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轎車平穩地行駛在夜晚的車流中。車內燈關閉，隻有窗外不斷掠過的路燈在兩人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回家的路上，車內一片沉默。
    隔板升起，後座形成一個密閉的私密空間。
    林婉靠在椅背上，頭偏向車窗，安靜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側臉線條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清冷疏離。
    顧延舟坐在另一側，同樣沉默。
    他解開了襯衫領口最上麵的扣子，似乎想驅散一些沉悶。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虛空，眉頭微蹙。
    顧延舟側頭看了眼林婉。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沉聲開口。
    “林婉。”
    他叫她的名字，語氣比平時更沉。
    林婉沒有立刻回頭，過了幾秒，才緩緩轉過頭，目光平靜地看向他。
    “顧總，有事？”
    她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仿佛剛才在飯桌上那個言辭犀利的人不是她。
    “以後別這麽咄咄逼人。”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悅和告誡。
    “今晚，你對蘇柔說的話，過分了。蘇柔她從小被寵壞了……”
    林婉轉過頭對上顧延舟的目光，她的嘴角極輕微地扯動了一下，語氣讓人聽不成什麽情緒。
    “過分？”
    她重複了一遍，顧延舟說的話。
    “顧總指的是哪一句？是指出她行為不慎可能影響事業？還是建議她學會自己解決麻煩，而不是總依賴別人？”
    顧延舟被她這副冷靜反問的態度噎了一下，語氣沉了幾分。
    “你明知道蘇柔她心思敏感，經不起這樣的……”
    林婉出言打斷他，聲音不大但清晰。
    “顧總。”
    她打斷他，身體微微坐直，目光直視著他。
    “心思敏感，不是屢次言語試探、暗中挑釁的理由。我履行了作為‘顧太太’陪同應酬的義務，也保持了基本的禮貌和體麵。至於蘇小姐是否能接受忠告……”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
    “那是她需要修煉的課題，不是我的責任。顧總，我的那番話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顧延舟眼神微凝，捕捉到她話裏的關鍵詞。
    “挑釁？她隻是……”
    林婉再次打斷他，這次語氣更冷了些。
    “顧總，如果你認為我今晚的反應是‘咄咄逼人’，那或許是因為你隻看到了我的回應，而選擇性地忽略了她之前的種種‘鋪墊’。
    從入座到用餐，她有多少次用所謂的‘回憶’來彰顯特殊，又有多少次用自貶的方式來暗諷我？需要我一一複述嗎？”
    她的話條理清晰，將蘇柔那些看似無意實則刻意的舉動赤裸裸地攤開在顧延舟麵前。
    說完，林婉再次將頭轉向窗外，顯然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顧延舟皺了皺眉，沒有再說話。
    ……
    車子抵達公寓，林婉率先下車。
    高跟鞋踩在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車庫裏格外清晰。她沒有等顧延舟，徑直走向電梯間。
    顧延舟看著她挺直卻疏離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兩秒，才邁步跟上。
    電梯上行時，狹小的空間裏隻有電子屏顯示樓層的細微聲響。
    兩人一左一右站著，沒有任何交流。
    電梯到達。
    林婉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間，關門聲輕而果斷。
    顧延舟在客廳停留片刻，最終走向書房。他需要處理積壓的工作，也需要空間整理思緒。
    林婉回到房間，反鎖房門。
    她靠在門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她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屏幕冷光映照著她略顯疲憊但依舊冷靜的臉。
    首先點開張律師下午發來的加密郵件。
    郵件內容是關於林浩試圖抵押股份借貸的最新進展，以及林國棟近期頻繁接觸幾位小股東的動態。
    林婉眼神微冷，快速回複郵件。
    【持續監控林浩借貸動向，評估其可能涉及的債務風險。整理林國棟近期接觸的小股東名單及交易記錄，分析其意圖。】
    她必須掌握主動權，不能讓自己在應付係統和顧家內部鬥爭時，被林家背後捅刀。
    書房內。
    顧延舟打開電腦，率先審閱了陳特助發來的、關於新能源項目簽約儀式最終流程和媒體名單的確認稿。
    他快速瀏覽，在幾個安保和輿情監控環節做了重點標注，要求加強。
    他隱隱覺得，明天的簽約不會太平靜。
    處理完緊急郵件後，顧延舟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的手指漫無目的地敲擊著桌麵，發出輕微而有節奏的聲響。
    林婉在車上那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的反駁，在他的腦海中回放著。
    他不得不承認，林婉說得確實有道理。
    蘇柔今晚的某些言行，確實帶著明顯的試探和排擠意味。
    然而，由於他早已習慣了蘇柔的柔弱和林婉曾經的尖銳，他竟然先入為主地認為是林婉在故意挑事。
    這種認知上的偏差，讓顧延舟感到有些煩躁。更讓他煩躁的是，他感覺到林婉現在似乎有一絲脫離他掌控的趨勢。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蘇柔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現，顧延舟想起了蘇父臨終前對他的囑托，要他照顧好自己這個孤苦無依的女兒。
    顧延舟深深地吸了口氣，自己欠蘇父一條命。無論如何，照顧好蘇柔是他的責任。
    但林婉說的也沒錯，蘇柔的那些行為確實不妥。
    他決定找個時間和蘇柔好好談一談。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餐廳裏。
    林婉比平時早了半小時來到餐廳。
    她已經穿戴整齊，坐在餐桌前，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平板。
    顧延舟走進餐廳，一眼就看到了林婉。
    他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會這麽早出現。但他很快神色就恢複了自然，徑直走向餐桌。
    “早。”
    顧延舟輕聲說道。
    “早。”
    林婉頭也不抬，冷淡地回應道。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凝重，兩人默默地吃著早餐，沒有多餘的交流。
    用餐過半，顧延舟突然打破沉默。
    “今天下午的簽約儀式，德科資本的CEO會提前半小時到，需要你先接待一下。”
    林婉抬起頭，目光與顧延舟交匯了一瞬間，然後迅速移開。
    “明白，我會準備好會談要點的。”
    她的回答簡潔明了，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這種刻意的疏離感，讓顧延舟感到一陣不適。
    他原本希望能通過這次交流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卻沒想到林婉如此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