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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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桂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一顆心七上八下。
    沈春山確實是主謀。
    這件事是他一手策劃的,但,沈家夫婦從頭到尾都知情。
    隻不過是,沈春山為了保護他們,沒讓他們參與到裏麵來而已。
    真正不知情的,隻有沈歸曜跟沈歸遠兄弟倆。
    她現在幫沈家夫婦隱瞞,隻是因為,她女兒沈月如還在沈家呢。
    沈家這棵參天大樹,絕對不能倒下。
    至於公安說的,偷換孩子的事情,王桂花是一點不擔心。
    這件事的苦主是沈家。
    隻要她得到沈家的諒解,她的罪就不算大。
    沈月如在沈家多受寵啊,連溫喬那個親女兒都比不過。
    就算是看在沈月如的份上,相信他們也不會跟她計較的。
    更何況,她沒有把他們供出來。
    也算是功過相抵了。
    甚至,沈家還欠了她一個大人情。
    雖然她沒什麽文化,但在沈家當保姆這些年,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知情不報跟無故被牽連,這兩種影響。
    有本質的不同。
    前者是立場問題,一旦確定,身份上就是極大的汙點。
    沈家兩口子別說能保住工作了,搞不好還要被下放改造。
    至於沈家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落不了好。
    如果是後者,那就輕多了。
    不知情,就是屬於無辜被牽連。
    陸家就是很好的例子。
    陸家老爺子當時為什麽飲彈自盡?
    第一是想自證清白。
    最重要的是,他一個人承擔下了所有,為陸家其他人爭取了一線生機。
    隻要陸家其他人不知情,這就是他一個人的過錯。
    最後,也確實隻有他一個人,背上了反動派的罪名。
    但凡陸家的其他人,跟老爺子劃清界限,就不會受到什麽影響。
    可偏偏,陸家人都執拗的很,說什麽也不肯跟老爺子劃清界限。
    還暗地裏各種調查。
    想找出真相,企圖為老爺子翻案。
    沈春山本來沒想對陸家人趕盡殺絕,見狀,也隻能一網打盡。
    隻有讓陸家人永遠翻不了身,這件事,才能永遠的,被掩埋在曆史的洪流中。
    王桂花今天之所以承認的痛快,也是因為別無他法。
    公安已經在她家搜出沈春山的親筆信,證據確鑿,她想賴掉都難。
    隻能認栽。
    但她又不是主謀,隻是被強迫的,也是受害人。
    能有多重的罪。
    至於沈月如,她那時候才十歲,什麽都不知道,完全是被自己教唆的。
    公安也不會拿一個孩子怎麽樣的。
    隻要沈家還屹立不倒,就可以早點把她撈出去。
    所以,她必須最大限度的,把沈家夫婦摘出來。
    給他們樹立一個,被牽連的無辜受害人的形象。
    王桂花心裏門清,她都不用跟沈家這兩口子串口供,以那兩人謹小慎微又貪生怕死的性子,定會抵死不認的。
    尤其是沈建邦,他向來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最有利。
    反正,沈春山這個主謀早就過世了。
    隻要沈家夫婦不承認,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想通了這一點,王桂花表情漸漸地鎮定下來。
    季常卿盯著王桂花。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沈春山一手策劃的,你去執行,沈家其他人全然都不知情,是嗎?”
