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事業發展中的新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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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瑟把那封沒有署名的信折好,動作緩慢而克製,仿佛怕驚擾了紙頁間潛藏的秘密。信紙泛黃,邊角微卷,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許多遍才寄出。他沒有多看第二眼,隻是將它輕輕壓進抽屜最底層,和幾份早已歸檔的舊項目文件疊在一起。抽屜未上鎖,隻是一推到底,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在空蕩的辦公室裏回蕩片刻。
    走廊的燈光已經熄滅,整層樓陷入昏暗,唯有他桌前那盞台燈還亮著,光暈如繭,將他圈在其中。屏幕上的《鏡淵備忘錄》進度條停在98%,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他盯著那串數字看了幾秒,指尖懸在鼠標上方,最終還是點了“保存並關閉”。係統彈出確認提示時,他的呼吸微微一頓——這不隻是一個文檔的封存,更像是某種承諾的暫時擱置。
    窗外夜色濃稠,城市燈火在遠處閃爍,如同星河倒懸。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腦海中卻浮現出那封信裏的字句:“他們知道你在查。”短短六個字,沒有落款,沒有郵戳,甚至不是打印體,而是手寫後掃描上傳的電子版,通過匿名通道發送至他的私人加密郵箱。是誰?為什麽現在出現?是警告,還是試探?
    他睜開眼,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天剛亮,財務主管的郵件就到了,標題冷靜得近乎冰冷:【關於股權分配細則查閱申請的異常記錄】。三名核心成員連續三天提交權限請求,係統日誌顯示他們在非工作時間多次於B區會議室私下會麵,且未登記會議主題。這不是巧合。亞瑟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幾下,調出後台數據麵板,篩選條件設定為“過去兩個月”“各項目組實際收益 vs 獎金發放比例”。
    一張圖表躍入眼簾——創新孵化組的業績同比增長62.3%,用戶留存率提升41%,市場反饋極佳,堪稱本季度最大亮點。但分紅占比僅為17.5%,低於同級別團隊近兩成。更令人在意的是,該組七名骨幹中,有五人近期提交了績效申訴,卻被以“流程待完善”為由壓了下來。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麵,節奏緩慢而沉重。昨晚那封信還在腦子裏回響,但現在更讓他在意的是眼前這份數據。外部的壓力或許致命,但內部的信任一旦裂開,崩塌隻會更快。他曾以為隻要方向正確,步伐堅定,就能帶領團隊穿越風暴。可如今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過專注於遠方的火光,而忽略了腳下的地麵正在龜裂。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記號筆,筆尖觸碰板麵的一瞬,發出輕微的“哢”聲。他寫下兩行字:“對外亮劍,先穩根基”“解決矛盾,優於揭露真相”。字跡剛勁有力,像是對自己說的,也像是對某個看不見的人下的命令。
    九點整,管理層閉門會議準時開始。所有人落座後,亞瑟沒有寒暄,直接打開了投影儀,把那份收益對比表放上屏幕。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仿佛凝固。有人低頭翻動手裏的文件,有人微微皺眉,還有人眼神飄忽,刻意避開他的視線。沒有人提出質疑,也沒有人附和。這種沉默比爭吵更讓人心悸——它意味著不滿已經沉澱成了共識,隻是尚未爆發。
    “這個差距,是我疏忽了。”他說,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不該讓數據說話之前,先讓情緒發酵。”
    短暫的停頓後,他繼續道:“從今天起,啟動‘內部優化專項’。所有利潤核算機製重新梳理,七天內拿出新方案。同時,成立透明化委員會,由各部門推選代表參與決策過程。規則不再由我一個人定,而是我們一起建。”
    技術總監抬起頭,眉頭微蹙:“那‘回聲入口’呢?最近投稿量一直在漲,用戶反饋也很積極。我們剛和兩家獨立製片方達成初步合作意向。”
    亞瑟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眾人臉龐。“暫時停止更新。”
    “意思是……暫停?”市場負責人語氣有些緊,手指不自覺地捏住了筆杆。
    “不是取消,是調整節奏。”他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確保每一步都走得穩。如果連自己的團隊都撐不住,談什麽為別人發聲?如果我們連公平都說服不了自己人,又憑什麽去替他人爭取正義?”
    散會後,助理送來一份簽字文件。他翻開第一頁,看到“《鏡淵備忘錄》階段性歸檔確認書”幾個字,指尖微微一頓。這份文檔凝聚了他近三年的心血,記錄著行業黑幕、資本操縱、權力交易的蛛絲馬跡。他曾發誓要讓它見光,但現在,他必須親手將它按下暫停鍵。
    他停了兩秒,簽下名字,筆跡沉穩,不留遲疑。
    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艾迪。
    他接通,聲音放得平穩:“喂。”
    “我這邊材料整理好了。”她的語氣很輕,但能聽出準備充分,“第二批原始劇本和錄音轉錄都加密了,隨時可以傳給你。”
    “先等等。”他說,“技術端還需要做一輪安全校驗,現在的傳輸通道還不夠穩定。”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你是說,風險太大?”
    “我說的是流程。”他翻過一頁文件,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短橫線,“我們不能有任何疏漏。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
    “所以要推遲?”
    “是謹慎。”他糾正她,“不是退縮。”
    又是一段沉默。這次更久。他能聽見她輕微的呼吸聲,像是壓抑著某種情緒。
    最後她開口:“我等你消息。”
    電話掛斷,亞瑟把手機扣在桌上。他知道她在等什麽。那個共同站出來的時刻,那個打破沉默的信號。但他現在給不了。他必須先把眼前的裂縫補上。否則,當風暴真正來臨,他們不僅會被外麵的人擊垮,更可能被內部的猜忌撕碎。
    中午,他約了人力資源負責人在茶水間碰麵。對方遞來一份匿名問卷匯總——超過四成員工認為當前激勵機製“不夠公平”,尤其集中在年輕骨幹群體。更有甚者寫道:“努力十年不如站隊三年。”
    “很多人都覺得,幹得多不如關係硬。”負責人低聲說,神情複雜,“有些人已經開始考慮離職。”
    亞瑟點頭,將報告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一句刺目的留言:“如果公司不在乎我們的聲音,那我們為什麽要替公司說話?”
