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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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窗外的鳥雀嘰嘰喳喳,在防盜網上跳來跳去,時不時就梳理起羽毛。
    次臥的窗簾沒有拉上,暖融融的陽光灑進來,喚醒床上熟睡的冬忍。她揉了揉眼睛,一摸旁邊卻摸了個空,這才發現楚有情已經起床。
    客廳裏傳來男女的小聲交談,細細碎碎,低如氣音。
    “那我準備出門了。”
    “等等,有件事要跟你說……”
    楚有情的聲音漸低,明顯不願被屋裏人聽見,迫使冬忍躺不住了。她預感跟自己有關,當即躥起來,悄悄溜到門後,屏息偷聽二人的私語。
    儲陽早已換上皮鞋,在玄關處停步,遲疑道:“什麽事?”
    楚有情麵露難色:“冬忍手續不是我姐辦的嗎?但她有個要求,讓我告訴你……”
    “什麽要求?”
    “小孩子要姓楚,是我們家的‘楚’。”
    這顯然是楚無悔膈應儲陽的手段,小女孩能在北京上學,完全是由於二人結婚,順利混上同一戶口本。她會提出此事,就是警醒儲陽,是他高攀妹妹,未來應當識趣。
    老北京做事向來講究“有裏有麵兒”,比如楚華穎再不喜儲陽,看到他提著禮物來登門,也不會直接將人轟出去。
    但楚無悔做到這一步,直接要改他女兒的名,無疑是極度厭惡對方了。
    儲陽愣了片刻,痛快道:“害,我還以為什麽事兒,行啊!既然是大姐辦的,那就聽大姐的唄!”
    楚有情臉色稍緩:“真的?”
    “大姐讓我跟你姓,我也不會不答應,那外國人不都是一結婚就改姓。”他嬉皮笑臉地湊過去,恨不得貼上她後背,“不然讓姐一並把我的姓也改了,我跟你姓算了。”
    “討厭!跟你說正經的!”
    “我挺正經的。”
    “那你沒意見?”
    “沒意見,多大點兒事!”
    兩人說笑起膩一會兒,儲陽就整裝前去上班,準備忙碌公司的事。
    2003年,小靈通在北京放號。據傳,2004年,小靈通計劃突破上海,實現全國開通。盡管儲陽進公司的時間並不長,但他能言會道,擅長討老年人歡心,輕而易舉就達成銷售額,成為領導的重點培養對象,連過節都沒法休息兩天。
    冬忍不知道父親有何銷售本事,但她知道男人足夠厚臉皮,慣於用無恥來偽裝謙卑,連厲害的大姨都製不住。相較於看重顏麵的楚無悔,他隻會將尊嚴和麵子賣個好價,想隨妻子姓的話也不是玩笑,是發自內心對優渥家境的向往。
    次臥的門突然開了。
    楚有情走進來,看見冬忍站著,訝然道:“冬忍,你醒了?怎麽不出聲?”
    外麵傳來咕咕叫,冬忍順勢轉移話題,指了指窗外的鳥:“媽媽,那是鴿子?”
    “是。”楚有情走到窗前,定睛一看,“誰家的信鴿吧,還戴著個腳環 。”
    冬忍一怔:“信鴿?用來送信麽?”
    “對,這是別人養的賽鴿,能夠飛好遠好遠。”楚有情笑著提議,“我們給它喂點米吧,沒準它飛到了老家,會幫你帶個信。”
    冬忍搖了搖頭,她沒有想送的信,也沒有收信的人。
    但她還是隨楚有情到廚房,稍微取了點白米,打開窗戶給鴿子。
    廚房裏,抽油煙機轟隆隆工作,鐵鍋裏劈裏啪啦,是摔得稀碎的蛋花。
    楚有情係著圍裙,用鍋鏟懟著雞蛋,柔聲道:“早飯你想吃單麵的雞蛋,還是雙麵的?”
    油滴四濺,亂成一團。
    冬忍望著慘狀,欲言又止道:“媽媽,好像要……”糊鍋了。
    盡管她第一次看到燃氣灶,但接觸過農村的灶台,多少能看出些路數。原來,姥姥對她說“剛來要是不習慣,你媽做飯不好吃,就到姥姥姥爺家”,這話不是客套,而是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戰況愈加激烈,楚有情納悶道:“咦,怎麽粘鍋了?我明明倒了油?”
