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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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滾滾向前,車廂內一片昏暗,聲音有些嘈雜。
自從上了車,溫喬臉上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隨意的,用指尖揩去眼角那點生理性的濕潤,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顛簸的車壁上。
哪裏還有剛才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她的內心,隻有一股近乎沉穩的平靜,以及一絲,計劃得逞的狡黠。
要冷靜是吧?
行啊!
那她,就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冷靜期!
剛才她那個脆弱的、委屈的、難過的笑容,應該夠他反複回味,徹夜難眠了吧?
陸晏沉肯定還會想,她是不是傷心透頂,甚至在背後偷偷的哭泣。
然後,會自責,會後悔。
後悔自己,不應該對一個深愛他的女人,說了重話。
溫喬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就是要,陸晏沉在這冷靜期裏,坐立難安,心如刀割。
誰讓他說要冷靜一下。
哼!
要是放到現世,冷靜就是分手的代名詞。
當然,溫喬知道,他沒有這個意思。
陸晏沉隻是想讓她好好地反省一下,小懲大誡。
以後,要全心全意的信賴他而已。
溫喬知道,他的生氣,源於對她的深愛。
所以,她利用了這個優勢,毫無心理負擔的,發動了這場情感製裁。
她也知道,陸晏沉一直吃她這一套。
所以,她剛才的那個表情,那個眼淚,那個笑容,就是專門為他定製的後悔藥。
在感情的世界裏,她從來不是束手就擒的那一個。
就算要冷靜,主導權,也必須掌握在她的手裏。
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
陸晏沉那套基於邏輯和規則的處事方式,在她這套胡攪蠻纏的情感法則麵前,不堪一擊。
溫喬篤定,他一定會先低頭。
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那個男人,根本不舍得她難過,哪怕一點點。
他深深的愛著她,這就是他的軟肋。
而她,懂得怎麽利用它。
夜色如墨,車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
車廂裏一片漆黑和寂靜,隻有車身鋼板劇烈的晃動聲,和發動機的轟鳴。
女兵們擠坐在各自的背包上,隨著卡車左右搖晃。
沒人說話,緊張和未知,滲透在每個人的心裏。
溫喬很幸運的跟淩微微分在一個班,同時,也很不幸的,跟沈月如分在一起。
文工團野外拉練,編組方打破了日常的專業隊伍的界限,完全按照軍事化、戰鬥化的要求進行重組。
拉練的目的,是模擬戰場環境。
因此必須模仿真正的作戰單元結構。
首先就是要打破專業壁壘,讓所有文藝兵都意識到,她們首先是一個戰鬥集體,其次才是舞蹈演員或者歌唱家。
這能有效的培養集體主義跟團隊主義精神。
男女兵分開班組。
溫喬所在的這個班,一共十個人。
除了她們幾個舞蹈兵,還有聲樂組跟樂器組的幾個人。
陳愛華擔任她們一班的班長。
山路坑坑窪窪,車廂裏至少擠進來,幾十號的文藝兵。
裏麵彌漫著汗水塵土,跟汽油混合的粗糲氣味。
溫喬也不知道被誰的背包夾在中間,幾乎動彈不得。
每一次顛簸,整個人就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晃動擠壓,引來幾聲壓抑的驚呼跟悶哼。
幸好她跟淩微微坐在車尾,還能從篷布的縫隙中,呼吸到一些些新鮮的空氣。
“這見鬼的拉練!”
溫喬在心裏咬牙切齒的。
這種原始的,毫無舒適可言的運輸方式,簡直是對她身心的雙重酷刑。
溫喬艱難的從兜裏掏出兩顆話梅糖,塞到自己嘴裏一顆。
一股強烈的酸甜瞬間在口腔炸開,霸道的驅散了車廂內內沉悶的濁氣。
她輕輕的籲出一口氣,感覺重新活過來了。
溫喬用胳膊肘碰了碰淩微微,將另一顆糖,偷偷地塞到她手裏。
淩微微不動聲色的接了過去,緊鎖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
她費力的剝開糖紙,將那顆棕色的糖粒塞到了嘴裏。
溫喬聽到她口中傳來一聲,極力壓抑卻依舊清晰滿足的喟歎聲。
淩微微本來就嗜甜,更別說,溫喬的糖果還有特殊的效果。
她含著話梅糖,一股熟悉的清涼甘冽,順著喉嚨滑下,然後流向四肢百骸。
原本因為擁擠跟悶熱導致的頭暈腦脹,漸漸地消失了。
一股誘人的酸甜氣息,開始以兩人為中心,在車廂內彌漫開來。
這味道不同於普通話梅糖,帶著一種天然的醇厚的酸甜,仿佛能勾出身體內,最深層渴求的魔力。
“什麽味?這麽香?”
