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淮陽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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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 木鵲驚變
    淮陽塬的春耕時節總是裹著沙塵,慕容昭勒住韁繩時,指節被風磨得發紅。
    她望著塬頂,那尊三丈高的木鵲雕像。
    傳說這是魯班第七代傳人用百年柘木雕成,雙翅展開恰好丈量出十裏軍田的邊界。
    "昨夜子時,守田人聽見木鵲啼血。"
    流民首領張破虜的聲音混著砂礫,"今晨就發現翅根被人鋸了。"
    他舉起半截榫頭,斷口處新鮮的木刺在陽光下泛著詭異青紫。
    慕容昭俯身觸摸雕像基座,指腹傳來細微震動。
    她突然抽出金簪刺入鵲眼,機括彈開的瞬間,二十年前的田契帛書如雪片紛飛。
    羊皮地契上的朱砂界標,分明比現界碑偏西三十丈。
    "好個移花接木。"她撚起一片沾著黍米漿的帛片。
    "用陳年米膠粘合新契,怕是等春雨泡爛舊契,這萬畝軍田就要改姓了。"
    話音未落,東邊田壟突然騰起黑煙,銅鑼聲撕開塵霧:"官軍燒田了!"
    三百流民像受驚的田鼠從溝壑中竄出,手中的耒耜反射著冷光。
    慕容昭看見官軍馬隊掠過麥田,為首者揮動的火把上纏著青綾,那是琅琊王氏的標記。
    當馬蹄踏過界碑時,她終於看清碑文被重新鑿刻的痕跡。
    "且看天火!"慕容昭揚手擲出藥囊。
    硫磺粉在旗杆頂端爆燃,將王氏士兵的麵甲照得通紅。
    流民們突然調轉方向,用耜柄中彈出的鐵鉤勾住馬腿。
    二十年前埋設的捕狼陷阱,此刻發出嗜血的呻吟。
    張破虜扯開衣襟,後背的刺青在火光中顯現,那竟是木鵲當年丈量田畝的原始圖譜!
    慕容昭的金針劃過皮膚,墨色線條間滲出鮮血。
    "原來魯班傳人,早將真圖刻在守田人血脈之中。"
    第二幕 魚鱗詭冊
    三更時分,慕容昭在軍帳中展開七丈素絹。
    她用磁石擺出二十八宿方位,將流民口述的田界用朱砂標注。
    當繪製到東北角時,筆尖突然不受控地歪斜,墨汁在絹上洇出猙獰的鬼麵。
    "有人在田裏埋了厭生之物。"她將羅盤貼近地麵。
    磁針瘋狂旋轉,"是前朝的五銖錢陣。"
    拂曉時分,士兵們從三丈深的地下挖出青銅甕。
    裏麵密密麻麻的五銖錢,排列成北鬥七星。
    冉閔提著沾露的陌刀掀帳而入:"這些錢幣邊緣為何有穀殼壓痕?"
    慕容昭用銀針挑開綠鏽,露出錢眼處殘留的粟米。
    "他們在丈量時以錢為尺,穀為碼。一粟之距,二十年便差出三十丈。"
    烈日當空時,慕容昭站在木鵲殘骸上操縱渾天儀。
    銅勺的影子投在素絹上,與張破虜背上的刺青逐漸重合。
    突然,西南方向的田埂竄起幽藍火焰,丈量用的準繩瞬間化作灰燼。
    "是磷火!"她抓起一把焦土嗅聞,"骨粉混著硫磺,有人不想讓我們看見..."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她發現燃燒的灰燼在絹帛上恰好拚出"王"字。
    當夜暴雨傾盆,慕容昭冒雨衝進泥濘的軍田。
    銅製量天尺插入水窪的刹那,她摸到地底交錯的陶管。
    那是王氏私建的暗渠,正在悄無聲息地改變地表紋路。
    雨水衝刷出的溝壑,赫然是重新排布過的阡陌圖騰。
    第三幕 青鋒裁土
    鑄鐵爐的火光,染紅了淮水。
    慕容昭將收集的斷劍投入熔爐,銅汁在範模中流淌成狹長的青苗劍。
    冉閔割破手掌將血抹在劍脊,古老篆文在火光中浮現:"劍鋒所向,皆為漢土。"
    頒發鐵劵那日,三千流民跪在重新豎立的木鵲雕像前。
    慕容昭注意到有個老農,始終緊攥著發黴的穗頭。
    他腳邊的陶罐裏,二十年前的陳種正在發芽。
    "將軍可知,這青苗劍缺了道魂?"老人突然開口。
    冉閔解下佩劍擲入熔爐,火星迸濺成北鬥形狀。
    老鐵匠突然跪地高呼:"這是前趙宮廷的百煉鋼紋!"
    慕容昭用金針挑起一片浮渣,在放大水晶下看見微雕的蟠龍。
    那本該隨著洛陽大火,湮滅的皇室印記。
    當第一百把青苗劍淬火完成時,暴雨中的淮陽塬響起驚雷。
    慕容昭看見新鑄的劍身上,雨水衝刷出的鏽跡竟勾勒出前朝田製圖。
    而在圖紙邊緣,隱約可見"冉氏承天"四個被刻意抹去的銘文。
    第四幕 鐵甲生禾
    解甲儀式選在春分日出,九百老兵跪在剛翻新的軍田前。
    鎧甲放入熔爐的瞬間,慕容昭嗅到熟悉的血腥氣,那是廉台之戰特有的鐵鏽味。
    突然有個獨臂士卒痛哭失聲,他的胸甲內襯掉出半截竹簡。
    "建武三年,撫恤田三百畝..."慕容昭撫摸著竹簡上的刻痕,"但這些田畝從未登記在冊。"
    她掀開士卒的衣領,頸後烙印的"丙七"編號讓她瞳孔驟縮,這是前趙處置戰俘的標記。
    次日清晨,慕容昭帶著渾天儀來到界碑處。
    當銅勺的影子指向參宿時,她挖出三具身裹前趙軍服的骸骨。
    骸骨掌心的銅鑰匙,打開了王氏祠堂地窖裏的鐵箱,露出堆疊的冒名田契。
    冉閔將最後一塊甲片投入熔爐時,鐵水突然凝成麥穗形狀。
    慕容昭在沸騰的銅汁中看見浮起的玉玨,那是她當年在東晉皇宮見過的樣式。
    風卷著灰燼掠過新耕的田壟,二十年的陰謀與八百畝謊言,終於在此刻塵埃落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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