    “等一下啊,這個我吃,再給你煎一個。”
    “……我們要不要先關火?”
    “冬忍,好像有人在敲門,你先去開一下!”
    人世間的事總是如此,越是忙亂的時候,越是迎來更多亂。
    抽油煙機的噪音之下,敲門聲若隱若現,最初是輕輕地敲,接著節奏就加快,一下又一下叩響。
    冬忍一溜煙躥到門前,手忙腳亂地打開木門,又啪嗒一聲,鬆開防盜鎖,透過鐵門柵欄看到楚無悔和陳釋驄。母子倆換了身新裝,雙手揣在外套兜裏,一前一後地站著。
    楚無悔伸出手,幫女孩打開門,沒看見其他人,問道:“你媽呢?”
    冬忍坦白:“在廚房做飯。”
    “廚房做飯?”
    楚無悔立馬蹙眉,三兩下換好拖鞋,快步往廚房裏走:“我去看看。”
    玄關處隻剩下兩個小孩,雙方都沒有出聲,一時大眼瞪小眼。
    今日,陳釋驄穿了件黑白拚接羽絨服,手臂是深黑,肩膀下方到腰部是米白,他一言不發地揣著兜,慢吞吞地換上拖鞋,臉上沒什麽表情,像隻嚴肅的幼年大熊貓,跟昨晚在沙發上狂跳的歡脫判若兩人。
    昨日共同看動畫的情誼煙消雲散,冬忍瞧他冷著臉,又有點摸不準了,隻得略微避讓,給他換鞋空間。她不懂對方態度轉變的緣由,就像搞不懂男生這種生物。
    在村裏,她總是獨自上學,一走就是兩小時。那時,同村有個小男孩,他發現她孤身一人,提出跟她結伴。兩人一路聊了好多話,還笑著約定明日再來。
    然而,第二天他就變了,跟別的孩子同行,譏諷她爹不疼娘不愛的身世。大庭廣眾之下,他高聲向旁人發誓,自己是被冬忍哄騙了,才跟不清不白的她同路,現在幡然醒悟、一刀兩斷。
    但冬忍明明沒騙他什麽,是他自己跑了過來,主動說她長得好白。
    小孩子的感情天真又邪惡,來得匆匆,去也匆匆,一小點微妙的議論,一兩個異樣的眼神,便足以讓任何友情變質。
    陳釋驄度過一夜,經曆了怎樣變化,她尚不可知,隻能沉默了。
    漫長的寂靜,緘默也化作煎熬。
    樓道的冷風鑽進來,驅散屋裏的暖意。冬忍將門關上,借此掩蓋窘境。
    陳釋驄瞧她不作聲,甚至往旁邊避了避,終於率先沉不住氣:“你怎麽不跟我打招呼?”
    他總是理直氣壯,像隻不屈的小馬,仰起脖子來。
    如果是初次見麵,女孩就隨他心意,毫不走心地叫了,但她由於過往遭遇,莫名也有兩分脾氣。
    “你也沒跟我打招呼。”
    “但昨天就是我先打的招呼。”
    “你什麽時候打招呼了?”
    “我在床單底下揮手了!”
    “?”
    那誰看得見?
    冬忍腦海中浮現粉紅床單怪,心想如此抽象地打招呼,未免太考驗她理解力了。
    陳釋驄見她詞窮,忍不住雙手抱胸,乘勝追擊道:“你總是不理人,每次都是我先開口,搞得像熱臉貼冷屁股,我喜歡倒貼一樣。”
    冬忍沉吟數秒,小聲地反問:“不可以倒貼麽?”
    這是她第二次聽見“倒貼”一詞,昨天是楚華穎訓斥楚有情,今天是陳釋驄點評自己,即便以前沒使用過,現在也領悟了含義。
    他沒好氣道:“你說呢?”