    王桂花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並攏的膝蓋上,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吐得清晰、平穩。
    她用力的點了點頭。
    “對,就是這個意思。”
    陸晏沉聽見她的話,挑了挑眉。
    他坐的極正,整個人像是收入鞘中的劍,收斂了鋒芒,隻餘下迫人的靜。
    他的目光不帶任何情緒的,從王桂花臉上掃過。
    她的回答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在來這裏之前,他跟季常卿先去提審了溫德貴。
    關於偷換孩子的問題,因為證據確鑿,溫德貴承認的幹脆。
    但,陸家的這樁舊案,溫德貴卻是一概不知。
    王桂花把這個秘密,掩埋的很好。
    她的確是沒告訴自己的男人。
    她剛才說,沈春山為了保護子女,才不告訴他們的。
    這聽起來,合情合理。
    但,在一個利益相關的家庭內部,完成如此重大的一樁陰謀,其他重要成員完全不知情。
    這種概率,不能說沒有,隻能說極低。
    有問題的,是王桂花的神態。
    她的回答非常的迅速、肯定,沒有絲毫猶豫。
    這種非黑即白的回答,本身就不太符合常理。
    尤其是在她之前敘述其他細節時,都帶著回憶跟停頓。
    兩相對比之下,這就顯得過於刻意。
    就像是在執行一個,必須保護他們的指令,而非陳述客觀事實。
    陸晏沉並沒有如剛才般,立刻抓住這個破綻乘勝追擊。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的時間有限,沒必要跟她在這種事情上糾纏。
    先把沈春山的罪證坐實了。
    後續交給季常卿慢慢審就是。
    隻要把沈家夫婦帶過來,分開審一遍。
    真相,就會自己走到台前。
    季常卿冷聲道。
    “你跟陸家無冤無仇,跟沈家也非親非故,為什麽要幫著沈春山幹這種掉腦袋的事?”
    王桂花哭喪著臉。
    “我也不想幹啊,但我沒辦法啊。”
    “我就是沈家雇傭的一個保姆,我男人屠宰場的工作,也是沈家幫著找的。”
    “我要是不照做,我那一大家子都得喝西北風。”
    “而且,沈春山還答應我,說事成之後,給我們一大筆錢,足夠我們回鄉下買地蓋房,安安穩穩的過下輩子。”
    “陸家出事之後,他就安排我們走了,再也沒聯係過我們。”
    季常卿冷聲道。
    “也就是說,你純粹是為了錢和安穩,就甘當別人手裏的刀,去陷害一位功勳卓越的老首長,毀掉了整個陸家。”
    王桂花被他冰冷的語氣,嚇得縮了縮脖子。
    喃喃的辯解道。
    “我...也是沒辦法啊,我不敢不答應。”
    “而且,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
    王桂花越說聲音越低。
    她被麵前兩人淩厲的眼神,盯著心裏發毛。
    尤其是,她的視線無意間跟陸家的那個孫子對上。
    男人的神色陰鷙,眼眸森然。
    周遭散發著凜冽淩厲的寒芒。
    王桂花隻看了一眼,就覺得一股冰徹的寒意,從天靈蓋往下墜,直竄到腳底。
    這眼神也太嚇人了。
    審訊室一片死寂。
    隻有記錄員鋼筆寫在筆記本上,唰唰唰的聲音。
    陸晏沉周遭氣壓低的嚇人。
    他全程麵無表情,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
    仿佛聽到的,隻是一串無關的代碼。
    然而,了解他的人都會發現。
    他那平靜表麵下的驚濤駭浪。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節過度用力,死死的抵在褲縫邊。
    手背上,虯結的青筋根根分明。
    他的薄唇緊抿,下頜線緊繃。
    仿佛稍微一鬆懈,那壓抑在胸腔裏,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就會噴薄而出。
    那雙清冷的雙眸,此刻不再是淡漠。
    而是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似乎能將對方的靈魂凍裂。
    陸晏沉沒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
    穿透時間跟空間,他仿佛能看到祖父當年,在槍林彈雨裏,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的鐵血悍將模樣。
    誰曾想,最終,卻倒在了來自背後的,不見血的暗箭之下。
    不是死於敵人的明槍,而是亡於自己人的暗算。
    他心中湧起一種錐心刻骨的悲憤跟淒涼。
    整個審訊室的空氣,仿佛都被他散發的冰冷怒意凍住了,連季常卿都感到一陣心悸。
    記錄員感受更深,心驚膽戰的,下意識的放輕了呼吸。
    連鋼筆都拿不穩了,筆錄寫的都有些歪歪扭扭的。
    他是季常卿的副手,他的爺爺曾經是陸老首長的部下,他從小聽著陸家老首長的赫赫戰功長大,內心對於陸老首長,一直心懷景仰。
    他從未想過,那位被無數人敬仰的,鐵骨錚錚的老英雄。
    晚年的悲劇,真相如此不堪。
    交織著如此卑劣的私欲和陰毒的算計。
    他心裏隻有滿滿的沉痛,跟無限的惋惜。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落筆,穩穩地記錄下,這一段被鮮血跟謊言掩蓋多年的,殘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