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拆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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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韻站在人群外圍,徹骨的寒風吹在她臉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冷意。
    一股熱流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讓她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林玄的背影上。
    這個男人,平靜地站在狂熱的人群中央,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
    那台轟鳴的機器每一次砸下,都仿佛不是砸在石砧上,而是砸在她的心口,砸碎了她過去二十年對鍛造、對生意、乃至對這個世界的所有認知。
    人群徹底瘋了。
    “咚!咚!咚!”
    富有韻律的巨響,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丟掉了手裏的菜籃子,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淚水,嘴唇哆嗦著,朝著那台機器的方向就跪了下去。
    “河神顯靈了!河神老爺顯靈了!”
    幾個半大的孩子,學著大人的樣子,也跟著跪下磕頭。
    工匠們更是麵色漲紅,呼吸粗重,他們看著那台自己親手造出來的“怪物”,眼神裏交織著創造者的自豪和麵對未知的敬畏。
    金寶衝到林玄身邊,壓低了聲:
    “東家!這……這可了不得!不能再讓外人看了!”
    林玄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讚許。
    “去,把趙裏正和趙大牛都喊過來。”
    “哎!好嘞!”
    金寶領命,撥開人群,撒腿就往村裏跑。
    不多時,趙德柱和趙大牛父子倆,被金寶連拉帶拽地拖了過來。
    他們一路上還納悶,什麽事這麽火急火燎。
    可當他們穿過人群,看到河邊那台不知疲倦地舉起、砸下石錘的木頭巨獸時,父子倆當場就定在了原地。
    趙德柱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手裏的煙杆“啪嗒”一聲掉在雪地裏。
    他活了大半輩子,當了一輩子村官,自認見過些世麵。
    可眼前這東西,超出了他的想象。
    趙大牛更是渾身一震,他那雙常年打獵練就的銳利眼睛,死死盯著那三百斤的石錘。
    這股力量,蠻橫,持續,不知疲倦。
    比他見過的最凶猛的黑熊,力氣還要大上十倍!
    “這……這是……”趙德柱的聲音都在發顫。
    林玄沒有解釋,隻是平靜地看著他。
    “德柱叔,這東西,能讓我們村裏所有人都吃上飽飯,過上好日子。”
    “但是不能再讓外人看到,以免引來居心裹測之輩。”
    “玄哥兒說的對!”
    一句話,讓趙德柱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猛地抓住身邊兒子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
    “大牛!”
    “在!”趙大牛一個激靈。
    “東家的話,你聽見了?”
    “聽見了!”
    “從今天起,你帶著狩獵隊,什麽也別幹了!”
    林玄下達了命令,“以這條河為界,上下遊一裏地,全都用籬笆圍起來!”
    “你親自帶人,日夜巡邏,就說……是為了防止野獸下山,驚擾了工地。”
    “任何人,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靠近河邊半步!”
    “明白!”趙大牛挺直了胸膛,大聲應道。
    他知道,這差事,比上山獵虎還要緊。
    趙德柱深吸一口氣,他轉過身,麵對著自己的兒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大牛,你給老子聽清楚了!”
    “這玩意兒,比你的命,比老子的命,都金貴!”
    “要是它出了半點岔子,不用東家開口,老子親手打斷你的腿!”
    趙大牛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裏再沒有半點平時的憨厚,隻剩下凝重的決然。
    夜色漸深,村民們在趙德柱的勸說下,一步三回頭地散去了。
    河灘上,隻剩下林玄和幾個核心人物。
    那台水力壓鑄機還在“咚咚”作響,在寂靜的夜裏傳出很遠。
    西門韻終於走了過來,她身上那件名貴的銀狐鬥篷,不知何時沾上了一點泥水,她卻毫不在意。
    “林玄,”
    “我們什麽時候……重開西門鐵鋪?”
    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當這種機器造出來的鐵器,以一個匪夷所思的價格出現在市場上時,司馬家那幫人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不急。”林玄的回答,卻像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
    西門韻一愣。
    不急?
    她看著林玄平靜的側臉,心頭湧起一股巨大的困惑。
    麵對如此神物,他怎麽能如此淡定?
    林玄轉過身,看向一直守在旁邊的老鐵匠。
    “老鐵匠。”
    “東家,您吩咐!”老鐵匠立刻躬身。
    “明天一早,把這台模型,全部拆掉。”
    此言一出,不隻是老鐵匠,在場的所有工匠,全都變了臉色。
    “拆……拆掉?”一個年輕木匠失聲叫了出來,“東家,為啥啊?這可是神物啊!動不得,動不得!”
    “是啊東家!這好端端的,拆了幹啥?”
    “這可是咱們的心血啊!”
    工匠們七嘴八舌,臉上寫滿了不解和心疼。
    林玄抬手,壓下了眾人的議論。
    他走到那台機器旁,撫摸著粗糙的木質齒輪。
    “拆掉它,不是為了毀了它。”
    “而是為了讓你們,把它的每一個零件,每一根木頭,每一塊鐵件的尺寸,都仔仔細細地記錄下來。”
    他看向眾人,目光深邃。
    “你們看,這台是木頭造的。木頭的承受力,是有限的。這個尺寸,能舉起三百斤的石錘,但如果我們要舉起五百斤,一千斤呢?”
    “這個齒輪,會不會碎?那根主軸,會不會斷?”
    工匠們麵麵相覷,啞口無言。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林玄的聲音清晰而有力,“你們要做的,就是按照記錄下來的尺寸,以固定的比例,放大它,或者縮小它。”
    “再造幾個大小不一的模型出來。”
    “我們要試,要找到最合適的尺寸。既要力氣足夠大,又要足夠結實,用得久。要找到最省材料,最經濟的那個尺寸!”
    工匠們愣愣地看著林玄,恍然大悟。
    這是何等周密的思慮!何等長遠的眼光!
    老鐵匠怔怔地看著林玄,良久,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蒼老的聲音裏帶著由衷的歎服。
    “東家……高見!老漢……服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
    河灘上便再次熱火朝天。
    工匠們在老鐵匠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將那台模型拆解開來,用尺子、墨線,仔細地測量著每一個零件,將數據一一記錄在木板上。
    他們的眼神專注而虔誠,仿佛在解構一件稀世珍寶。
    林玄沒有過多停留,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找到了正在指揮村民修建籬笆的趙德柱。
    “德柱叔,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
    林玄的目光,望向了礦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去看看咱們的另一個大家夥。”
    “高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