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鹽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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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鹽傾城
    凜冽的北風,卷起幹燥的鹽粒,在焦黑的土地上打著旋。
    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無數細小的,鬼魂在嗚咽。
    夕陽的餘暉,給這片飽經戰火蹂躪的曠野,鍍上了一層不祥的金紅。
    也照亮了那支,緩緩逼近鄴城、規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運輸隊伍。
    這不是糧車,也不是軍械。
    數百輛特製的、由巨大犍牛拖曳的,平板車上。
    堆疊著難以計數的、用粗麻布,嚴密包裹的“貨物”。
    每一件“貨物”都呈現出,模糊的人形輪廓,大小不一,姿態各異。
    有持矛肅立的士兵,有挽弓欲射的弓手,甚至還有蹲伏警戒的哨探模樣。
    麻布被鹽粒浸透,呈現出一種,粗糙的灰白色。
    在風中繃緊,勾勒出下方,僵硬而詭異的線條。
    濃烈到刺鼻的鹹腥氣,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醃漬陳肉的微腐氣息。
    隨著風勢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南門外。
    壓過了泥土的焦糊,和遠處飄來的炊煙。
    這便是江東塢堡聯盟盟主郗鑒,獻給冉魏天王冉閔的“厚禮”——“鹽俑護城軍”。
    郗鑒本人,並未親至,代表他前來的,是其心腹管事。
    一個麵容精瘦、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文士,名叫杜衡。
    他穿著一身看似樸素、實則用料考究的,深青色細麻長衫。
    外罩一件擋風的,玄色鬥篷,騎在一匹溫順的,栗色走騾上。
    神情自若,仿佛運送的隻是,尋常的江南稻米。
    他身後,是數十名沉默寡言、眼神警惕的精悍護衛。
    以及上百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鹽工,麻木地驅趕著牛車。
    隊伍最前方,立著一尊,未曾包裹的“鹽俑”樣本。
    這“俑”比真人略高,形態是一個頂盔貫甲、雙手拄劍的將軍模樣。
    通體由一種灰白色、質地異常緊實、閃爍著細微結晶光澤的,鹽塊雕琢而成。
    細節粗糙,卻帶著一種原始而冷硬的,肅殺之氣。
    夕陽的餘暉,落在鹽俑身上,非但沒有暖意。
    反而折射出冰冷、堅硬的光澤,如同凍結的屍骸。
    第二幕 鹽俑軍
    “這便是郗公,所獻‘鹽俑’?”
    褚懷璧帶著幾名屬吏和一小隊護衛,早已在,南門吊橋外等候。
    他洗得發白的儒衫,在鹽風中獵獵作響。
    臉色因連日操勞和風寒,而顯得格外蒼白憔悴,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尺。
    緊緊盯著那尊鹽俑樣本,和後方綿延的車隊,眉頭緊鎖。
    那刺鼻的鹹腥味,讓他喉頭發緊,胃裏一陣翻湧。
    “正是。”杜衡翻身下馬,動作利落。
    對著褚懷璧拱手行禮,姿態恭敬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此乃我家主公,耗費無數心血,集江東百工巧匠之力。”
    “以東海深處,萬年鹽晶之髓,混合特製藥泥,曆時三載方成的‘護國神俑’!”
    他的聲音清朗,在空曠的鹽野上,傳得很遠。
    他走到那鹽俑樣本旁,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鹽俑冰冷的表麵,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褚大人請看,此俑堅逾精鐵,尋常刀劍,難傷分毫!”
    他示意一名護衛上前,那護衛抽出腰刀,狠狠劈向鹽俑手臂!
    “鐺!”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鹽俑手臂上,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而護衛的刀鋒,卻崩開了一個小缺口!
    圍觀的鄴城軍民,發出一片壓抑的驚呼,看向鹽俑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敬畏。
    杜衡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繼續道:“此其一。其二,也是最緊要處!”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此俑乃天地至陽至烈之物所凝,天生克製,陰邪穢物!”
    “若遇胡騎衝城,隻需引水,潑灑於俑身…” 他故意停頓,目光掃過眾人。
    “此俑遇水即溶!頃刻間釋放出,蘊含其中的‘九陽辟邪鹽霧’!”
    “此霧所過之處,人畜沾之,皮肉潰爛,筋骨消融!”
    “任他鮮卑鐵騎,如何凶悍,入此霧中,頃刻化為膿血!
    “實乃守城禦敵之,無上利器!”
    他描繪的場景,極其恐怖,卻也帶著一種誘人的,毀滅力量。
    飽受胡騎蹂躪的鄴城軍民,不少人眼中燃起了,複仇和希冀的火苗。
    “如此神物…郗公大義!解我鄴城,燃眉之急!”
