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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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務員的話音未落,候車廳內轟然吵鬧了起來。
    “什麽意思啊,之前不是不管行李重量嗎?怎麽突然就要查了?”
    “我們大夥兒這麽多行李,三十五公斤怎麽夠?起碼得五十公斤吧!”
    “五十?一百公斤都不夠!”
    “同誌,你們火車站事先也不通知行李限重,大家夥兒都沒個準備,您看都要發車了才提這事兒……要不這回就算了吧,下次,下次我們肯定按限重的來……”
    站務員被七嘴八舌的倒爺們圍住,吵得他耳朵都是嗡嗡的。
    “誰說沒通知行李限重了?我們車站一直規定的都是單張車票攜帶重量不得超過三十五公斤,誰讓你們要帶那麽多行李?趕緊過秤,沒過秤的一律不準上車!”
    倒爺們怨聲載道,語言不通的老外在弄清發生了什麽後,迅速露出滿臉愁容。
    這趟車是國際列車,路途遠耗時長,收取的行李超重費可不低,搞不好這一趟收入的五分之一都要貢獻給火車站。
    有人抱怨道:“我們大夥兒那麽多貨,得交多少超重費啊!”
    站務員不客氣地說:“就是因為你們老是帶太多行李才要過秤!”
    候車廳裏鬧哄哄的,有人吵,有人罵,有人抱怨,還有人給站務員遞煙說好話,試圖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先放大夥兒一馬,要不然,先放他一馬也行啊。
    一片混亂中,何長宜謔地站起身來。
    她沒有像其他倒爺似的去和站務員糾纏,而是手腳麻利地打開包得嚴嚴實實的行李袋,從裏麵扯出一件皮夾克,二話不說就往身上套。
    她在批發皮夾克時考慮到斯拉夫人的普遍體型,選了最大號的尺碼,此時可以輕鬆疊穿在冬衣外。
    一會兒工夫,何長宜就往身上套了五六件皮夾克,上半身像是穿著鎧甲的拳擊手,兩隻胳膊繃成一條直線,沒辦法打彎。
    在暖氣不足的火車站裏,她腦門上都是熱出的汗
    一套皮夾克足足有三斤重,往身上套上五件皮夾克,就可以給行李減重十五斤。
    旁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腦子轉的快的人立刻就模仿起了何長宜,手忙腳亂地把衣服往身上套,將自己穿成個圓滾滾的球。
    其他人反應過來,也趕緊往身上套衣服。
    一時間,整個候車廳裏都是瘋狂疊穿衣服的倒爺。
    直到實在套不下更多衣服,何長宜才將行李袋重新打包好,拖著行李袋走到最前方,衝站務員說:
    “同誌,我來過行李。”
    站務員目瞪口呆,看看上半身臃腫不已的何長宜,再看看癟了不少的行李袋,忍不住豎起一個大拇指。
    “姑娘,可真有你的!”
    行李袋過秤,磅秤的指針在二十公斤的刻線處左右搖晃。
    站務員搖搖頭:“才二十公斤,你費這麽大事兒,這不是白折騰嘛,這行李原本也不超重啊。”
    何長宜衝他一樂,沒多解釋,就站在磅秤旁,對朝這邊看過來的中外倒爺們喊道:
    “有償幫帶行李,200塊錢15公斤,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倒爺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年輕男人響亮地應了一聲:“我要了!”
    他拿著十件皮夾克和二百塊錢遞給何長宜,她收錢辦事,立刻就把皮夾克算在自己的行李裏。
    這次,磅秤的指針穩穩的停在了三十五公斤的刻線。
    站務員嘖嘖稱奇,原來還能這麽幹啊,這女倒爺可真機靈,沒上車就賺了一筆小錢。
    其他人受到啟發,也紛紛在候車廳裏找人幫帶行李。
    不過這趟車的乘客大多都是來往鍾峨的倒爺,個個行李超重;而少部分公幹和旅遊探親的,也客串了一把倒爺,能幫忙帶行李的寥寥無幾。
    有的倒爺在交完超重費後,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火車站的這幫家夥可夠真心黑的,我這一趟掙的辛苦錢都給他們拿去了!你說那姑娘喊價的時候,我怎麽就猶豫了?要不然多少還能省點錢呢!”
    “嗨,還不是那二百塊鬧的,要是便宜點我也就答應了。二百塊?兩件皮夾克賺的錢全搭進去,擱誰不心疼啊……”
    “最後給火車站交的超重費更多!”
    “沒轍,人家定的二百塊的價格就是讓你肉疼,但咬咬牙吧,也還能接受。你說,這麽厲害的姑娘,以前怎麽沒見過呢?”
