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玥笑了笑，視線轉向對麵的顧延舟，語氣帶著點長輩對晚輩的嗔怪。
    “延舟，不是小姑姑說你，那麽重要的核心項目，時間緊任務重，你怎麽能讓婉婉剛進公司就接觸這麽複雜的東西？
    她畢竟經驗尚淺，很多流程不熟悉，萬一理解有偏差，或者不小心出了什麽岔子，影響到項目進度，豈不是給你幫倒忙？”
    顧延舟正在切一塊牛排，聞言動作未停，直到將肉切好，才放下刀叉。
    他拿起手邊的餐巾擦了擦手，抬眼看向顧明玥，語氣平淡。
    “小姑姑多慮了。婉婉學得很快，看問題也常有獨到見解。”
    他頓了頓，補充道。
    “有她在旁邊盯著合作的事情，對合同上的條例進行查漏補缺，我反而更放心。”
    他沒有提高聲調，但話語間的維護之意明確。
    顧明玥臉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複自然。
    “哦？是嗎？那看來是我小看婉婉了。”
    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乎在掩飾剛才被直白駁回的尷尬。
    餐桌上短暫安靜了一下。
    另一位叔伯顧明宏適時開口，試圖緩和氣氛。
    “延舟的眼光向來是準的。婉婉畢竟是津大的高材生，學習能力肯定強。前段時間，我聽說不是還幫延舟看出合作合同的紕漏了嗎？”
    這話看似打圓場，卻也帶著幾分觀望。
    顧明玥順勢轉移了話題，仿佛剛才的試探從未發生。
    “說起來，我那個在X國的度假村項目，前景倒是一直很被看好，收益穩健。”
    林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仿佛隨口接話，聲音溫和。
    “確實，小姑姑。傳統項目有它的優勢，運營模式成熟，至少風險可控。不像有些新興領域，看著前景廣闊，但眼光若是不夠精準，判斷失誤，就容易深陷泥潭，難以抽身。”
    她說話時目光落在水杯上，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沒有特意看顧明玥。
    然而，顧明玥拿著筷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那麽一瞬間的不自然。
    她迅速調整表情，笑著附和。
    “是啊，投資嘛，總是要謹慎再謹慎。”
    語氣卻比剛才少了幾分從容。
    顧延舟將林婉和顧明玥的反應盡收眼底，沒有說話，隻是慢條斯理地繼續用餐。
    晚餐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繼續進行。
    顧明玥似乎暫時收斂了鋒芒，轉而聊起一些無關痛癢的家族軼事和近期社交活動。
    林婉則扮演著合格的傾聽者，偶爾微笑點頭，或簡短回應一句，姿態無可挑剔。
    傭人開始撤下主菜盤，準備上甜品。
    趁著這個間隙，坐在餐桌中段位置的幾個顧家小輩低聲交談起來。
    “誒，你們發現沒，林婉今天這戒指挺閃啊，延舟哥送的？”
    一個穿著休閑西裝的年輕男孩顧宸小聲說道。
    “哼，麻雀飛上枝頭，可不是得使勁顯擺嘛。”
    接話的是顧茜，她是顧明宏的女兒。今天穿了條張揚的紅色連衣裙，眼神毫不掩飾地掃過林婉，帶著慣有的輕蔑。
    “戴再大的戒指，也改變不了某些人骨子裏的東西。”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附近幾人聽見。
    旁邊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更沉穩些的女孩顧琳微微皺眉，拉了拉顧茜的袖子，低聲道。
    “茜茜，少說兩句。今天場合不一樣。”
    她算是顧家的小輩中相對明事理的，就和她父親顧明沛一樣，主打一個誰都不得罪。
    顧茜甩開她的手，不屑地撇撇嘴。
    他們的交談雖然刻意壓低，但一些隻言片語還是隱約傳到了主位附近。
    林婉仿佛沒有聽見，神色如常地端起水杯。
    顧延舟的目光則冷淡地掃了顧茜方向一眼，顧茜接觸到他的視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臉上仍是不服氣的表情。
    顧明玥用餐巾輕輕按了按嘴角，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目光轉向林婉，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隨意。
    “對了婉婉，前幾天我好像看到你母親王女士了，在一家珠寶店門口。看她行色匆匆的，是家裏有什麽事嗎？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跟小姑姑說。”
    這個問題看似關心，顧明玥刻意提起王秀琴，無非是想試探林婉對林家的態度，以及林家近期是否有動作。
    同時也在隱晦地提醒在座各位，林婉背後還有一個“麻煩”的娘家。
    林婉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但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平和。
    “勞小姑姑掛心。我母親最近確實在為一些瑣事奔波，不過都是林家自己的事情，不勞您費心。”
    她四兩撥千斤，將話題擋了回去，並明確劃清界限。
    顧明玥卻不打算輕易放過，笑容加深了些。
    “是嗎？我聽說林氏最近好像也在關注新能源的項目？想法是好的，不過以林氏目前的實力，想要摻和進那種規模的項目，恐怕有些吃力吧？”
    她這話既是說給林婉聽，更是說給顧宏遠和兩位叔伯聽，意在暗示林家可能通過林婉向顧氏尋求不該有的幫助。
    顧延舟放下刀叉，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看向顧明玥，眼神平靜無波。
    “小姑姑的消息很靈通。不過顧氏在新能源項目的合作方篩選上，有嚴格的標準和流程，隻看實力和方案，不講人情。”
    他的語氣公事公辦。
    林婉接上顧延舟的話，看向顧明玥，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小姑姑說得對，林氏確實需要量力而行。所以我早就建議過家父，與其好高騖遠，不如先紮實做好手頭的項目。畢竟，穩定的收益，要可靠得多，您說呢？”
    她再次將話題引回到“穩健”與“風險”上，暗指顧明玥自己的在X國投資失誤的事情。
    顧明玥臉上的笑容徹底淡了下去。
    她看著林婉，眼神裏多了幾分審視和冷意。林婉這番話，軟中帶刺，再次暗暗地戳中了她的痛處。
    小輩那邊，顧茜忍不住又低聲嗤笑。
    “嘖，牙尖嘴利，真會頂撞長輩。”
    顧琳再次拽了她一下，示意她閉嘴。
    顧宸則摸了摸鼻子，覺得這頓飯吃得有點刺激。
    顧宏遠在此刻清了清嗓子，沉聲開口。
    “好了，生意上的事，飯桌上就少談兩句。甜品怎麽還沒上？”
    他顯然不願看到飯桌上的氣氛繼續僵持下去，出麵打斷了這場交鋒。
    顧明玥深吸一口氣，勉強重新掛上笑容。
    “大哥說的是。是我多嘴了，總是忍不住關心小輩的事情。”
    她順勢下了顧宏遠給的台階。
    傭人適時地端上了甜品。
    餐桌上的話題被迫轉向了甜品口味這類平淡的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