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八殘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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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節度使?
白蓮低垂的眼簾下,瞳孔劇烈收縮。
這不合常理。
聖教在北境經營數十年,能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壯大,靠的便是那張盤根錯節的利益網。
那位霍天狼霍節度,雖是封疆大吏,私底下卻沒少收聖教的黑錢。
無論是往草原倒賣私鹽鐵器,還是針對鎮北侯府慕家的滅門慘案,若是沒有這位節度使大人的默許與配合,聖教做得哪有那般幹淨利落?
如今正是起事的關鍵時刻,不拉攏也就罷了,竟要自斷臂膀?
但這念頭隻在腦海中轉了一瞬,便被白蓮死死按滅。
她不敢問。
“聖使大人。”
一旁的劍癡眉頭緊鎖:“屬下愚鈍,有一事不明。”
“那霍天狼雖是個貪得無厭的老匹夫,但他貪財好色,昏庸無度。在他治下,北境軍備廢弛,民不聊生,正如一盤散沙。”
“留著這麽個廢物在位,豈不是正合我聖教心意?若是殺了他,朝廷震怒,派個精明強幹的酷吏過來,反倒對我等大業不利。”
黑蓮聖使緩緩轉過身,幽幽地盯著劍癡。
“你是在……質疑教主大人的決斷?”
劍癡渾身汗毛炸立。
噗通。
劍癡膝蓋一軟,重重跪倒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額頭死死貼著地磚,聲音顫抖:
“屬下……屬下不敢!屬下隻是……隻是……”
“教主大人聖籌在握,目光所及,皆是千秋大業。”
黑蓮聖使冷冷地打斷了他:“爾等肉眼凡胎,隻看得到眼前的蠅頭小利,又豈能窺探天機?”
“做好你們分內之事。”
“兩日之後,壽宴之上。我要看到霍天狼的項上人頭。”
話音落下的瞬間。
呼——
一陣陰冷的穿堂風卷過破廟,卷起地上的枯草與灰塵。
篝火忽明忽暗。
待到白蓮與劍癡再次抬頭時,神像前那道高大的黑袍身影,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唯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淡淡的蓮花冷香,證明那位宗師曾經來過。
來無影,去無蹤。
這便是宗師手段。
“呼……”
劍癡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
那張枯槁醜陋的臉上,此刻哪裏還有半點剛才的惶恐?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獰笑。
他轉過頭,看著依舊單膝跪地、神色凝重的白蓮,嘴角咧開,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白蓮護法,這霍天狼的人頭,本座要定了。”
“至於你……與其操心那三千領板甲的苦差事,不如好好考慮一下退路。”
他目光在白蓮那曼妙的身段上肆意遊走,帶著毫不掩飾的下流:
“青蓮聖子馬上就要突破宗師了。你若是現在去投靠他,在他閉關出來前把自己洗幹淨送上床,以你的身段和那身媚骨,哪怕是做個侍妾爐鼎,想必聖子殿下也會多多憐惜。”
“總好過一個月後,被剝了皮做燈籠,你說是不是?”
白蓮緩緩抬起頭。
那張絕美的臉龐上,此刻布滿了寒霜。
“滾!”
隻有一個字。
卻帶著武師巔峰那凜冽刺骨的殺意。
“哈哈哈!好!夠辣!本座就喜歡你這副寧死不屈的勁兒!”
劍癡不以為意地狂笑一聲,腳尖一點地麵。
轟!
地磚碎裂,他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般騰空而起,瞬間躍上房梁,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破廟內,再次恢複了死寂。
隻有角落裏昏迷的林玄,發出微弱的呼吸聲。
白蓮維持著跪姿,良久未動。
直到確認周圍百丈之內再無他人氣息,她才緩緩站起身,那雙桃花眼中,此刻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陰霾。
“蠢貨。”
她看著劍癡消失的方向,聲音低不可聞。
“青蓮突破宗師?”
“嗬……突破之日,便是命喪之時。”
在這聖教之中,所有人都以為她白蓮當年是因為急功近利,妄圖強行衝關,才導致走火入魔,根基受損,從此止步武師巔峰。
甚至因此淪為四位聖子聖女中的笑柄。
可又有誰知道……
那所謂的“走火入魔”,根本就是她自廢武功!
十年前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作為當時天賦最高的聖女,有幸被教主召見,賜予“神血”助其突破。
那一夜。
她透過那層層疊疊的帷幔,窺見了教主真容的一角。
隻是一眼。
僅僅是一眼!
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那種仿佛麵對天敵般的絕望與恐懼,讓她瞬間明白了一件事——
那根本不是人!
也不是神!
那是一頭披著人皮、以吞噬天才武者精血為食的怪物!
所謂聖子聖女,不過是祂圈養在籠子裏,等待成熟後收割的“血食”罷了!
紅蓮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她逃得快,逃進了縹緲學宮!
