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邊的慕靈汐不由挑了挑眉。
    易清淮瘋了？她這倒是不知道了……最近去了海城一趟，又在鮫人住了一段時間，以至於她對九天玄宗的事情一概不知。
    柳媚兒解釋道：“我以為你不在意了，便沒有告訴你。”
    慕靈汐搖頭：“確實不在意了，他們於我而言就是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隻聽大堂內那人的聲音繼續響起。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聽說易清淮上個月回了易家莊一趟，結果，他突然就發瘋了，屠滅了他易家滿門！”
    “什麽？！”
    這話一說出來，滿堂皆驚。
    一個個駭然的瞪大了眼睛，“什麽？你的意思是說易清淮殺了自己的家人？”
    “可不！”那人點頭，“易清淮親手殺了他自己的祖父、父親和繼母，以及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還要整個易家莊的奴仆丫環，加起來可是有三百多號人呢！”
    “嘶！”
    有人倒抽冷氣，忍不住驚呼出聲：“那確實是瘋了！他這是墮魔了吧！”
    那人說得很是上頭：“他這行徑與魔族有何異？聽說是慕靈汐對他造成的打擊太大了，以至於他道心不穩，墮入了魔道。不過，這事情被九天玄宗壓了下來，所以你們都不知道。要不是我聽我姐夫說起，我也不知道此事。”
    眾人聞言皆是震驚不已。
    有人不屑哧笑一聲：“說起來這事得怪他自己，當初他們那麽欺負慕靈汐的時候，人家都沒有道心不穩，墮入魔道，怎麽他們一下子就入魔了？這心性跟個小孩子似的，還修仙呢，真是害人不淺！”
    “誰說不是呢！”
    眾人議論紛紛。
    慕靈汐聽了，麵色倒是平靜的很，眼裏無波無瀾。
    對於這個結果，她並不意外。
    前世她是偶然間發現易家老祖為了突破境界，打算煉製一把魔劍，但是這柄魔劍需要一個載體，而易清淮是天生的火靈體，用他來煉製魔劍，不僅可以增加魔劍的力量，還能擁有一個厲害的劍靈，可謂是一舉雙得。
    於是易家老祖把目光打到了易清淮的身上。
    雖然易清淮是他的孫子，但易家老祖的孫子可不少，也不缺這一個，況且易清淮隻是一個庶子罷了，培養了他二十年，如今也是他回報的時候了。
    所以易老祖才會給易清淮飛書傳信，讓他回易家莊一趟。
    而易清淮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計劃，隻要為易老祖對他是多有疼愛。
    前世慕靈汐發現了易老祖的計劃後，阻攔了他，沒讓他回去，後來易老祖煉製魔劍失敗，走火入魔，喪失理智，一口氣屠滅了易家所有人，所以在易清淮回去後，才會看到滿地的屍骸，從而怪她的阻攔！
    這一世她沒有阻攔了，沒想到易清淮竟然沒死！
    易清淮竟然還反殺了易老祖，殺了易家所有人，估計是他得知了易老祖的計劃，以及知道了易家沒有一個人對他是真心的……所以他才會在憤怒之下殺了所有人。
    不過，這些都不關她的事。
    她也沒有興趣打聽。
    還有魏宇卿，聽說丹田也是治不好了，如今渾渾噩噩，每天在酗酒。
    眾人提起冷無心時，更是唏噓不已，曾經的絕世天才，如今劍骨丟失，道心破碎，瘋了似的衝進了極寒之域，大家攔都攔不住。
    冷無心嘴裏呢喃著要去感受一下慕靈汐曾經受過的苦，在極寒之域中怎麽渡過去的，結果那些可怕的極寒之氣摧毀了他的經脈，靈力每運轉一周天，便如萬蟻噬心。
    從此——
    他畏寒如鬼，盛夏亦需裹三層狐裘，稍受涼便咯血成冰。
    他修為停滯，每逢陰雨夜，渾身關節結滿冰霜，痛到以頭撞牆。
    曾敬仰他的弟子們，如今隻看到他蜷縮在火爐旁，像條瀕死的狗般發抖……
    最諷刺的是——
    “小師妹……求你……”
    某夜高熱不退時，他竟神誌不清地對著虛空苦苦哀求著：“我錯了……小師妹，你回來好不好……我們這就結成道侶，你說什麽，我都依你……”
    而回應他的，隻有窗外呼嘯的風聲。
    至於林旭陽，他日夜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時而痛哭流涕，時而跪地哀求，卻無人理睬。
    他無數次試圖解釋當年的真相，可再也沒人信他，就像當年……沒人信慕靈汐一樣。
    最終，他瘋了，在一場雨後，徹底消失在宗門……有人說，看見他跳下了九天玄宗後山的思過崖。
    ……
    慕靈汐聽完所有的消息時，隻是淡淡飲了口茶。
    神情不悲不喜，不哀不怒，平靜無比。
    柳媚兒見她如此，便知她是真的放下過去了。
    兩人用完晚膳後，決定在九霄城轉一轉。
    夜市燈火如晝，長街兩側懸滿琉璃燈籠，暖黃光暈將青石板路映得如星河傾瀉。
    沿街小販的吆喝聲與琵琶弦音交織，糖畫藝人手腕翻飛，金燦燦的糖漿凝成展翅的鳳凰。
    慕靈汐與柳媚兒隨著人流緩行，忽見前方聚集著人群——原是西域雜耍藝人正噴出三尺烈焰，赤紅火光映亮圍觀少男少女交握的十指。
    河畔飄來蓮燈，載著未幹墨跡的祈願箋順流而下，偶有大膽的年輕公子將新折的花枝擲向心儀女子的船頭，惹來一陣善意的起哄。
    夜風掠過慕靈汐的袖角，她仰頭望見漫天孔明燈正與星辰共舞，恰如這紅塵百態，明明滅滅都是人間熱鬧。
    慕靈汐走了幾步，停下身來，回首隻見大師姐望著不遠處那對相擁而笑的男女怔怔發神。
    慕靈汐心頭劃過一個念頭，大師姐這是有心儀之人了？
    仙霞宗並沒有不能結道侶的規定。
    隻是一旦結了道侶，就要退出仙霞宗。
    當初她娘就是因為愛上了雲逸仙尊，才會不顧師門阻攔，執意退出仙霞宗，甚至不要聖女的身份。
    但是……哎，自古情關是最難過的。
    慕靈汐搖了搖頭，便收回了目光，也沒有去詢問柳媚兒心中的想法。
    不該她打探的，還是不要隨便打探的好。
    “阿彌陀佛……”
    突然身後響起一聲佛號。
    慕靈汐回頭望去，隻見梵無塵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之中，如孤鶴棲於塵世，不染半分煙火。
    他眉目清冷，似遠山覆雪，一雙眸子澄澈如古井無波，映著世間萬象，卻無一絲波瀾。
    他手持一串烏木佛珠，指尖瑩白如玉，每一粒佛珠在他指間流轉，都仿佛帶著禪意。寬大的白色僧袍隨風輕動，衣袂翻飛間，似有蓮香隱隱浮動，與周遭喧囂格格不入。
    梵無塵抿唇一笑：“慕施主，柳施主，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