    “我看這姑娘是個人物,以後打交道的機會多著呢……”
    被評價“是個人物”的何長宜,此時正扛著巨大的行李袋,在人流的裹挾下艱難地擠上了火車。
    這趟列車是峨羅斯的,車廂過道狹窄,僅供一人通過,偏偏上車的人都扛著小山似的行李,將過道堵得像後世的京城早高峰,螞蟻來了都得踮腳側身。
    何長宜買的是硬臥車票,費了老大勁兒才拖著行李從人堆擠出來,找到車票上顯示的包廂位置。
    與國內綠皮火車不同,峨羅斯車的硬臥車廂是四人一間的包廂,類似於後世的軟臥。
    何長宜打開門,卻發現屬於她的鋪位上堆滿了行李,一直頂到了天花板。
    下鋪同樣也塞滿了行李,僅留出一小塊兒供人睡覺的位置。
    一個矮胖凶相的中年男人正歪在下鋪,叼著煙吞雲吐霧。
    包廂門被打開,他斜著眼,上下打量來人。
    何長宜把行李扔到身前,抬起下巴點了點上鋪,不客氣地說:
    “誰的東西放我鋪上了?趕緊挪開!”
    中年男人“喲”了一聲。
    “小娘們還挺厲害啊,哪兒的啊?自己一個人來的?”
    何長宜不答反問:“問那麽多幹什麽,是你的東西吧,你挪不挪?不然我就自己動手了!”
    中年男人坐直了起來,盯著何長宜,威脅似的說:
    “小娘們這麽凶幹什麽?這火車要走六天六夜,你這樣的能全模全樣到莫斯克?大家難得有緣坐一趟車,都是鍾國人,你得互幫互助,懂不懂道上的規矩?”
    何長宜翻了個白眼。
    “什麽道上的規矩,我隻知道火車的規矩是按票就座,買了哪個鋪位的票就坐哪個鋪位,管好自己,別亂占別人的位置。”
    “你是自己搬,還是我替你搬?”
    何長宜的嗓音清亮,聲音拔得高,周圍幾個包廂的人聽到後都湊過來看熱鬧。
    “什麽情況,誰又占誰位置了?”
    “哎,這不是二百塊幫帶行李那女的嗎?”
    “這娘們潑辣,不是個好惹的。”
    “姓賴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下有好戲看了……”
    中年男人臉上掛不住,騰地站起來,腦袋差點磕到上鋪床板。
    “你個小娘皮嚇唬誰呢?是不是想挨打了?狗日的敢威脅老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在眾人的驚呼中,他揮著拳頭衝到何長宜麵前,卻尷尬地發現自己比她矮了一頭,隻能仰頭看人。
    送上門的沙包,何長宜抬手便是直拳爆肝,在對方疼得弓腰如大蝦時,又是一記幹脆利落的膝撞。
    中年男人隻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便痙攣著身體倒在地上抽搐。
    圍觀人群甚至沒反應過來,幾個熱心腸的人還打算上前幫忙,見狀都是一愣。
    幾個原本輕蔑地稱呼何長宜為小娘們的男人,此時震驚而敬畏地看著她。
    何長宜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伸手卡住中年男人的腋下,將他拖到包廂外,啪地關上門,同時隔絕了其他人探究的視線。
    過了片刻,包廂門打開,幾個行李包被丟到中年男人的身上。
    啪,門又關上了。
    圍觀群眾終於找回了舌頭。
    “這年頭可真夠亂的,女人比男人還狠。”
    “武俠小說不是寫了嗎,行走江湖的女人、小孩和老人都是不好惹的,沒點絕活誰敢出來混……”
    “都小點聲,你們是怕她聽不到嗎?”
    車門隔絕了外麵的吵鬧聲,何長宜挽起袖子,將行李袋往床板下塞,實在放不下的就堆在鋪位上當褥子和枕頭。
    火車鋪位上的床品髒而舊,不知多久沒有換洗,泛著黑乎乎的油光,還有讓人不能細想的異味,實屬蟑螂聖地,人類煉獄。
    車廂裏燈光昏暗,氣味渾濁,一想到要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上六天六夜,饒是以何長宜的忍耐力,也不由得感覺難熬。
    這時的火車窗戶還是可以打開的,何長宜用力將鏽蝕的車窗由上往下地壓下來,冰冷的空氣流進車內,讓人頓覺頭腦一清。
    “嗚”的一聲鳴笛,火車緩緩開動,響起了峨羅斯風格的音樂。
    車廂左搖右晃,這時,包廂門突然打開,小心翼翼地探進來一個腦袋。
    “姑娘,我們能進來住嗎?這是我的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