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大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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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麥聽著大人們的對話,心裏卻想著李青青說的“字據”。
在這個大多數人不識字的村子裏,一紙文書能有多大用處?
但或許,可以作為一種試探,看看張老歪到底怕什麽?
晚飯後,天色還沒完全黑透。
黃小麥看見小荷一個人蹲在院牆角,拿著根樹枝,在地上胡亂劃拉著什麽。
她走過去,挨著她蹲下。
“小荷姐,畫啥呢?”
小荷像是被嚇了一跳,趕緊用腳把地上的劃痕抹掉,低著頭,小聲說:“沒……沒啥。”
她總是這樣,悶悶的,心思重,不像其他農村丫頭那樣潑辣。
但一個人一個性子,這也不好說啥。
黃小麥沒多問,隻是看著暮色中逐漸模糊的麥田。
空氣中彌漫著麥稈特有的幹燥香氣,預示著忙碌的收獲季節即將到來。
可在這看似平靜的豐收前夜,老黃家卻因為小草姐的事,人心惶惶。
她知道,張老歪絕不會善罷甘休。
而如何在這個即將到來的、關乎一年口糧的麥收時節,既保住收成,又護住家人,將是對老黃家的一次嚴峻的考驗。
夜色漸濃,蛙鳴聲從遠處的河溝傳來。
黃小麥回到屋裏,躺在床上,聽著身邊小草姐不安的翻身聲,久久無法入睡。
麥子快熟了,日子,也快到又一個緊要關口了。
天剛蒙蒙亮,老黃家院裏就忙活開了。
王秀英指揮著馬桂枝和劉招娣把最後幾件拆洗幹淨的薄被褥晾上。
黃老栓在磨刀石上霍霍地磨著鐮刀,那聲音刺啦刺啦的,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迫感。
麥子眼瞅著一天一個成色,麥穗金黃,麥稈挺直,就等著一聲令下開鐮了。
就在這當口,東院張婆子家,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罵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你個殺千刀的小畜生啊!俺的錢!俺藏在炕席底下的錢啊!那可是俺攢著買豬崽的命根子啊!”
是張婆子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音又尖又利,穿透土牆,清晰地傳進老黃家每個人的耳朵裏。
緊接著是屁猴他爹,那個平時蔫了吧唧的男人,少有的怒吼聲:“小兔崽子!你說!錢是不是你偷的?!不說實話老子今天打斷你的腿!”
然後就是屁猴殺豬般的哭喊和求饒,夾雜著“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的告饒,顯然是屁猴挨了揍。
王秀英正拿著簸箕篩麥種,聽見這動靜,先是一愣,隨即臉上就露出一絲解氣的神色。
她朝東院方向啐了一口,低聲罵了句:“該!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小的沒一個好東西!”
馬桂枝和劉招娣互相看了一眼,都沒說話,但手上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
連在院裏安靜擇菜的小草,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黃小麥心裏卻是一動。
屁猴偷錢?
她想起前幾天看見屁猴在村口大老張的簡易小賣部門口轉悠,眼巴巴地看著裏頭的糖果。
屁猴和黑蛋都是人如其名,一個瘦巴巴的喜歡放屁不講衛生,一個黑糊糊的調皮搗蛋,天天挨打挨罵也不改不怕。
村子裏本來買東西就不方便,所以搭上了供銷社的線再在公社那裏做了承諾,就能開一家獨門獨戶的小賣部。
但這承諾和線可不是誰都能搞到的。
大老張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家裏親人也都死光了房子是破破爛爛的,腳還有點瘸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
因此下地掙工分的活也沒法安排給他。
他撐死跟著婦女隊做一些手上能幹的簡單的活,可男人手粗心粗,壓根做不好。
他生活是真的困難,平時隻能靠著公社和上麵發的救濟糧。
這也就是早期的低保戶。
所以大隊和公社才破格給他這個能養活自己餓不死的生意。
因為是小本生意,所以供銷社裏的東西他這裏不能全有。
也就買一些便宜日常的用品吃食,小孩子喜歡的糖,做飯用到的火柴,偶爾能賣出去的醬油……
這些說是便宜,但也要花錢買。
張婆子摳門是出了名的,屁猴怕是手裏一個子兒都沒有,所以隻能眼巴巴看著。
“老天爺開眼,總算讓那家子消停消停了。”
王秀英覺得心頭一口惡氣出了不少,連篩麥種的動作都輕快了些。
然而,張婆子家的鬧劇並沒持續太久。
沒過一會兒,就聽見張婆子開始指桑罵槐:“……都是些喪良心的帶壞了俺家娃!整天顯擺自家有幾個臭錢,勾得孩子學壞!不得好死的東西!”
這話明顯是衝著老黃家來的。
王秀英剛緩和的臉色瞬間又鐵青,把手裏的簸箕往地上一跺,就要衝出去對罵。
“娘!算了!”
馬桂枝趕緊拉住她,“眼看要收麥了,隊裏三令五申不準鬧矛盾影響生產,您這會兒去吵,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王秀英喘著粗氣,胸口起伏,最終還是忍了下來,隻是對著東院方向狠狠剜了一眼:“等麥收完,老娘再跟她算總賬!”
這場鄰家風波,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漾開一圈漣漪,又很快平息下去。
但大家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接下來的兩天,村裏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生產隊開了動員大會,隊長黃德福扯著嗓子強調搶收的重要性,要求各家各戶精壯勞力一個不準少,老婆孩子齊上陣,顆粒歸倉。
連半大的孩子和老人,都被分配了拾麥穗、送水送飯的活兒。
老黃家也進入了戰前狀態。
王秀英把家裏最後一點白麵都拿了出來,摻著麩皮蒸了好幾鍋硬實頂餓的餅子,這是搶收時的幹糧。
男人們把鐮刀磨了又磨,女人們則忙著修補裝麥子的麻袋和繩索。
黃小麥和小荷也被分配了任務。
負責在家裏燒開水,往地裏送。
這是個相對輕省的活兒,但也離不開人。
在這片忙碌和緊張中,小草姐的事似乎被暫時擱置了。
張老歪也沒再出現,不知道是怕了,還是在憋著什麽壞。
這天傍晚,黃小麥去井邊打水,碰見了同樣來打水的西院鄰居,快嘴楊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