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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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波也隻能安下心,耐著性子在一旁等待。
    他挪到牆邊,靠著一個放滿藥瓶的玻璃櫃,又摸出一根煙點上,煙霧緩緩升騰,模糊了他略顯疲憊卻銳利依舊的眼神。
    此刻在王濤心裏,幫張美雲塗指甲油儼然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優先級高於一切。
    好在眼下日頭剛偏西,時間尚早,尋找胡建軍的事確實還不算十萬火急。
    誰能想到,王濤這樣一個虎背熊腰、拳頭上能站人的壯漢,在搓指甲、塗指甲油這類精細活兒上,竟然有著超乎想象的耐心和細致。
    他蹲在張美雲座椅前,龐大的身軀蜷縮著,像一頭溫順的巨熊。
    張美雲那十根青蔥如玉的手指,他竟然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地折騰了四五十分鍾,還沒完全搞定。
    他時而湊近了仔細端詳指甲的弧線,時而用銼刀極其輕柔地打磨,塗抹指甲油時,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手一抖畫歪了。
    就連旁邊那個被砍傷的病人,張雅麗都已經給他縫合包紮完畢,清理好器械了,王濤這邊的“美甲工程”還沒竣工。
    張雅麗摘掉沾了點點血跡的橡膠手套,扔進垃圾桶,又用消毒液噴了噴手,這才慢悠悠地走過來,對劉波說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著去狗哥的狗場找胡建軍?”
    “你怎麽知道?”
    劉波正準備彈煙灰的手頓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
    這可是他這兩天絞盡腦汁,結合胡建軍遺落的那個日記本裏的蛛絲馬跡,反複推敲才得出的結論。
    張雅麗走到水池邊,一邊慢條斯理地衝洗著雙手,水聲嘩嘩,一邊透過麵前的鏡子看著劉波,緩緩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推測他在瘋狗那邊的狗場。我知道,是因為我無意中發現,他倆竟然是表兄弟。”
    她關上水龍頭,用紙巾擦幹手,轉過身,倚著水池邊緣,繼續道:“我也是偶然間才知道的,之後才特意留心觀察他們。這些年,他們兩個人在表麵上打得你死我活,你來我往,今天你掃我的場子,明天我砸你的地盤,鬧得不可開交。但你仔細分析就會發現,那些衝突造成的損失都非常表麵,非常有限。反而,他們借著互相爭鬥的由頭,倒黴的是夾在中間的其他勢力,順手就把別人的地盤給蠶食了。這麽些年鬥下來,他們倆不但沒傷筋動骨,地盤反而越來越大,手下的人也越來越多。凡是跟他們有競爭或者利益衝突的,多多少少都受了波及。”
    “所以,眼下胡建軍栽了跟頭,能投奔、也敢收留他的地方,恐怕隻有瘋狗的地盤了。”
    張雅麗最後總結道,語氣篤定。
    劉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煙。在那個日記本裏,胡建軍確實頻繁提到“表哥”,今天幫表哥打了誰,明天和表哥合作幹了什麽,他一直琢磨這個神秘的“表哥”究竟是誰,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平時跳得最凶、看似和胡建軍勢同水火的瘋狗!
    這層關係隱藏得可真夠深的。
    現在回想起來,最初胡建軍放出誘餌引得眾人爭奪時,瘋狗確實是第一個跳出來攪混水的,很可能就是故意為之,目的是引其他人入局,混淆視聽。
    “不對呀,”劉波沉吟片刻,忽然提出疑問,眉頭緊鎖,“如果胡建軍和瘋狗真的彼此信任、深度合作,那胡建軍完全可以直接借助瘋狗的力量迅速翻盤,滅了李飛,奪回他失去的一切。何必像現在這樣東躲西藏?”
