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隻收新鮮的菜，當天摘的！要是昨天的，或者放了一宿的，對不住，您原路挑回去，我不要！”
    人群裏立刻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第二，品相要好！有蟲眼、帶爛葉、蔫了吧唧的，一律不收！”
    這話一出口，底下頓時炸了鍋。
    “這也太嚴了吧？地裏長的東西，誰家地裏沒兩個蟲子？”一個漢子忍不住嚷嚷起來。
    “就是啊陸老板，稍微有點毛病，城裏人不也照樣吃？”
    陸豐聽著，不惱，反而笑了。他把手裏的喇叭放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裏：“各位叔，各位嬸，話不能這麽說。城裏人是吃，可人家憑啥花高價錢，買咱們帶蟲眼的菜？我這鋪子要想長久做下去，靠的就是一個‘好’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你們的菜好，我才能賣上價，你們才能掙到錢。要是頭一天就把招牌砸了，以後誰還來買？到時候吃虧的，是咱們大家夥兒，對不對？”
    一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道理是這個道理，樸實，卻沒人能反駁。
    幾個原本想渾水摸魚的，悄悄把自己筐裏品相差的菜往底下壓了壓。
    “第三！”陸豐豎起三根手指，聲音陡然拔高，“價格統一！黃瓜、番茄就按李大叔那個價，茄子、豆角、韭菜，我也給你們定個公道價。但是！”
    他話鋒一轉，擲地有聲：“我抽一成！這是規矩，誰來都一樣！你們要是覺得不劃算，現在就可以挑著擔子走，我陸豐絕不攔著！”
    一成！
    人群瞬間死寂。
    一成聽著不多，可一想到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菜，還沒捂熱乎就要被分走一份，不少人心裏都犯起了嘀咕。
    就在這當口，李大叔把扁擔往地上一放，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陸老板這話在理！”他扯著嗓子喊，“咱們自己去城裏賣，天不亮就得走，走到天黑能賣出去幾斤？人家陸老板又是擔風險又是費力氣，給咱們找了條活路，抽一成算個啥！我老李頭第一個同意！”
    張老漢也趕緊站出來，漲紅著臉：“我也同意！沒陸老板，我那菜就得爛地裏！”
    有這兩個人帶頭，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的那點不痛快也散了。是啊，跟能實實在在拿到手的錢比，一成確實不算什麽。
    “行！那就這麽定了！”
    “陸老板，您先看我這茄子！保準水靈！”
    陸豐從凳子上一躍而下，拍了拍手，“好，那就按順序來，一個個驗貨！”
    他蹲下身，拿起一根紫得發亮的茄子，從頭到尾仔細看了看，又用指頭輕輕捏了捏，點點頭：“這個行，收。”
    又拿起一把豆角，隻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這豆角老了，筋都起來了，不要。”
    那漢子臉一紅，想分辯兩句，可對上陸豐那不容商量的眼神，最後還是訕訕地把豆角收了回去。
    陸豐就這麽一筐一筐地驗，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直接退回去，半點情麵都不講。
    葉淑蘭在旁邊支了個小桌子，一手算盤一手賬本，忙得不可開交。她偷偷看了一眼陸豐，他專注的樣子，像是戰場上檢閱士兵的將軍，心裏沒來由地一陣踏實。
    這才是做生意該有的樣子。
    不到兩個鍾頭，鋪子門口就堆滿了小山似的蔬菜，綠油油、紅彤彤的，看著就讓人心裏舒坦。
    陸豐直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行了，今天就先收這些。大家夥兒回去吧，明天繼續！”
    拿著錢的村民們個個喜笑顏開，千恩萬謝地走了。
    等人群散去，葉淑蘭才湊過來，壓低聲音，有點擔心：“豐哥，這麽多菜，咱們賣得完嗎？”
    陸豐看著眼前的菜山，咧嘴一笑：“賣不完也得賣。”
    他轉身進屋，從櫃台底下拖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大木板，又找來幾根粗麻繩。
    “淑蘭，搭把手，把這板子立起來。”
    兩人合力把木板立在門口最顯眼的位置。陸豐挽起袖子，拿起毛筆飽蘸濃墨，龍飛鳳舞地在上麵寫了起來。
    “豐盛雜貨鋪——本地蔬菜區”
    “新鮮現摘，假一賠十！”
    “黃瓜一毛五，番茄兩毛，茄子一毛二，豆角一毛，韭菜八分！”
    最後，他筆鋒一轉，在最底下加了一行醒目的大字：
    “買菜送冰塊，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寫完，他退後兩步，眯著眼打量自己的傑作，滿意地拍了拍手。
    “成了！”
    葉淑蘭看著那塊招牌，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崇拜：“豐哥，你這招牌，比街上那些大店鋪的都氣派！”
    “那是。”陸豐得意地一挑眉，“咱這可是正經生意，門麵功夫得做足。”
    話音剛落，街上就有個拎著菜籃子的大嬸路過，被這塊新招牌吸引了過來。
    “喲，陸老板，你這不光賣冰粉，還賣上菜了？這菜看著可真新鮮！還……還送冰塊？”
    陸豐和葉淑蘭對視一眼，都笑了。
    生意，這不就來了。
    太陽剛爬到頭頂，鋪子門口就徹底被人堵死了。
    “給我來兩斤茄子！就那紫的！”
    “這豆角多嫩啊，稱三斤回去炒肉！”
    “韭菜給我來一把，晚上包餃子！”
    葉淑????杆秤使得飛起，一手收錢，一手報數，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臉蛋紅撲撲的，比那番茄還鮮亮。
    陸豐則守在冰櫃旁，掄著冰錐“砰砰”鑿冰，鑿下來一塊，麻利地用油紙包好，遞給付了錢的客人。
    “大嬸，您的冰塊，拿好了！”
    “大爺，您慢走！”
    一個上午，那堆小山似的蔬菜就肉眼可見地矮了一大截。
    陸豐直起腰，捶了捶有些發酸的後背，扭頭看了一眼葉淑蘭。姑娘家眼裏全是光，那股子興奮勁兒，比他還足。
    “豐哥！”她忽然壓低聲音，朝街對麵努了努嘴，“你快看！”
    陸豐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王大富的百貨商店門口，那個賣冰粉綠豆湯的大棚子底下，冷冷清清，隻有三兩個客人在遮陽。
    王大富本人就跟門神似的杵在店門口，一張胖臉拉得老長，兩眼死死盯著這邊，那表情，活像剛吞了一隻綠頭蒼蠅。
    陸豐嘴角扯了扯，沒說話，低頭繼續“砰砰”鑿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