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靈汐沒想到她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身中噬血咒的事情，不由微愣，“恩。”
    溫予卿望著她，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靈魂深處。
    她輕輕一歎，聲線裏帶著一絲宿命的悠遠：“罷了，或許……這就是緣份。”
    話音未落，她的目光被慕靈汐腰間的玉牌吸引。
    待看清其上刻印的雲紋與古字，她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訝：“仙霞宗？你竟是仙霞宗的弟子？”
    慕靈汐被她劇烈的反應勾起了好奇，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
    她試探著問：“前輩為何如此驚訝？莫非……您與我仙霞宗有舊？”
    溫予卿緩緩吐出四個字：“我叫溫予卿……”
    “什麽？！”
    慕靈汐如聞驚雷，腦海中瞬間閃過宗門典籍閣中，那被供奉在首頁，筆墨莊重的傳記——開篇便是：第九代宗主，溫予卿，天縱奇才，中興宗門，與魔族冥王大戰七天七夜，後不知所蹤……
    她怎麽也沒想到，典籍裏冰冷的名字，竟會化作眼前活生生的人！
    “您……您是我們第九代宗主！”震驚之下，慕靈汐毫不猶豫，雙膝一彎便要行那最隆重的跪拜大禮：“晚輩慕靈汐，拜見宗主！”
    “不必多禮。”溫予卿衣袖輕拂，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將慕靈汐托起，她搖頭道，“往事如煙，我早已不是宗主了，不過一山野閑人。”
    她語氣淡然，眼中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輕聲問道：“如今的仙霞宗……怎麽樣了，一切都還好嗎？”
    慕靈汐穩住心神，恭敬回道：“宗門一切安好，傳承有序，英才輩出。托您當年打下的根基，如今已是雄踞九州的第一宗門。”
    “好，好，好。”溫予卿連道三聲好，臉上浮現出欣慰與讚賞交織的複雜神情，仿佛一顆懸了百年的心終於安然落下。
    她再次看向慕靈汐時，目光已變得無比柔和，甚至還帶上了一絲長輩的慈愛。
    “算起來，你該叫我一聲太師祖了。”她唇角微揚，“既是我的嫡係血脈傳人，今日遇上，斷沒有讓你被這陰毒咒術奪去性命的道理。”
    話音未落，溫予卿眼神一凜，周身氣息陡然一變。
    隻見她素手輕抬，按在了慕靈汐的胸膛氣海之上。
    下一刻，龐大的靈力從她周身傾瀉而出，盡數灌入到慕靈汐的身體中。
    “溫予卿！你快停下！”
    對麵山峰上的男子見狀，滿目驚駭，頓時衝了下來，抬手就朝溫予卿和慕靈汐拍來，試圖將她們二人分開，然後那狂暴的靈力直將他掀飛了出去，他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予卿……”
    他捂著胸口，緩緩站起身，滿目悲傷。
    “太師祖！您快停下！”慕靈汐此刻怎麽會不明白溫予卿的做法，她這是要用她的命幫自己驅除噬血咒，但是她並不想溫予卿用自己的命來換。
    “我早已油盡燈枯……”溫予卿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秋的池水，不起絲毫波瀾，然而話語中的內容，卻字字千鈞，砸在慕靈汐的心上。
    她聲音悠遠，好似來自九天，“三千年來……在這暗無天日的黑淵境中，我的神魂與修為，早已被歲月一點點磨蝕殆盡。如今的溫予卿，不過是一具憑著一點執念，強撐到如今的殘軀罷了。”
    她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觸碰一縷並不存在的天光，那手蒼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其下淡青的脈絡。
    “油盡燈枯，不外如是。”
    她收回手，對著慕靈汐露出一抹極淡、卻帶著釋然的笑意，“所以，孩子，無需為此感到負擔。就算沒有你今日闖入，我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這具軀殼裏最後的一點餘燼……”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慕靈汐身上，那慈和與決絕交織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身體，看到了仙霞宗未來的嫋嫋香火。
    “……與其讓它在這絕地之中無聲無息地徹底冷卻，不如，用它為你點燃一盞前路的燈，為我仙霞宗，再續上一段傳承。”
    冥淵目光悲傷的望著她：“那我呢！你就這樣拋下我？”
    溫予卿神情冷淡的望著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早就該死了！”
    冥淵一臉受傷之色：“你就這麽恨我？予卿，三千年了，難道你還要執著於正邪之見嗎？”
    溫予卿怒道：“冥淵，你欺騙我的感情，殺我人族弟子，你罪該萬死！”
    慕靈汐恍然，原來這黑衣男子就是典籍中記載的魔族長老冥淵。
    原來當年太師祖和冥淵大戰後，掉進了魔族的黑淵境中，難怪大家都找不到太師祖的身影！
    ……
    溫予卿的手如枯葉般貼在慕靈汐背心，那並非溫厚的暖流，而是決堤洪流般洶湧傾瀉的畢生功力。
    她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聲音卻帶著斬碎一切的決絕：“靈汐，承我傳承……殺了他！”
    磅礴靈力如海嘯般在經脈中奔騰，慕靈汐尚未來得及消化這足以撼天動地的力量，另一道聲音便如九幽寒冰般切入。
    “溫予卿——”冥淵低吼出聲，那雙魔瞳中翻湧著近乎瘋狂的痛楚與嘲弄，“三千年相峙，你竟以為，我願獨活於再無你的世間？”
    他猛地轉向慕靈汐，竟也一掌拍向她周身大穴，精純魔元如黑色的業火，與那浩然靈力悍然交匯！
    “何須她動手！”他縱聲長笑，笑聲中盡是蒼涼與快意，“本尊這就將畢生魔元，一並贈予你！”
    磅礴浩蕩的靈力在慕靈汐體內炸開，化作席卷四肢百骸的滔天洪流。
    她的修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節節攀升，元嬰、化神、煉虛、合道……直至一步跨過渡劫天塹！
    兩個絕世強者的力量，讓慕靈汐瞬間實力飆升！
    若非八荒混元殿在識海中悄然運轉，將這兩股相生相克的力量細細梳理、煉化融合，她此刻早已在這毀天滅地的衝擊下爆體而亡。
    力量在慕靈汐體內奔湧的同時，溫予卿與冥淵的身影正在急速虛弱。
    青絲成雪，容顏枯槁，仿佛三千年的時光在這一刻追上了他們。
    冥淵用盡最後力氣，緊緊握住溫予卿的手：“當年……我沒有屠殺你人族弟子。那件事，真不是我做的……”
    溫予卿回握住他，渾濁的眼中漾開一絲清亮笑意，宛如初見：“我信你。”
    無需多言。
    他願在此陪她三千年孤寂，願在最後時刻陪她共赴消亡，她又怎能不信？
    隻是仙魔殊途，她肩負宗門使命，他亦有魔族立場，往日種種，皆成桎梏。
    而今，桎梏盡去。
    冥淵將她擁入懷中，臉上浮現出跨越千年的滿足與幸福：“卿卿，你真是……太執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