而她白蓮逃不掉,隻能自毀根基。
讓自己變成一顆“無用”的廢棋,才在那怪物的眼皮子底下苟活至今。
如今,輪到青蓮了。
“一個個爭著去送死,還沾沾自喜。”
白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恐懼,強行讓自己的心境平複下來。
她轉過身,目光落在角落裏的林玄身上。
眸中閃過一絲嬌媚。
“這小冤家。”
白蓮蓮步輕移,走到林玄身邊,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眼神複雜。
“為了保你這條小命,本宮可是把那顆救命的純陽丹都搭進去了。”
“你若是造不出那三千領甲胄……”
白蓮指尖下滑,輕輕劃過林玄的咽喉和肚腹:
“本宮就挖了你的心肝下酒,也好補補身子。”
說罷,她一把抓起林玄的腰帶,將其如貨物般提起,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白影掠出破廟,消失在風雪之中。
……
片刻後。
原本空無一人的破廟橫梁之上,空氣微微扭曲。
數道人影如同蝙蝠般倒掛而下,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
為首一人,身負破布長劍,麵容枯槁。
正是早已離去的副教主,劍癡。
而在他身後,八道身影一字排開,高矮胖瘦各異,卻個個氣息詭譎,如同一群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這便是劍癡麾下的王牌死士——八殘劍。
病虎、跛猿、盲蟾、啞蟬、癆猴、瘋犬、聾象、疤蛇。
八人皆有殘疾,卻因殘而專,因專而毒。
八人聯手組成的“八殘劍陣”,更是曾絞殺過數位武師巔峰的強者,凶名赫赫。
“咳咳……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打破了沉默。
為首的“病虎”佝僂著背,麵色蠟黃,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他用一方白帕捂住嘴,劇烈咳嗽後,帕子上是一灘觸目驚心的黑血。
“副教主。”
病虎隨手將染血的手帕塞回懷裏,聲音虛弱而沙啞:“就是那個小子?區區一個武者七重?”
劍癡站在神像前,目光陰鷙地盯著白蓮離去的方向,冷哼一聲: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那妖女詭計多端,這小子既然能被她看重,定有幾分古怪。”
“本座做事,向來不留隱患。”
“以防萬一罷了。”
病虎點了點頭,那雙渾濁的眸子掃向身後的陰影處,目光落在一個身姿妖嬈、卻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氣息的女子身上。
那是“八殘劍”中最末位——疤蛇。
此女身材極好,一身黑色緊身夜行衣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麵上卻覆著厚厚的黑紗,隻露出一雙冷漠如冰的眸子。
其人善用毒,使一口淬了劇毒的魚腸短劍,殺人於無形。
“老疤。”
病虎聲音陰冷:“你去。做得幹淨利落一點。”
疤蛇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老規矩。”
病虎又補充了一句,眼中閃過一絲殘忍:“毀屍滅跡,別留下任何痕跡。”
“完事兒之後,直接去北境節度城與我們匯合。”
“這小子隻是個添頭,那位霍大將軍,才是主子要的大餐。”
呲。
一聲輕微的布帛摩擦聲。
疤蛇的身影如同煙霧般消散在原地,甚至連地上的灰塵都沒有驚動半分。
“走吧。”
劍癡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手掌按在背後的劍柄之上。
“去會會我們的節度使大人。”
“這一票做成了,那雍州武庫裏的寶貝……可就都是我們的了。”
……
黑山縣,城北一處隱秘的宅邸。
這裏是白蓮狡兔三窟中的一處私宅,平日裏鮮有人知。
臥房內,暖香撲鼻。
紅燭高照,將整個房間映照得曖昧叢生。
層層疊疊的粉色紗幔垂落,一張寬大的雕花拔步床上,林玄緩緩睜開了眼睛。
頭痛欲裂。
四肢百骸仿佛被灌了鉛一般沉重,連動一根手指都費勁。
這是哪兒?
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回——破廟、妖女、那個恐怖的黑袍人……
“醒了?”
一道慵懶酥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林玄渾身肌肉瞬間緊繃,艱難地轉過頭。
隻見白蓮正側坐在床邊,早已換下了一身染血的紅裙,此刻穿著一件極薄的白色紗衣。肌膚勝雪,若隱若現,那雙桃花眼中波光流轉,手裏正端著一隻畫著詭異花紋的瓷碗。
碗中盛著一汪碧綠色的湯藥,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吧。”
白蓮笑盈盈地湊近,那股甜膩的幽香再次鑽入林玄的鼻腔。
“這是什麽?”
林玄咬著牙,試圖調動體內的真氣,卻發現丹田空空如也,仿佛被某種力量徹底封鎖了。
“怕什麽?難道本宮還會毒死你不成?”
白蓮伸出兩根如蔥白般的手指,極其強硬地捏住了林玄的下顎,迫使他張開嘴。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根本不容林玄反抗。
“咕嘟。”
那碗腥甜碧綠的湯藥,被她順著林玄的喉嚨硬生生灌了下去。
咳咳咳!
林玄劇烈嗆咳。
隻覺一股冰冷的寒流順著食道滑入胃中,隨即化作無數細小的蟲子,鑽入了他的四肢百骸,最後潛伏在心髒深處。
“你……給我喝了什麽?!”
林玄死死盯著白蓮,眼中滿是怒火。
“沒什麽。”
白蓮隨手將空碗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她俯下身,紅唇幾乎貼到了林玄的耳邊,吐氣如蘭,聲音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苗疆的‘噬心蠱’罷了。”
“子母連心,母蠱在本宮手裏。”
白蓮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銀鈴,輕輕一晃。
叮鈴。
林玄的心髒猛地一陣劇痛,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冷汗瞬間冒了出來,整個人蜷縮成一隻蝦米。
“隻要你乖乖聽話,按時交出甲胄,這蠱蟲便會沉睡,保你身強體健,夜禦十女都不在話下。”
白蓮看著痛苦掙紮的林玄,眼中的笑意更濃了,那是獵人看著獵物入網的滿足感。
“但若是你有二心,或者想逃……”
她伸出手指,輕輕劃過林玄滿是冷汗的額頭,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對情郎低語:
“隻要本宮輕輕搖一搖這鈴鐺,萬蟲噬心之痛,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玄喘著粗氣,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美豔如蛇蠍的女人。
不愧是被係統標注了【極度危險】的妖女。
“你到底想做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