    這話有股起伏的調兒,聽起來就陰陽怪氣,夾雜著憤慨和委屈。
    冬忍聞言,突然心領神會,不願跟他爭了。
    唯有總看人眼色,才會有那麽多憋悶。
    隻是他忘記了,她是外來者,他沒必要待她這麽細致。
    “但我喜歡倒貼。”
    冬忍背對著他,往後退兩步,用後背貼了他一下,無辜道:“貼了。”
    “……”
    陳釋驄被殺個措手不及,沒料到她無厘頭的舉動。
    這算什麽倒貼?
    他的話哽在喉嚨裏,好半天後才轉過身,支吾道:“那我也貼了。”
    同樣的,輕輕的觸碰,他也用後背貼了她一下。
    孩子氣的後背貼化解隔閡,兩人重歸於好,氣氛活躍起來。
    正值此時,姐妹倆從廚房裏出來,身後的抽油煙機也關了。
    楚有情端著方才的傑作,將煎蛋放到餐桌上,這才回過神:“驄驄也來啦。”
    楚無悔盯著焦糊的碎蛋,皺眉道:“你就這麽養孩子?儲陽不給你倆做早飯?”
    “小姨,這是什麽?”
    陳釋驄湊了過來,端詳起深色煎蛋,擔憂地問:“你不會把妹妹毒死吧?”
    “你嚐嚐。”楚有情笑盈盈道,“你吃完要沒事,我再給妹妹吃。”
    “那我被毒死了,怎麽辦?”
    “怕什麽,你媽在這兒呢,她送你去醫院,找你爺爺救你。”她好言誘哄,“你爺爺的醫術肯定沒問題。”
    冬忍:“……”這都是什麽魔鬼邏輯?
    但陳釋驄居然被說服了,他眼疾手快捏起一塊,不等母親出言反對,迅速地放進嘴裏,嚼了嚼咽下去了。
    “應該死不了人。”
    小男孩臉色深沉,略一回味後,煞有介事道:“但是不建議吃,人沒死,心死了。”
    楚無悔拍他爪子,喝道:“沒洗手就吃,回頭拉肚子!”
    “真要拉肚子,肯定是小姨的蛋有問題,跟我的手沒關係。”
    “?”
    楚有情見男孩神色不似作假,遺憾地歎息一聲,將盤子放進冰箱:“算了,讓儲陽回來吃了吧,我再去煎一個新的。”
    楚無悔冷嘲熱諷:“行,沒看錯你,剛結婚兩天,就毒殺丈夫。”
    冬忍眼看楚有情又去廚房煎蛋,終於坐不住了,提議道:“媽媽,我來吧。”
    “不用不用……”
    冬忍麵對再三婉拒,執意接過對方手裏的鍋鏟,模仿剛才的開火流程,又打開了抽油煙機,三下五除二就煎出一個完美的蛋,引得旁邊的女人嘖嘖稱奇。
    楚有情眼神發亮,好奇地請教:“你煎的怎麽沒碎?”
    “……可能是鍋潤了。”
    冬忍試手成功,決定多煎幾個,問道:“大姨,你和驄驄哥哥吃幾個蛋?”
    “我們吃過了。”
    陳釋驄舉手示意:“我要吃一個。”
    楚無悔愕然:“你怎麽又吃?在家不是吃了?”
    他振振有詞:“奶奶天天熬粥,熬得我都抽抽,得來點兒油水!”
    “趕明兒去你姥姥那裏,不許說你奶奶總熬粥,知道麽?”
    “知道,知道——不讓姥姥心疼我唄。”他捂住胸口,顧影自憐道,“沒關係,我堅強,自己心疼自個兒。”
    楚無悔:“……”兒子這張嘴,究竟隨了誰。
    吐司麵包用鍋炕一下,夾上噴香的煎雞蛋,搭配一杯熱牛奶,就是孩子們的早餐。冬忍和陳釋驄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著,偶爾閑聊兩三句。
    楚有情用剩餘牛奶調配一杯拿鐵,又給楚無悔端上一杯熱美式,也開始吃新鮮出爐的麵包和煎蛋,早將自己的失敗之作忘到腦後。
    楚無悔喝了口咖啡,感慨道:“你做媽是真輕鬆,把孩子往地上一丟,恨不得就等著長了,還要人家給你做飯吃。”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女孩除了容貌跟儲陽相像,絲毫沒沾染其油嘴滑舌,反倒顯得安靜而早熟,有種不符合年齡的穩重,跟跳脫的陳釋驄截然相反。
    “那是。”楚有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得意道,“命好沒辦法。”
    楚無悔沉吟數秒,問道:“他答應了?”