劉芳芳的鼻子最靈敏,她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聲,還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好像是話梅糖。”
另一個女兵附和著。
“這味道也太正了,勾的我口水都要出來了。”
又一個女兵開口,語氣裏帶著難以掩飾的渴望。
在這沉悶的車廂裏,這股突如其來的鮮活酸甜的氣息,激起了一片漣漪。
溫喬能清晰的聽到周圍傳來的吞咽聲。
她跟淩薇薇對視了一眼,默契的把嘴巴閉得結結實實的。
悄悄地補充著體力。
卡車仿佛無止境的,在盤山的土路上顛簸了將近六個小時。
終於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抵達了粵北山區腳下,那裏有一片荒廢的林場。
“到了,全體下車!”
“清點好個人物品!”
“動作要快!”
這次來給她們軍訓的,都是軍區作訓部的。
指揮拿著大喇叭聲音洪亮的喊道。
車廂裏瞬間活了過來,混亂的像是一鍋粥。
僵硬的文藝兵們掙紮的起身,摸索著自己的背包,在黑暗中互相碰撞,發出吃痛的悶哼跟含糊的抱怨。
溫喬兩人正好在車尾,淩微微很有經驗的把兩人的背包往下麵一扔,拉著溫喬迅速的下了車。
這一路上,兩人又是話梅糖,又是牛肉幹的,小零食就沒斷。
體能滿格。
其他的女兵們就沒這麽穩當了,一個個的,雙腿一軟,撲通撲通的,打著趔趄,差點跪倒在地。
手忙腳亂的扶著車廂趕緊站好。
卡車旁一片忙亂和疲憊的呻吟,文工團員們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從車廂裏下來,個個東倒西歪,狼狽不堪。
溫喬環顧四周。
黑。
一種吞噬一切的,純粹的黑。
手電筒劃出幾道孤零零的光柱,在濃稠的黑暗裏揮舞著。
非但沒有驅散恐懼,反而更襯出這夜色的深不見底。
光柱掃過之處,是影影綽綽的山影,層層疊疊,壓迫感十足。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的草木腐爛的氣息。
耳邊是野蟲不知疲倦的嘶鳴,以及更遠處,像是野獸吼叫的風聲。
“動作快點!這邊!跟上!”
一個手電筒指向幾排,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低矮建築輪廓。
沈月如下來的時候,正好踩進一個泥坑裏。
她一個趔趄,身體便朝著旁邊傾斜。
“小心。”
幾乎同時,一道手電筒晃過,一隻大手及時的伸過來,牢牢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沈月如抬頭,借著手電筒的餘光看清了來人。
政治部的幹事,汪學兵。
沈月如立刻站直身體,聲音柔柔的,帶著家驚魂未定的感激,擠出了一個略顯蒼白的微笑。
很有些我見猶憐的味道。
汪學兵抓著她的胳膊。
“沒事吧,沈同誌?”
汪學兵說著,鬆開了她的手臂,攬向了她的後背。
手掌更是極其自然的,帶著一絲試探的力道,有意無意的貼在了她的後腰間。
沈月如渾身一僵,像是被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上,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指腹隔著軍裝布料傳來的觸感,以及帶著狎昵意味的摩挲。
她往旁邊側身,試圖掙脫開那隻手。
“沒事,謝謝汪幹事。”
然而汪學兵的手不但沒鬆開,反而借著漆黑的夜色,如附骨之蛆一般,湊了上來。
“不用客氣,關心同誌們是我們政治部的責任。”
汪學兵仿佛沒察覺到她的抗拒,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
語氣裏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熟稔。
“尤其是,像你這樣年輕的同誌,思想活躍,更需要我們政治部的關心跟引導。”
“有空的時候,可以來找我談談心,有什麽困難,可以向組織上反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