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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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還敢找我們要錢?”
    何長宜真心實意地反問:“為什麽不敢?”
    楊大哥不快地說:“你找我們家要的是哪門子錢?我們又不欠你的!”
    何長宜很好說話,聞言就說:“行,那咱們就算算賬。”
    “八四年我從衛校畢業,被分配到衛生院,剛開始工資隻有五十塊,後來漲到一百五。取中間值,每月工資按一百塊計算,我這些年給你們家至少交了八千塊錢——”
    楊大嫂急忙插嘴:“你住在家裏,吃喝水電不要花錢的呀?”
    何長宜寬容地說:“成,我吃點虧,工資的一半就算是生活費。剩下的四千塊總該還給我吧。”
    楊大哥和楊大嫂對視一眼,再次提起老生常談的話題。
    “把你從小養到大就不花錢嗎?!你應該倒給我們家錢還差不多!”
    又是這套說辭。
    何長宜煩躁地歎了口氣,不打算再和他們糾纏下去。
    她背在身後的手終於拿了出來,比手指更冰冷的是那柄剛剛殺過羊的閃著寒光的剔骨刀。
    “我不是來和你們講道理的。”
    何長宜反手握刀,上前一步,刀尖深深紮進木製圓桌。
    “把錢還給我。或者,我自己來取。”
    麵對一桌子神色各異的人,何長宜忽然露出一個森森的笑。
    “不過,要是我自己取的話,就不一定隻拿四千塊了。”
    楊大哥拍案而起。
    “你還敢威脅我!你——”
    他剛要衝著何長宜撲上來,在所有人都沒看清的情況下,那柄剔骨刀如毒蛇般橫在他的脖頸。
    “別亂動。”
    楊大哥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橫眉豎目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嘴唇微微顫抖。
    何長宜還有心開玩笑。
    “我有點冷,手不太穩,要是不小心劃破喉嚨就不好了。”
    她遺憾地歎口氣。
    “這件衣服我還挺喜歡,濺到血的話很難洗。”
    這話是真的,這是何長宜給自己準備的壽衣,如果原書完結時她依舊沒能擺脫劇情控製的話,這套衣服將會隨著她一起沉入河底。
    楊父楊母都被嚇傻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蔣衛國厲聲喝道:“放開他!楊大妞,你這是在犯罪!”
    何長宜不在意地說:“得了吧,嚇唬誰呢,家庭內部矛盾而已。別說我還沒打他,就是我打了他,公安同誌也不管家暴啊。”
    楊大嫂顫抖著聲音說:“你別殺他,我、我、我這就給你取錢……”
    何長宜衝她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還是大嫂會疼人。別忘了,四千塊錢,一分都不能少哦。”
    楊芳菲藏在蔣衛國身後,表情複雜地看著何長宜。
    大姐她……為什麽突然會變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像是一頭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終於被放了出來,急不可耐要嚐嚐新鮮血肉的滋味。
    讓人毛骨悚然。
    瘋子……
    何長宜注意到楊芳菲的目光,用下巴點了點蔣衛國,好心提醒道:
    “趕緊和這個老東西離婚,再過兩年他身上都有老人味兒了,一晚上要起夜十八次,尿頻尿急尿不盡,吃萬艾可都立不起來,和你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對不起我今天沒心情/狀態不好’。你年紀輕輕的,守什麽活寡啊。”
    楊芳菲小臉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雖然從沒聽說過萬艾可,但蔣衛國本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話。
    “楊大妞,你這樣做隻是圖一時痛快罷了,難道你不打算給自己留條後路嗎?”
    何長宜垮下臉。
    “我早就想說了,別叫我楊大妞,這名字太特麽難聽了。合著給親生女兒起名‘芳菲’,收養的就隨便起個‘大妞’,你們楊家也忒不地道了吧。”
    楊母再次開口,卻是咬牙切齒地重複之前的話。
    “當初在火車站,我就不該把你撿回家!”
