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盡，通往紅旗公社的土路上已經熱鬧起來。
    挑著擔子的，推著獨輪車的，挎著籃子的，人們從四麵八方的村落匯向公社所在地，臉上帶著或多或少的期盼。
    王秀英一手挎著蓋著藍布的籃子，裏麵是提前放好的十幾個雞蛋，這可是黃小麥提前從超市拿的上好的土雞蛋，就為了趕大集這一天。
    她另一個手拉著精心打扮過的黃美麗，黃小麥和小荷則緊跟在後，一雙眼睛不夠用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今天趕集，黃小麥把這當成了一次絕佳的市場調研機會。
    光靠“超市”坐吃山空不行，她得摸清這個時代的交易規則，找到一條能持續生財的穩妥路子。
    紅旗公社是附近幾個村子中最大最熱鬧的。
    其餘幾個村莊被劃為生產隊，雖然平時下地掙工分的安排和紅旗公社不牽連，但是到了年底，村支書都是要去紅旗公社開大會的。
    每個生產大隊的產糧還有後麵上級政府劃分下來的補助什麽的還是要聽紅旗公社的。
    上次急匆匆地來，這次黃小麥也是長見識了。
    一進集會，喧囂聲浪便撲麵而來。
    不同於現代超市的井然有序，這裏充滿了粗糲而鮮活的生命力。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牲畜叫聲混雜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汗水、生肉、油炸點心、劣質煙草混合的複雜氣味。
    黃小麥像一塊幹燥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信息。
    她看到賣農具的攤子前，男人們摸著鋥亮的鋤頭鐮刀，反複掂量，和攤主為了幾分錢爭得麵紅耳赤。
    賣土布的婦人，抖摟著自家織染的粗布，顏色灰撲撲的，但結實，按尺量，用零碎布頭也能換點小東西。
    賣笸籮、簸箕的老漢，沉默地編著手裏的荊條，成品堆在一旁，等著識貨的人問價。
    “以物易物”在這裏很普遍。
    一個老大娘用一小筐還帶著泥的蘿卜，換走了另一個老漢手裏的幾塊豆腐。
    有人拎著半袋糧食，在不同的攤子前徘徊，比較著能換到多少生活必需品。
    但是也有一些人拿錢買東西，都是幾分幾分的，在這裏購買力很強了。
    賣油炸果子的攤位前圍滿了孩子，幾分錢一個，現炸現賣，油香勾人。
    賣手工綠豆糕紅豆糕的那裏也有不少小媳婦兒圍著。
    王秀英熟門熟路地來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那裏有幾個和她年紀相仿的老太太，麵前都放著籃子，裏麵是或多或少的雞蛋、鴨蛋，偶爾還有一兩隻被捆著腳的雞。
    王秀英掀開藍布，露出那十幾個個頭勻稱、顏色鮮亮的雞蛋，立刻吸引了目光。
    “秀英，你家這雞蛋品相真好！”
    一個老太太嘖嘖稱讚。
    王秀英年輕的時候就是十裏八鄉最能幹的，當年上門提親的都能把她家門檻踩爛了。
    所以認識的人自然多，這幾個老太太也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多多少少都互相認識。
    王秀英咧嘴笑了笑，她家那整天蔫了吧唧的老母雞兩三天才下一個蛋，還嘎嘎小。
    這個大顏色好看的雞蛋咋可能是她家老母雞下的？
    這還是老神仙給的。
    但被老姐妹們一誇，她這老臉上也有光，她嘴上謙虛：“還行，老母雞爭氣。”
    她並不急於交易，而是先觀望，打聽行情。
    黃小麥站在一旁蹲地上，豎著耳朵聽。
    雞蛋在這裏是硬通貨，按個賣，也可以用來直接換東西。
    品相好的，一個能多換一小撮鹽或者一根針。
    她看到奶奶用五個雞蛋，換了一包粗鹽和兩軸線，又用三個雞蛋，從一個賣菜籽的婦人那裏換了一小包菠菜籽。
    “奶，為啥不都換成錢？”
    黃小麥小聲問。
    王秀英瞥她一眼，低聲道：“你這傻妮子，錢捏在手裏容易花掉，換成需要的東西最實在。再說了，有些小零碎，人家就不愛收錢，就認以物換物。”
    黃小麥若有所思。
    這就是底層最樸素的交易智慧，規避現金短缺，直接滿足需求。
    如果是女主，她看到這些會有什麽想法呢？
    黃小麥前世對這些東西都不太了解，她也就是個普通老百姓，能吃進嘴裏都是好的，隻想著幾號發工資幾號還花唄。
    她該從哪裏下手呢？
    接著，王秀英又帶著她們去了賣山貨的地方。
    這裏有人賣曬幹的蘑菇、木耳，有人賣采來的草藥，還有人賣編好的草鞋、撿來的柴火。
    價格低廉，交易零散，全看是否需要和攤主的急切程度。
    黃小麥注意到，集市上幾乎沒有看到賣成衣的，都是賣布料的。
    所以那些年代文穿越小說裏什麽開服裝店服裝廠都太假了，先不說有沒有本錢買麵料針線招工做衣裳，就算是做出來了能有幾個人買？
    這年頭，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誰舍得？
    當然，縣城和大城市的就另說了。
    而修補行業似乎挺興旺，補鍋的、鋦碗的、修鞋的攤子前都有人等候。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在這裏是真實寫照。
    黃小麥和小荷手拉著手溜溜逛逛，陪著黃美麗把幾個賣頭繩的小攤位都看遍了。
    一個紅色的土了吧唧的塑料發卡要毛把錢，讓黃美麗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沒舍得掏錢。
    等王秀英賣完了雞蛋，她們幾個還是沒遇到周為民。
    黃美麗由最初的期待漸漸變得有些失落，連那根新頭繩都顯得沒那麽好看了。
    王秀英心裏也嘀咕，難道這緣分就這麽淺？
    正當她們準備打道回府時，在集市口，卻迎麵碰上了推著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個帆布包的周為民！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媽！那個！”
    黃美麗扯著她媽袖子低頭說。
    周為民看到她們，也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主動打招呼：“黃美麗同誌，黃小麥同誌，你們也來趕集？這位是？”
    “這是俺奶！”
    黃小麥看自家小姑一臉嬌羞不說話，替她做了個簡單介紹。
    王秀英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穩得住：“對對對，我是美麗她媽。
    你就是是周同誌啊，真巧！我們來用家裏土雞蛋換點零碎。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