    表兄弟固然是親密的親戚關係,但在巨大的利益麵前,這種關係往往並不牢靠。這次十幾個老大的混戰,瘋狗損失也不小,傷了不少小弟,花了很多錢,到最後對付他劉波的時候,明顯都有些後勁不足了。
    “他們之間怎麽可能百分百信任?”張雅麗嗤笑一聲,臉上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揶揄笑容,手指輕輕敲著水池台麵,“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在雙方實力相差無幾的時候,合作共贏、共同發展還有可能。但一旦出現能一口吞掉對方、徹底獨大的機會,你們男人,真的甘心和別人平分天下嗎?”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有些深邃:“我猜,現在的胡建軍,恐怕已經被瘋狗控製起來了。最有可能的是,瘋狗會想方設法榨幹胡建軍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如果瘋狗還念一點舊情,或許會留他一條命,給他點錢讓他滾回老家隱姓埋名過日子。要是瘋狗心狠手辣一點,等所有好處到手,直接來個毀屍滅跡,也不是沒可能。”
    這時,王濤終於將張美雲最後一根手指的指甲油塗抹均勻,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隻手,對著光線看了看,滿意地鬆了口氣,這才抬起頭,一臉認真地插話道:“如果是波哥,我成了胡建軍那樣,我哥一定會傾盡所有幫我報仇,想方設法把我再扶起來!”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信念。
    張雅麗聞言,隻是“嗤嗤”低笑了兩聲,目光在王濤和劉波之間轉了轉,意味深長地說道:“那誰知道呢?人心隔肚皮。”
    “我知道。”王濤一字一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劉波,沒有任何猶豫。
    劉波被王濤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著搖了搖頭,沒再繼續糾結這個假設性的問題,把話題拉回正軌:“所以說,我們更得盡快找到胡建軍了。要是讓瘋狗順順利利地拿到胡建軍藏著的那些好處,就等於是在資敵,給他時間喘息、發育。等他緩過勁來,下一個倒黴的,肯定是我們。”
    王濤重重地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哥,有計劃了嗎?”
    “原本以為他們隻是鬆散合作,我隻有五成把握。現在知道他們是表兄弟,這層關係更緊密,但也可能更脆弱,我的把握反倒提到了七成。”劉波毫不避諱地在張雅麗麵前說出自己的打算,眼神變得銳利,“胡建軍手裏藏著的那些東西,我們必須拿下,不能落在瘋狗手裏。”
    “嗯,哥,反正我都聽你的。”王濤毫不猶豫地應道,站直了身體,一副隨時準備出發的架勢。
    “那行,你等一下和……”劉波湊近王濤,壓低聲音,大致將需要王濤去做的具體事情交代了一遍。他的語速很快,但條理清晰。
    王濤聽完,咧了咧嘴,表情有點古怪:“雖然說這法子有點惡心……但之後我肯定得加倍吃回來補上!哥你放心,我今天晚上一定讓他們那邊雞飛狗跳,不得安生。”
    “嗯,記住,一切小心。”劉波拍了拍王濤結實的肩膀,認真地叮囑道,“如果發現情況不對,有危險,就不要硬來,千萬別冒險。能摸清大概情況就行,這次搞不定,咱們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別把自己給栽進去了。”
    “嘿嘿,哥,這個你就放一百個心吧,”王濤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胸脯,“打不過我還跑不過嗎?保命第一,我懂。”
    交代完畢,劉波站直身體,目光轉向一旁的張雅麗,臉色比剛才和王濤說話時嚴肅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種鄭重的意味。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我劉波,就算窮死、餓死,也絕不可能用自己兄弟的命去換前程、換利益!”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鏗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什麽:“如果有一天,我劉波喪心病狂到了那種地步,做出那種豬狗不如的事情,就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話音未落,他猛地抬起緊握的右拳,那拳頭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帶著一股凶悍無匹的氣勢,狠狠地砸向麵前那張不鏽鋼材質的看診桌!
    “砰——!”
    一聲沉悶震耳的巨響在診所裏炸開!隻見那結實的不鏽鋼桌麵,竟然被他這一拳硬生生砸得向下凹陷下去,形成了一個清晰的拳印,桌腿都跟著劇烈搖晃了一下,桌上的筆筒、病曆本等雜物嘩啦啦跳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拳,蘊含的力量和決絕,震得在場包括張雅麗和王濤在內的幾個人都是耳中嗡嗡作響,心跳漏了一拍,一時間都有些發懵。
    等他們從這震撼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劉波不知何時已經轉身離開了,隻留下診所門口微微晃動的門簾,以及那張嚴重變形、宣告報廢的看診桌。
    過了好一會兒,診所裏還彌漫著那一拳帶來的餘威和淡淡的金屬變形氣味。
    張雅麗緩緩走到那張塌陷的桌子前,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觸摸著那個清晰的拳印凹坑,眼角微微跳動了幾下,掠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
    隨後,她抬起腳,不太用力地踢了踢還在旁邊望著門口發愣的王濤的小腿。
    “還傻站著幹啥?”她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清冷,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點什麽,“幫我把這破桌子丟掉,去外麵家具店,給我重新買一張結實點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