    楚有情點頭:“答應了。”
    楚無悔冷哼:“真夠沒皮沒臉。”
    冬忍一邊吃著柔軟的吐司麵包,一邊狀似無意地聽她們聊,難得在新居體會到久違的平靜。倘若話中不出現儲陽的名字,她會覺得四人聚餐也挺好,甚至滿足自己幼年對“家”的想象。
    “正好,轉學後就用新名字。”楚無悔道,“我後天上午帶她去學校。”
    “那我倆在家等你?”
    “你不用去了,就辦點手續,不會耽擱太久。”
    陳釋驄聞言,冷不丁插嘴:“我也要去!”
    楚無悔挑眉:“你去幹什麽?寒假作業都沒做完,你還好意思進學校?”
    “讓他去唄。”楚有情笑道,“不然這樣好了,我領著驄驄,等你們弄完,咱們一起吃頓龍人居,慶祝冬忍來北京,順利進入新學校。”
    “行吧。”
    陳釋驄和楚有情互換眼神,眼珠滴溜溜得轉,頗有得逞的默契。
    楚無悔瞅兒子嘚瑟起來,又道:“但你記得把作業帶上,我和妹妹去學校,你就老實在家寫,到點兒小姨帶你過來。”
    陳釋驄當即哀歎。
    冬忍靜靜地聽著,同樣生出期盼,想看看新學校。
    約好的日子很快來臨。
    楚有情當天給冬忍換上新衣、背好書包,就將人交給開車來的楚無悔,自己帶著陳釋驄在家寫作業。她們約好中午在長安商場碰頭,然後一起到附近的川菜館吃飯。
    車內,冬忍將書包放在後座,自己坐在副駕駛。她得到大人示意後,聽話地係上安全帶,待車子啟動,內心才湧現些緊張,用餘光觀察身邊人鎮靜從容的眉眼。
    楚無悔並未察覺她的目光,正側頭看跟旁邊車的距離,隨口道:“東西都帶好了吧?”
    “帶好了。”
    這是冬忍第一次跟楚無悔單獨出行,失去楚有情和陳釋驄的插科打諢,一路上都闃然無聲,雙方不知道說什麽。
    老實講,楚無悔是簡單的人,一如她的駕駛風格,安靜、沉穩、規範,嚴格地打燈或鳴笛,儼然是駕校優秀生,遇上胡亂變道的笨車從不抱怨、責罵,麵對寬敞又開闊的路段巧妙加速,擁有老司機的技術,卻無老司機的脾氣,像是精準的機器人。
    她開車不聽歌,不在車內弄香薰,也不布置花裏胡哨的東西。除了後備箱常年放一套帶防塵袋的律師袍外,車裏沒有更多彰顯她特點的存在,明明北京律師不穿袍居多,但她總是預備著,永遠萬無一失。
    冬忍坐楚無悔的車卻不覺無聊,索性靠著車窗,欣賞起外麵流動的北國風光。
    街道兩旁是深紅或暖黃的居民樓,寬闊的馬路變成小道,很快有警示牌映入眼簾,上麵寫著“前方學校減速慢行”。
    兩棟方正的教學樓連接,外牆鋪滿薑黃色的磚,其下是學生活動小廣場,被尖帽子般的常青鬆柏樹裝點,樹下還堆積著殘雪。
    樓外側是長條的明亮窗戶,下方懸掛空調外機,依稀可見教室裏的黑板。
    冷風習習的校門口,保安亭裏的老大爺裹得嚴實,他拉開一半窗,上下審視陌生車輛,詢問道:“有什麽事兒?”