    何長宜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你當初要是把我留在原地,說不定過會兒我親生爹媽就找過來了呢。”
    等了等,沒聽到楊母“凍死你”之類的反駁,何長宜有些奇怪地看過去,然而楊母卻有些慌亂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何長宜心中一動,一絲懷疑湧上心頭。
    正當她要進一步追問時,楊大嫂拿著錢從裏屋匆匆走出來。
    “家裏的錢都在這裏了……”
    何長宜打眼一看,就發現錢的數目不對。
    “大嫂,你拿我開涮呐?你自己數一數,這錢有四千塊嗎?”
    楊大嫂窘迫地說:“家裏的錢……都拿去給你大哥領導送禮了……就剩下兩千多……”
    何長宜幹脆利落地一把抓過錢,全部塞進衣服口袋,同時鄙夷地對楊大哥說:
    “提個副科還要送禮,你這個沒用的廢物點心。”
    何長宜的刀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傷痕,但何長宜的話已經將他千刀萬剮。
    楊大哥羞憤至極,氣血上頭,幾乎想要不管不顧地和她拚了。
    但還不等他動手,何長宜收回刀,一腳狠狠地踹在他屁股上,直將人踹得撲到圓桌上。
    叮鈴哐啷一陣響,滿桌碗碟被砸得粉碎,圓桌歪倒,眾人被飯菜濺了一身油漬,狼狽不堪。
    等楊家人想起找何長宜麻煩時,屋子裏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楊母擠開楊大嫂,撲上去檢查楊大哥的身體,
    楊父跳腳大罵:“這就是你非得抱回來的死丫頭!還說什麽以後老了讓她伺候,有她我才要短命!”
    楊芳菲想要尋求蔣衛國的安慰,卻發現他正眼神陰鷙地看向何長宜消失的方向。
    她不安地輕聲喚道:“衛國……”
    蔣衛國回過神來,摸了摸她的頭,像是在摸乖順的小寵物。
    “別怕,她跑不了的。”
    楊芳菲咽下疑問,乖乖地將臉靠在他的手心。
    蔣衛國本來以為要花點時間才能把何長宜揪出來,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會主動出現在他麵前。
    “妹夫,你是不是有事要向我道歉?”
    蔣衛國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他被何長宜用刀抵著後背,挾持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小巷。
    蔣衛國強作鎮定地說:“楊大妞,你脅迫國家幹部是犯法的。”
    何長宜對此嗤之以鼻。
    “那國家幹部誣陷人民算不算犯法?”
    蔣衛國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一下,矢口否認她的指控。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也不明白。”
    何長宜鄙夷地說:
    “裝什麽呢,你這套騙騙楊芳菲這種小傻子也就算了,和我裝什麽無辜?當初不是你約我去地下舞廳的嗎?結果我前腳剛進門,後腳公安就來抓人,天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
    原書中,男主明麵上對女配不假辭色,實則暗自欣賞姐妹相爭的戲碼,享受女主為他爭風吃醋。
    在厭倦了不識眼色的女配後,他設了個小圈套,把“她”引到懸崖邊,然後輕飄飄地推了一把。
    ——蔣衛國邀請楊大妞去地下舞廳跳舞,當她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出現後,便讓事先埋伏好的公安衝進去抓人。
    楊大妞被以流氓罪的名義逮捕,並被羈押在看守所數月,直到檢察院起訴前夕,才以證據不足的理由釋放。
    即使沒有被法院定罪,但她已經牢牢和“女流氓”這三個字綁定起來。
    有時嬌妻文的男主惡毒起來比某點種馬男更令人作嘔。
    一夜之間,楊大妞身敗名裂,臭名遠揚。
    作為眾所周知的“蕩|婦”,所有人都可以朝她吐唾沫砸石頭。
    而男人們更是把她當成人盡可夫的表子,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對她動手動腳。
    絕望中,楊大妞選擇了跳河,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冰冷的河水,沉下去的是楊大妞,當再次浮起來時,軀殼的主人變成了何長宜。
    “蔣衛國,你可真夠心狠手辣的,給了公安多少好處才讓他們配合你抓人啊?國家給你權力是用來讓你陷害大姨子的嗎?我連男人的手都沒拉過,就被蓋上一頂女流氓的帽子,這不是要逼人去死嗎?你家的門要是半夜被敲響了,外麵站著的都是排隊討債的鬼吧。”
    蔣衛國被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還是一口咬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何長宜毫不意外,她早就預料到了蔣衛國不會承認。
    “得虧你當時親筆寫的便條我還留著,要不然這事兒就真說不清了。”
    她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在蔣衛國眼前晃了晃,在他劈手要奪時,敏捷地躲開。
    蔣衛國擔心與楊大妞單獨見麵被人看到留下話柄,又不放心讓第三人傳話,還怕她不來地下舞廳,便寫了一張便條塞給她,還囑咐她看完燒了。
    何長宜炫耀似的揮了揮手中的便條,夜色中,信紙上某機關單位的紅色抬頭顯眼極了。
    “幸好我沒聽你的,要不然還證明不了國家幹部陷害人民群眾呢。”
    蔣衛國的臉色終於變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何長宜笑眯眯的,看起來又乖又甜,但說出的話卻完全不是那回事。
    “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再給我掏一萬塊錢當作賠償。”
    蔣衛國從嗓子眼擠出一句咆哮。
    “你在癡心妄想!”