    褚懷璧身邊,一個年輕的屬吏激動地說道,看向鹽俑的目光,充滿了熱切。
    第三幕 玄磁鐵
    褚懷璧卻依舊,眉頭緊鎖,沒有半分喜悅。
    他緩步上前,走到鹽俑樣本前,伸出因常年書寫和勞作,而布滿老繭的手指。
    極其小心地觸碰了一下,鹽俑冰冷的表麵,指尖傳來的,並非純粹的堅硬感。
    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微弱吸附力的酥麻!
    仿佛這鹽俑內部蘊藏著,某種無形的力場!
    更讓他心驚的是,他腰間懸掛的那枚,用於測繪《鄴畿墾殖圖》的青銅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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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針竟在他,靠近鹽俑時,發生了細微而混亂的偏轉!
    “杜管事,”褚懷璧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探究。
    “此俑…內嵌何物?為何…似有磁力牽引?”他銳利的目光,直視杜衡。
    杜衡臉上,笑容不變,眼中卻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褚大人,你果然是明察秋毫。”他坦然道。
    “此俑核心,確實嵌入了一小塊,取自天外隕星的‘玄磁鐵石’。”
    “此石能調和鹽晶戾氣,使其威能內斂,更可…稍稍幹擾,胡騎所用羅盤。”
    “令其方向不辨,於混亂中,更易為我鹽霧所乘!”
    這個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甚至像是錦上添花。
    褚懷璧盯著,杜衡的眼睛,沉默片刻。那磁力幹擾,絕非“稍稍”那麽簡單!
    他腰間的羅盤,是前朝欽天監舊物,精度極高,此刻指針仍在,微微顫動。
    這絕非守城利器,該有的特性!
    郗鑒,這個掌控長江六成私鹽、以冷血中立著稱的豪強。
    突然傾盡財力物力,不遠千裏,送來如此“厚禮”?事出反常必有妖!
    “褚大人可是疑慮?”杜衡仿佛看穿了褚懷璧的心思,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悲憫。
    “我家主公常言:‘鹽雖利刃,亦可護民’。江東雖偏安,然衣冠血脈同源。”
    “眼見北地胡塵蔽日,生靈塗炭,主公夙夜憂歎,恨不能親提雄師北上!”
    “然…力有未逮,唯有傾盡鹽力,鑄此鹽俑,略盡綿薄,助天王守此漢土!”
    他言辭懇切,情真意摯,甚至眼圈微紅。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將郗鑒塑造成一個心係故國、慷慨悲歌的義商形象。
    周圍的軍民,深受感染,看向鹽俑的目光更加熾熱,甚至有人,低聲啜泣起來。
    第四幕 俑入城
    褚懷璧看著眼前,這堆積如山的“忠誠”,看著杜衡那張,誠摯的臉。
    聽著周圍軍民,那壓抑著希望的低語,心中的疑慮,如同沉重的鉛塊。
    卻無法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下,宣之於口。
    他深知鄴城防禦的脆弱,深知軍民,對任何援手的渴望。
    拒絕這“雪中送炭”的“鹽俑”,不僅會寒了人心,更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動蕩。
    他緩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濃烈鹹腥,和微腐氣息的空氣。
    壓下喉頭的,腥甜和翻湧的疑慮,再睜開眼時,眼中隻剩下,疲憊的決斷。
    “開城門…迎鹽俑入城!”褚懷璧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他轉身,不再看那冰冷的鹽俑,也不再看,杜衡那張看似真誠的臉。
    佝僂著背,一步一步,踏著被鹽粒覆蓋的焦土。
    走向那洞開的、如同巨獸之口的,鄴城南門。
    夕陽將他孤獨的背影,拉得很長,投在灰白色的煙塵之上,顯得格外蕭索。
    沉重的城門絞盤,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在無數道,混雜著希望、敬畏與一絲莫名不安的目光注視下。
    那數百輛,滿載著冰冷鹽俑的牛車,碾過吊橋。
    帶著漫天的煙塵,和刺鼻的鹹腥,緩緩駛入了,飽經滄桑的鄴城。
    鹽粒從麻布的縫隙中,灑落在入城的,青石板路上。
    鋪開一層薄薄的、閃爍著不祥光澤的“雪”。
    杜衡騎在騾背上,跟在車隊最後,他回頭望了一眼,鄴城那傷痕累累的城牆。
    嘴角勾起一抹,極其細微、轉瞬即逝的、冰冷如刀的弧度。
    忠誠的鹽俑,已然入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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