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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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是抬起手,指腹帶著灼熱你的溫度,緩緩揩去那滴淚珠。
“別哭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裏麵帶著滿滿的疼惜。
他頓了頓。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夜色靜謐,路燈將兩個人的影子拉長。
突然,喇叭裏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
“文工團全體人員注意,攜帶個人用具,十五分鍾後,在操場集合。”
陸晏沉的目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號令微微一動。
他看向溫喬的眼神,恢複了軍人特有的冷靜跟決斷。
他的聲音依然低沉,卻沒了之前的冰冷。
更像是一潭被攪動後,正在緩緩沉澱的深水。
“你先去拉練吧。”
“注意安全。”
“其他的事,回來再說。”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裏沒有了懷疑跟質問,隻剩下亟待疏離的沉重,跟一絲藏得很深的不舍。
“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
說完,陸晏沉不等她回應,便幹脆的轉身離去。
步伐穩健,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融入了前方的夜色之中。
溫喬站在原地,夜風吹幹了她臉上的淚痕,帶來了一絲涼意。
冷靜一下,這四個字,像是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胸腔裏激起層層疊疊,酸澀又滾燙的情緒。
陸晏沉沒有說原諒,也沒有推開她。
溫喬聽出了男人語氣裏的鬆動,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動容。
她知道,他心中的那道坎還在。
但他願意,給彼此一個跨過去的機會。
這甚至比她先前期盼的冰釋前嫌,更讓她感到一種沉甸甸的踏實。
因為陸晏沉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他生氣,正說明了,他對這段感情的重視。
那一瞬間,席卷她的,不是失望,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虛脫感。
一直緊繃的,準備迎接最壞的判決的神經驟然鬆弛。
她終於不用在背負那個可怕的秘密了。
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將最真實的自己,攤開到了他麵前。
早知道,當初她就應該早點跟他坦白的。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拖到現在,反而讓事情搞得更加複雜。
也不知道,事情怎麽就這麽巧。
她逃避的時候,一堆坦白的機會。
當她鼓起勇氣想要麵對的時候,偏偏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溫喬歎了口氣。
轉身走進宿舍,背上背包,準備出發。
天色墨黑,隻有幾盞臨時拉起的電燈,在軍區操場上投下昏黃的光暈。
將彌漫的薄霧染成渾濁的黃色。
數十輛軍用卡車靜靜的停在操場的邊緣,引擎低沉的轟鳴著,排氣管噴出白色的尾氣,與春夜的寒霧交織在一起。
文工團所有人全副武裝,背著沉重的軍用背包,沉默而迅速的登車。
氣氛凝重,隻有短暫的口令聲跟腳步聲。
溫喬跟在隊伍裏,背包的帶子深深地勒進肩膀。
她似有所感,下意識的回頭。
在晃動的人影跟光影的縫隙間,她一眼就看到,那個站在操場角落的挺拔身影。
陸晏沉安靜的站在那裏,目光穿過昏暗的光線,精準的落在了溫喬的身上。
他沒有任何的動作,沒有揮手,沒有示意。
就隻是,站在那裏靜靜地注視著她。
就如同上次,她目送他離開一般。
溫喬的心被那個目光燙了一下,在登上卡車擋板,即將鑽入車廂的最後一刻,回頭深深地望了過去。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讓眸底迅速氤氳起一層恰到好處的水光。
然後,她對著陸晏沉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極其複雜。
溫喬的唇角是向上彎的,帶著她慣有的,想讓他心軟的甜美的弧度。
但神色中偏又帶著一絲黯淡。
最要命的是她的那雙眼睛,裏麵水光瀲灩,卻蓄滿了將落未落的淚水。
清晰的寫滿了不舍、委屈的情緒。
像是陰霾裏勉強擠出的一縷微光,這個笑容看起來無比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
溫喬迅速擠到靠近車尾的位置,透過兩塊篷布之間的縫隙,偷偷的,朝外麵望去。
陸晏沉依舊站在原地,他的身影在卡車顛簸的視野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直到消失不見。
車輪卷起幹燥的塵土,將身後的軍營籠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卡車早已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陸晏沉依舊站在原地。
剛才,溫喬的那個笑容,像是一根燒紅的針,刺進了他心底最軟的地方。
那笑容裏,包含了太多東西。
委屈、不舍、小心翼翼的討好,還有一絲被他的冷靜二字傷到的黯然。
那麽脆弱,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與溫喬平日明媚張揚的模樣判若兩人。
陸晏沉在看到那個笑容的瞬間,身體比理智先作出了反應。
他的腳步,不受控製的向前邁了一步。
他差點就要衝過去,把她從車上拽下去,狠狠地摟在懷裏。
告訴她,去他媽的冷靜。
可是,不行。
他是一名軍官,這是軍營。
周圍都是整齊的隊伍跟無數雙的眼睛,紀律跟責任像是兩道無形的枷鎖。
將他死死的釘在原地。
陸晏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車門關上,徹底隔絕了她的身影。
那個含淚的笑容,如同一個滾燙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他後悔了。
後悔自己剛才說的那句,冷靜一下。
陸晏沉在心底狠狠地咀嚼著這四個字,越想越後悔。
他當時為什麽會說這種混賬話?
是出於習慣性的掌握?
還是那點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此刻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麽狗屁的冷靜。
他想要的,是溫喬無時無刻的信任他,依賴他。
是她像之前一樣,帶著點小得意,小狡猾的,來撩撥他。
哪怕鬧了別扭,她也敢跟他瞪眼,跟他耍小性子的鮮活勁兒。
她最後看他的那一眼,哪裏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作精。
分明是個受了傷,隻能怯生生的,伸出爪子,又不敢真的繞下來的小貓。
陸晏沉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開始想象,在顛簸的車廂裏,她會不會偷偷地掉眼淚?
會不會認為,他說的冷靜,覺得是他厭煩她了,不要她了?
這個念頭,像是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髒,比麵對任何強大的敵人,都讓他感到恐慌。
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跟決斷,在此刻都變成了笑話。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把自己最在意的人,用最傷人的的方式推開。
但這會,溫喬人已經走了。
這一去,就是半個月。
陸晏沉隻能把這滔天的悔意,跟心急如焚,死死的壓在了胸腔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