    “那就從規則改起。”他說,“誰貢獻多少,係統自動算清,不再靠人評。算法公開,邏輯透明,異議可申訴。”
    “可有些人就是不願意公開算法邏輯。”她苦笑,“說是怕被鑽空子。”
    “那就讓他們參與製定。”他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杯底留下一圈褐色痕跡,“明天發布通知,所有部門可提名兩名代表,下周一開始第一輪討論會。我要讓每一個覺得被忽視的人,都有機會坐在桌前。”
    下午三點,他重新打開“回聲入口”的後台。頁麵上新增了二十多條投稿,大多來自基層創作者。其中一條寫著:“我寫的紀錄片被改成綜藝,原主題全丟了,領導說這樣‘更有看點’。”另一條說:“提了三次修改建議,都被說‘太理想主義’,後來我就閉嘴了。”還有一條隻有短短一句:“我以為我在創作,其實我隻是在配合表演。”
    這些話曾經讓他憤怒,現在卻讓他更加確定——如果連自己團隊的人都覺得付出不被看見,那外界的聲音隻會更無力。一個無法守護內部公正的組織,沒有資格談論變革。
    他點進係統設置,在更新日誌欄輸入:“功能優化中,預計兩周後恢複服務。”然後按下確認鍵。頁麵立刻彈出提示:【“回聲入口”已進入維護狀態】。
    他關掉電腦,走到窗邊。樓下大堂裏,幾名員工正圍在一起討論什麽,手裏拿著打印出來的公告。其中一個指著“透明化委員會”那行字,神情認真。另一個點點頭,似乎在回應。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映在他們臉上,有種久違的生機。
    他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到辦公桌前,抽出新的文檔紙,開始列名單:哪些項目需要優先調整分配比例,哪些人適合進入改革小組,哪幾項曆史遺留問題必須盡快處理。筆尖沙沙作響,像春蠶啃食桑葉,一點一點,織出新的秩序。
    傍晚六點,手機再次響起。還是艾迪。
    “你之前說的那個數據模型,”她開門見山,“有沒有可能用在演員資源匹配上?我現在手頭有個項目,導演想換主演,理由是‘觀眾緣不足’,但我覺得真實原因沒那麽簡單。”
    亞瑟握著手機,一邊翻看手邊的報表,“你現在關心這個?”
    “我不是隻為了揭黑幕才跟你聯係。”她的聲音沉了一些,“我也在工作。而且,我想試試能不能從內部做出一點改變。如果連選角都能被私利操控,那整個行業的根基早就爛了。”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報表上一組異常的數據上——某位新人演員的曝光度與其作品質量嚴重不符。“你可以先把資料發過來,我看看能不能建個分析維度。”
    “好。”她頓了頓,“不過這次別再說‘等等’了。我已經等了很久。”
    “我不是在拖。”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鍾,“我隻是不能一邊往前衝,一邊看著身後塌下去。如果你希望這件事走得遠,我們就得一起扛住所有的壓力,不隻是外麵的,還有裏麵的。”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回應。直到她輕聲說:“我知道你有你的節奏。但我也有我的難處。有些人已經開始盯我了。我不敢保證下次還能拿到證據。”
    “那你更要小心。”他聲音低下來,“我們都不想看到你出事。”
    “可如果一直不出聲,是不是也算出事?”
    亞瑟沒回答。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臉,像一幅未完成的肖像。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走進這個行業時的模樣,眼裏有光,心裏有火。而現在,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權衡,也學會了在沉默中積蓄力量。
    “讓我再處理幾天。”他說,“等公司這邊理順,我會重新啟動。”
    “好。”她終於鬆口,“但我不會再無限期等下去。”
    電話掛斷後,他坐在原位沒動。桌上的兩份文件並排擺著:一份是修改中的利潤分配草案,另一份是被歸檔的《鏡淵備忘錄》總集。他伸手將後者推到角落,壓在了一疊會議紀要下麵,仿佛將其埋進土壤,等待春雷喚醒。
    十分鍾後,他打開郵箱,給技術團隊群發了一封信:
    “即日起,暫停所有與‘回聲入口’相關的開發與數據收集工作。待另行通知。”
    發送前,他刪掉了原本寫的一句解釋:“因內部調整需要。”
    不需要說明太多。行動本身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晚上八點半,辦公室隻剩他一人。他起身去茶水間衝了杯熱茶,回來時發現桌上多了張便簽紙,是助理留的:
    “財務部反饋,有兩位項目組長申請調崗,理由是‘職業規劃調整’。已按流程受理,是否需要幹預?”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把便簽翻過來,寫下兩個字:“跟進。”
    然後加了一句:“單獨約談,了解真實動機。”
    他坐回椅子,打開內部通訊係統,找到創新孵化組的群組,輸入一行字:
    “明早十點,小會議室,我們聊聊你們組的分成問題。帶上你們的數據。”
    發送後,他靠在椅背上,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目光落在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上。
    20:47。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連續工作的夜晚。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是艾迪發來的消息,隻有六個字:
    “我給你三天。”
    他盯著那行字,良久未動。然後緩緩打下回複:
    “夠了。”
    發送。
    屏幕暗下。
    辦公室重歸寂靜,唯有台燈依舊亮著,照亮前方未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