,那是一種人造晶體,能短暫壓製天然玉脈的能量波動。他們打算用抑靈石強行突破洞內的煞氣屏障。如果我們明晚要進去,必須趕在他們使用抑靈石之前,否則龍脈可能受損。”
    抑靈石。
    樓望和想起緬北黑衣人腰間的黑盒子。原來那就是抑靈石的雛形。
    他立刻回複:“抑靈石生效需要多長時間?有什麽弱點?”
    幾分鍾後,回複來了:
    “秦老說,抑靈石需要布置成特定陣法,並配合高頻能量場激活,整個過程大約需要半小時。弱點有二:第一,抑靈石本身很脆弱,強烈的物理衝擊或能量反衝就能破壞;第二,抑靈石對‘活玉’無效——比如你手中的龍石種,或者我玉佛裏封存的那縷玉靈。”
    活玉。
    樓望和摸向胸口的龍石種翡翠。這塊石頭在掌心微微跳動,仿佛在回應他的觸摸。
    “阿泰。”他做出決定,“明晚的行動計劃要調整。我們不能等黑石盟先進去了——必須在他們激活抑靈石之前,搶先進入鬼哭洞。”
    “可是少爺,洞口有他們的人把守……”
    “那就調虎離山。”樓望和眼神銳利,“秦老在本地應該有些人脈吧?讓他想辦法,在明晚八點——月圓時刻前兩小時,製造點動靜,把黑石盟外圍的注意力引開。我們趁亂摸進去。”
    “那沈小姐呢?”
    “她和秦老從另一條路進去。”樓望和展開秦九真通過沈清鳶發來的手繪地圖,“秦老說,鬼哭洞還有一條秘道,是當年礦工偷采玉石挖的,後來塌了,但他知道怎麽重新打通。他們從那裏走,我們在洞內會合。”
    計劃定下,眾人分頭準備。樓望和回到房間,再次握住龍石種翡翠,運轉養玉訣。這一次,他嚐試將意識更深入地探入玉石內部。
    翡翠核心那團旋轉的綠色光旋,在意識的觸碰下緩緩展開。無數符文流淌而過,大部分他都無法理解,但其中一小段信息,卻清晰地烙印在腦海——
    那是一幅星圖。
    不,不是天上的星,是地下的“星”。是龍脈節點、玉髓礦心、地氣交匯處在三維空間中的投影。而鬼哭洞的位置,正對應著星圖中一顆黯淡的、被黑色絲線纏繞的“星”。
    那些黑色絲線,代表煞氣,代表淤塞,代表……傷痛。
    樓望和忽然明白了。
    鬼哭洞下的龍脈,不是天生殘缺。它是被什麽東西“傷”了,然後因為傷勢無法愈合,龍氣才鬱結成了煞氣。
    而彌勒玉佛上的尋龍秘紋,很可能不是用來“尋找”龍脈,而是用來“治療”龍脈的。
    那麽,十五年前沈玉山拿到紫龍睛,真的是偶然嗎?還是說,沈家祖傳的玉佛和鐲子,本就與這條受傷的龍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疑問越來越多,但樓望和的心卻越來越靜。
    他有一種直覺——明晚的鬼哭洞之行,將會揭開許多秘密的冰山一角。而他要做的,就是活著進去,活著出來,然後把真相帶出來。
    給沈清鳶一個交代。
    也給這條痛苦嘶吼了不知多少年的龍脈,一個交代。
    夜深了。
    樓望和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強光手電、攀岩繩、防毒麵具、急救包,還有那把在緬北救過他命的****。然後,他將龍石種翡翠貼身放好,守心玉掛在最外麵。
    “少爺,都準備好了。”阿泰敲門進來,“兄弟們都檢查過裝備,彈藥充足。秦老那邊也回信了,明晚八點,他會讓幾個本地村民在山那頭‘發現古墓’,製造騷動,至少能引開黑石盟一半人手。”
    “很好。”樓望和站起身,望向窗外。
    月亮已經升起,還不是很圓,但月光清冷,將群山鍍上一層銀輝。遠處的鬼哭洞方向,隱約可見幾點燈火——那是黑石盟的守夜人。
    還有二十四小時。
    二十四小時後,月圓之夜,鬼哭洞開。
    樓望和握緊胸口的守心玉,低聲自語:“爺爺,父親,樓家的男人,不會退縮。”
    玉微微發熱,像是在回應。
    而在更深的夜空中,一輪圓月正悄然逼近。
    (第一百四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