    何長宜挑眉。
    “哦,你不願意?那咱們直接紀|委見吧,聽說紀|委老大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正琢磨怎麽收拾你呢。我一個實名舉報蔣衛國同誌濫用公權誣告陷害,他還不得樂開花啊。”
    何長宜轉身就走,沒走幾步,身後傳來蔣衛國嘶啞的聲音。
    “等等——”
    她腳步不停,忽然聽到“撲通”一聲,轉頭一看,蔣衛國跪在地上,眼中滿是恨意。
    砰。
    砰。
    砰。
    三個響頭磕下去,蔣衛國的腦門肉眼可見就紅腫起來。
    要不怎麽人家能當男主呢,能屈能伸啊,何長宜心中驚歎,同時還不忘提醒道:
    “還有一萬塊錢呢。”
    蔣衛國難堪地說:“我現在手頭沒有那麽多的現金,需要籌錢……你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就把錢拿給你。”
    何長宜斷然拒絕。
    “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你怕不是帶錢來找我,而是帶著公安來抓我吧。蔣衛國,你差不多就得了,還指望我同一個當上兩次嗎?”
    即使被說中了心中所想,蔣衛國也咬死不認。
    “你想多了,家裏沒那麽多現錢,最多隻能給你五千,剩下的得等明天銀行上班拿存折去取……”
    何長宜從善如流。
    “成,那你先給我五千,剩下的也不必去銀行取,寫個九分利的借條,我要是被找麻煩,你就準備還錢吧。”
    九分利???
    就算是高利貸也沒有這麽黑的!
    蔣衛國幾乎要咬碎一口牙,從嗓子眼擠出話來:
    “好,就按你說的來……”
    何長宜拿到錢和借條後消失在夜色中,當看不到她的身影後,蔣衛國撲向座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是我……你立刻派人去抓一個人,不計代價……什麽理由?搶劫勒索算不算?……明天不行,必須是現在,馬上!”
    深夜,無數人行動起來,城裏的旅館招待所被檢查,出城的道路被設卡,就連睡在橋洞的流浪漢都被一個一個拿手電筒晃臉。
    從上空往下看,一張嚴密的大網覆蓋了全城。
    出城的車輛被攔在高速路口,幾名穿著製服的人正拿著複印的黑白照片進行對照。
    出租車司機不耐煩地拍著方向盤,不耐煩地罵道:“一天天的沒事找事,大半夜查車,有病吧。”
    有人走過來敲了敲車窗,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明豔而冷酷的美人臉。
    雪白麵孔,烏黑眉毛,鮮紅嘴唇,剛過耳的短卷發,以及男式的寬肩西裝。
    工作人員看得一愣,聲音也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你叫什麽名字?”
    短發女人勾起紅唇。
    “何長宜。”
    出租車駛離關卡,司機和這位大手筆包車的豪客套近乎。
    “姑娘,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後座,女人正慢條斯理地將一張皺巴巴的空白信紙撕得粉碎,車窗大開,紙屑被冬夜寒風卷得不見影蹤。
    她轉過頭,目光與司機在後視鏡中對上,冬風吹動她的卷發,雪白的臉像是冰雕的。
    “峨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