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什麽，隻是在祠堂罰跪而已。”
    裴文軒話音剛落，就見崔顥之周身的氣壓驟然沉了下去。
    原本他清雋眉眼間那點慣有的溫和與疏離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厲的寒色。
    墨色的眸子裏像是淬了冰，以往平和的目光此刻銳利如刀，直直落在裴文軒身上，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大理寺門前徐徐得風似乎都停了，連周遭路過的小吏見此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紛紛放緩腳步遠遠繞開。
    崔顥之的指節微微泛白，放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連呼吸都比往常深了幾分。
    他從不是會輕易動怒的人，可聽到“祠堂罰跪”四個字時，心口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又悶又澀。
    雲舟該有……多難過？
    裴文軒被這眼神看得心頭一凜，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從未見過崔顥之這般模樣，往日裏這位小崔大人心性沉穩，哪怕麵對再棘手的命案，也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此刻他眼底的怒意滿的幾乎要溢出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將人撕碎。
    “崔、崔大人，您別誤會！”裴文軒慌忙擺手，聲音都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忌憚，“不是懲罰，就是母親覺得他最近總往外跑，讓他在祠堂靜一靜，反思一下……”
    他越說越沒底氣，眼神躲閃著不敢與崔顥之對視。
    心裏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不過是個外室生的兒子，崔顥之為何這般動怒？難道那些流言竟是真的？
    可崔顥之是什麽身份，怎麽會對一個男子……
    “靜一靜？”崔顥之的聲音冷得像冰，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裴府的‘靜一靜’，就是讓雲舟在祠堂裏罰跪？”
    他往前逼近一步，周身的氣勢更盛，裴文軒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明明是在夏日他後背竟滲出了一層薄汗。
    “裴雲舟是我的救命恩人，”崔顥之的語氣異常嚴肅，每一個字都清晰而堅定，“在我心裏，他與我的兄弟無異。”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狠狠砸在裴文軒心上。
    他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震驚——崔顥之竟真的把裴雲舟當兄弟？
    “裴府是他的家，我本不該多管，”崔顥之的目光依舊銳利，話裏卻帶著隱晦的警告，“可若是有人故意苛待，讓他受了委屈……”
    他沒有說下去，可那未盡之語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裴文軒心裏一寒，瞬間明白了——崔顥之這是在警告他，若是裴家敢為難裴雲舟，就是和他崔顥之作對！
    他連忙躬身，語氣裏滿是討好：“崔大人放心！是我誤會了，回去我就跟母親說，讓雲舟趕緊從祠堂出來！以後我們一定好好待他，絕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崔顥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就往停在街角的馬車走去。
    那背影依舊挺拔，卻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冷意。
    裴文軒站在原地看著他的馬車駛遠，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濕。
    他擦了擦額角的汗，心裏滿是忌憚——看來要告訴母親以後對裴雲舟得收斂些了，崔顥之這棵大樹，他們裴家可惹不起。
    崔顥之剛坐上馬車，就迫不及待地吩咐車夫：“去裴府。”
    他要立刻見到雲舟，要說清楚自己不是要和他斷交，自己隻是有一點點混亂……
    可馬車剛走了沒幾步，秦風的聲音就在窗口處響起：“公子小廝來報，太子殿下出宮了，大人讓您速速歸府。”
    崔顥之的身體猛地一僵，眼底的急切緩緩消散。
    太子殿下這個時候突然到訪，定是有要緊事。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對雲舟的擔憂，“不去裴府，回家吧。”
    馬車調轉方向，朝著崔府疾馳而去。
    崔顥之坐在車廂裏，蹙起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
    一路心神不寧，直到馬車停在崔府門口，崔顥之才收斂心神，快步往裏走。
    剛進府門，管家就迎了上來，低聲道：“大人，太子殿下和老爺正在書房等著您呢。”
    崔顥之點點頭，徑直往書房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父親的聲音，帶著幾分嚴肅：“……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謹慎行事。”
    他輕輕敲門，裏麵傳來太子的聲音：“進來。”
    推開門，就見太子蕭承煜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一身常服卻依舊難掩周身的貴氣。
    父親崔鶴齡坐在主位上，眉頭微蹙，神色凝重。
    “太子殿下萬安。”崔顥之躬身行禮，隨後又對著父親的方向微微俯身。
    太子蕭承煜看向他的眼神很親近：“顥之你可算回來了。我今日來，是有件大事要跟你和舅舅商議。”
    崔顥之走到一旁坐下，頷首道：“殿下請說。”
    “明日早朝，我打算將孫啟受嫻妃娘娘母家——英國公府指使貪汙受賄的證據上奏父皇。”蕭承煜的語氣異常堅定，“另外，孫啟的死因，你們查到多少了？”
    崔顥之心裏一凜，沉思片刻回道：“孫啟的直接死是被人用匕首刺死，但他早就身中劇毒。而且我查到，孫啟死前曾與英國公府的人有過接觸。”
    蕭承煜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很好。明日早朝，我會將貪汙受賄的證據呈上，你則趁機將孫啟的死因上奏，把矛頭引向英國公府和蕭承澤。”
    崔鶴齡皺著眉，沉思道：“殿下，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英國公府勢力龐大，嫻妃娘娘又深得聖寵，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恐怕會打草驚蛇。”
    “舅舅放心。”蕭承煜的語氣帶著幾分胸有成竹，“我手裏的證據足夠確鑿，而且孫啟的死，隻要顥之能把線索引到英國公府，父皇定會派人徹查。到時候，四弟和英國公府就算想脫身也沒那麽容易。”
    崔顥之沉吟道：“表哥，孫啟的死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指向英國公府，若是貿然上奏，恐怕會被他們反咬一口。”
    “我知道，”蕭承煜微微一笑，“所以我需要你在早朝上，將查到的線索一一列出，讓父皇和眾大臣都覺得英國公府有重大嫌疑。剩下的，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