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栓悶著頭走在前麵。
    兄弟仨跟在後麵，沒啥話說，腳步踏在幹硬的土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堂屋裏麵。
    黃小麥幫著劉招娣把粥端上那張祖傳的大木桌。
    黃小寶揉著眼睛被馬桂枝從被窩裏拎出來，撅著嘴不肯吃飯。
    黃小草眼睛還腫著，默默地坐在桌子角落，小口小口地喝著沒什麽滋味的粥。
    “多吃點，今天還得幹活。”
    王秀英把自己碗裏幾塊稍大點的紅薯幹夾到黃小草和黃小寶碗裏。
    李青青是最後一個上桌的，她似乎永遠都那麽整潔，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舊褂子也洗得發白。
    她安靜地坐下，端起碗，仿佛昨晚那場與張老歪的衝突從未發生。
    早飯吃得沉默。
    隻有黃小寶偶爾嘟囔兩句粥不好喝，被王秀英瞪了一眼才消停。
    飯後，男人們下地，女人們開始收拾。
    馬桂枝和劉招娣刷鍋洗碗，王秀英則拿著個小笤帚，把院裏院外仔細掃了一遍。
    這是她每天雷打不動的活兒，說是“窮家也得有個窮幹淨樣兒”。
    太陽升高了些，有了點暖意。
    王秀英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院門口，一邊納著仿佛永遠也納不完的鞋底，一邊警惕地留意著東院的動靜和張老歪可能來的方向。
    果然，沒一會兒，張婆子也端著個針線筐子出來了。
    她就坐在自家門口，跟王秀英隔著不到十步遠。
    “秀英嫂子，今兒個天氣不錯啊。”
    張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搭話。
    王秀英眼皮都沒抬，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嗯。”
    “聽說……你家小草不回去了？”
    張婆子開始挑事，“這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老在娘家住著，不像話吧？村裏人該說閑話了。”
    王秀英手裏的針猛地一緊，差點紮到手，她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張婆子：“俺家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有那閑工夫，管好你家屁猴，別整天偷雞摸狗，讓人戳脊梁骨！”
    “你！”
    張婆子被噎了一下，臉色變了變，隨即又陰陽怪氣起來，“俺家屁猴好著呢！不像有些人家的雞，養著養著就瘟死了，嘖嘖……”
    這話像根針，狠狠紮在王秀英心上。
    她豁然起身，指著張婆子：“張桂花！你再給老娘說一遍？！俺家雞咋死的，你心裏沒數嗎？”
    “俺有啥數？王秀英你別血口噴人！”
    張婆子也站了起來，叉著腰，“自己沒本事，養死了雞，賴別人頭上？天下就沒這個理兒！”
    兩個老娘們眼看又要吵起來。
    馬桂枝和劉招娣在院裏聽見，趕緊跑出來勸。
    “娘，算了算了，跟這種人生氣不值當……”
    馬桂枝拉著王秀英的胳膊。
    “張嬸子，您少說兩句吧……”劉招娣是不想搭理張桂花了，所以馬桂枝也順便對著張婆子說和。
    黃小麥在院裏喂雞，聽著門口的吵鬧，心裏煩悶。
    她看到李青青依舊坐在堂屋門口，慢條斯理地縫補著一件舊衣服，仿佛門外的喧囂與她無關。
    就在這時，前院傳來屁猴他娘，一個瘦小的婦人怯生生的聲音：“娘，家裏沒鹽了，爹讓您去供銷社捎點……”
    張婆子正吵在興頭上，被打斷了很不耐煩，回頭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沒看見老娘正忙著嗎？等著！”
    這一幕落在黃小麥眼裏，她忽然心裏一動。
    張婆子家看著也不寬裕，黑蛋他爹好像身體也不太好，掙不了幾個工分……
    要是她家掙錢順便帶著張婆子家也掙點小錢，會不會好點……
    門口的爭吵最終在雙方兒媳婦的勸解下不了了之。
    王秀英氣哼哼地回了院，坐在馬紮上生悶氣。
    張婆子也罵罵咧咧地回屋拿錢去了。
    上午剩下的時間，女人們各自忙活。
    劉招娣把攢了幾天的髒衣服泡在大木盆裏，用力搓洗。
    馬桂枝把自留地裏那點剛冒頭的菠菜間了間苗，嫩葉子中午可以下鍋。
    黃小荷被王秀英指派著，把雞窩裏的糞清理出來，堆在牆角漚肥。
    黃小麥則背起小筐，準備去挖野菜。
    這是她每天的任務，也是她可以暫時離開家人視線，處理超市物品的好機會。
    “別走遠了，就在南邊河溝那片挖點薺菜、馬齒莧就行。”
    王秀英囑咐道。
    “知道了，奶。”
    黃小麥走出院子，能感覺到身後有幾道目光，有奶奶的擔憂，可能也有張婆子從門縫裏投來的窺視。
    她沿著土路往前走，路兩邊的田地大多還荒著，隻有少數勤快的人家自留地裏有點綠意。
    來到河溝邊，這裏已經有三四個半大的孩子和婦女在挖了。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沒說話，各自找了個地方，埋頭苦幹。
    野菜也不多，需要仔細搜尋。
    黃小麥一邊挖著，一邊在心裏盤算。
    家裏剩下的雞需要加強營養，光靠野菜和麩皮不行。
    她得想辦法從超市裏弄點豆餅或者魚粉之類的高蛋白東西，摻在雞食裏。
    家裏人好久沒吃好東西了，她雖然可以進超市吃零食和一些速食，但是那些哪有大鍋裏燉出來的飯菜香啊。
    該吃點好的了。
    還有，小草姐整天這麽鬱鬱寡歡也不行，得讓她有點事做，有點盼頭……
    她挖了半筐野菜，看看四周無人，迅速從超市裏轉移了一大把品質最好的黃豆放在野菜上麵，再用野菜蓋好。
    中午回家，她把黃豆交給馬桂枝，說是撿的。
    現在她能撿東西的事情家裏人都清楚了，不就是老神仙給的嗎？
    看來老神仙還是沒放棄他們家啊！
    馬桂枝很高興，雖然隻有一把，但可以磨點豆漿給孩子們喝，就算是拿來煮稀飯也能頂飽還有營養。
    黃小麥又把之前偶爾拿出來的糖偷偷塞給黃小草和黃小寶一人一顆。
    黃小草愣了一下，看著手裏那顆用漂亮玻璃紙包著的糖，眼圈又有點紅，默默攥緊了。
    黃小寶則歡呼一聲，立刻剝開塞進了嘴裏。
    午飯依舊是稀粥，不過裏麵放了點豆子。
    馬桂枝把那一把黃豆寶貝似的收了起來，說要等攢多點再磨。
    飯後，是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候。
    大人們會歇個晌，連雞都趴在窩裏打盹。
    隻有不知疲倦的黃小寶還在院裏追著螞蟻玩。
    黃小麥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她聽著身邊黃小草均勻的呼吸聲，腦子裏還在轉。
    養雞的路走得太紮眼，風險大。
    光靠挖野菜和那點工分，隻能勉強糊口。
    她必須找到一條更穩妥、更能積累家底的路子。
    也許……可以再試探一下小嬸？看看她有沒有什麽別的門路或者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