    “家長。”楚無悔降下車窗,“約了秦昭老師。”
    “稍等,我打個電話啊。”老大爺拿起聽筒,迅速地撥通號碼,“喂,秦老師,門口有家長找,好嘞……”
    片刻後,他摁下電動伸縮門按鈕:“您開進來吧,順著指示牌,就是停車場。”
    嘩啦啦的金屬摩擦聲響起,銀色的伸縮門緩緩移動,替深色轎車讓出路來。
    楚無悔瞄一眼保安亭內暖爐的橙光,又衡量教學樓和停車場的距離,轉頭對冬忍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停個車就來。”
    冬忍一愣。
    老大爺聞言,他滿口京腔,熱心地開門,招呼道:“行,小同學進來坐會兒吧。”
    暖風漏了出來,不好開門太久,冬忍隻得進屋,愈加領悟大姨的性格。
    對方不會說諸如“我怕你從停車場走過來冷”的甜言蜜語,隻會幹脆利落地下達指令,獨自前去承擔艱難的部分。
    她偶爾會生出荒謬的聯想,倘若楚有情是第一個符合她對母愛想象的人,楚無悔就是最接近教科書中對父愛描繪的人,訥言敏行,踏實可靠,不善表達卻給予最實質的幫助,不論是讓她留在溫暖的保安亭,給她有零有整的1400元壓歲錢,還是在長安街上輕踩刹車,默默減速讓她們看天安門,都是其無聲的關懷。
    那些對偉大父愛的刻板歌頌,都無法放在儲陽身上,卻意外跟眼前的女人契合。
    當然,這些話,冬忍不會說出口。
    楚無悔要知道,自己和儲陽被相提並論,估計會視為莫大侮辱。
    畢竟,她不是任何父性的替代品。
    她是另一種母性的表現,是她毫無血緣的大姨。
    屋內熱烘烘的,暖爐火力十足,很快烤熱偷溜進來的冷風。
    老大爺閑來無事,瞧冬忍背著書包,寒暄道:“小同學,怎麽今天就來學校了?不是還沒開學麽?”
    “我剛轉學過來……”
    “哦——”他恍然大悟,認真端詳起她,意味深長道,“以後要好好學習,你家裏人很愛你。”
    這句話來得突然,不知道從何而起。
    冬忍麵露不解,既有點慌張,又有點心虛。她被直白的“愛”字紮了一下,想要解釋些什麽,比如她和大姨關係還沒那麽好,對方可能不認這句“家裏人”,但又覺得是畫蛇添足,沒必要向外人傾訴。
    誠實偶爾醞釀尷尬,外人並不介意底細,自己就兵荒馬亂了。
    老大爺卻沒察覺她臉色,分外自豪道:“咱學校是老牌牛小,平時不收轉學生的,好多人擠破腦袋都進不來。”
    他見小女孩似懂非懂,如數家珍介紹起來,先是1959年建校,後是1978年成為市重點,多少人在附近買房,就是為孩子教育,想來這裏讀小學。
    老大爺感慨:“你家裏人費了不少功夫,才能學期中把你送進來,以後要好好學,不能浪費資源!”
    “……好的。”
    後來,過去了很多年,冬忍才發現,老大爺對每個轉學生都說過這些。然而,她第一次聽時感到莫大震撼,甚至隨之湧生神聖的使命感。
    她在內心定下一個誓言,不能辜負家裏人的期待。
    片刻後,楚無悔渾身霜氣地來了,敲了敲保安亭的大門:“走吧,我們去見班主任。”
    冬忍立刻站起身,揮手跟大爺作別:“謝謝您。”
    “害,沒事兒!”
    寒假期間,教學樓裏空空蕩蕩,除了窗外鳥雀的啼鳴,聽不見一點聲音。
    兩人一路來到走廊盡頭,找到三年級教師辦公室,還沒有踏進屋門,便隱約可聞劈裏啪啦的鍵盤響。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楚無悔隨手敲了敲,喚道:“秦老師。”
    電腦前的男人抬起頭來,他看清來人,當即在桌上搜尋,抽出幾張文件來:“哎,您來啦,手續基本都辦完了,還有些單子需要填。”
    楚無悔領著冬忍過去,接過對方手裏的表。
    秦昭瞥見小女孩,笑道:“這就是孩子?”
    “對,這是秦昭老師。”楚無悔介紹,“你以後的班主任。”
    “秦老師好。”
    “你好,你叫什麽?”
    秦昭早已拿到資料,但還是走個流程,讓孩子自我介紹。
    “我叫……”冬忍略一猶豫,“楚冬忍。”
    無論前路是崎嶇還是坦蕩,她的名字,已然在時光裏烙下了全新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