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扇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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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圓和司馬空空出了桃源居,走在街上,感覺行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過來;走進萬客隆旅店,掌櫃好像不再熱情,其他的顧客目不正視,竊竊私語,似乎有針對性地議論什麽。
    方圓與司馬空空上樓回到自己的客房。
    方圓坐著喝茶,司馬空空踱來踱去,如熱鍋上的螞蟻。
    司馬空空煩躁地說:“桃源居這招真毒,不公開說我們是賊,樓下的那些人分明已經把我們當作賊了。”
    方圓無奈地說:“不錯,街坊上那些人的目光如同芒刺,我們成了過街老鼠了。”
    司馬空空忽笑了,笑得有點玩世不恭,說:“實則不然,說明你心懷廉恥,不做賊也心虛。其實,江湖人一盤散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無直接利害,即使踢到老鼠也不會喊打的,何況,你不是老鼠而是老虎。”
    方圓也笑了,說:“我是屬老虎的老鼠。老鼠過街無人喊打並非好事。”
    司馬空空認真地說:“事實就是如此,背後說長論短的人很多,挺身而出的人卻很少。你打敗武榜眼風飛揚,用實力證明你是老虎,是無冕武狀元。打敗風飛揚加冕武狀元的張武,江湖雅號‘一劍封喉’,這名號令人喉嚨發麻,夠嚇唬人的。托張武的福,你上街一般沒人敢喊打的,甚至敬而遠之,不然桃源居不會這麽輕易放‘虎’歸山。”
    方圓玩轉手中的折扇,樂嗬嗬地說:“這麽說,我可假借張武的威名狐假虎威了。來喊打的人一定有目的,我們以逸待勞,靜觀其變吧!”
    司馬空空從方圓手中取過折扇打開,疑聲說:“你這‘天扇’上的‘天理從來屈有信,東風到處物皆春’黑底白字,黑白分明,給人無比希望。我們莫名其妙因‘黃龍竊案’上了惡人榜,又稀裏糊塗陷入‘問天’銀票盜竊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才在桃源居你說心中有天道、腳下走正道,結果遭致冷嘲熱諷。冤屈伸張難道真的像萬物回春一樣,如期而至?”
    方圓肅容說:“這‘天扇’上說的冤屈伸張像自然循環,並不是說我們有冤屈可以坐等伸張,萬物回春看似自然而然,其實也要經曆風霜雨雪考驗。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我們靜觀其變不是坐享其成,而是以不變應萬變。”
    “高見,坐享其成等於坐以待斃!”司馬空空翻轉折扇,指著“天”字邊上的銅錢說:“剛才花小雲把你的名字改成‘孔方圓’,笑你是‘孔方兄’,實在侮辱人。但你把銅錢作為信物畫在扇子上招搖過市,怎麽解釋自己不是‘孔方兄’?”
    這問題富有挑戰性。方圓從司馬空空手中接過扇子輕搖,淡然說:“信物寄托信念,不決定人生。別人惡意曲解我們的名字,我們沒法解釋,也無需解釋。這枚銅錢從大處講,它是秦始皇統一六國的標誌物;從小處講,它蘊含著‘內方外圓’的處世智慧。我是小人物,當然從小處講了,能退則退,先離開桃源居再說。”
    司馬空空豎起大拇指說:“小處見大,知行合一,你的解釋令人信服。留在桃源居死磕隻會遭受更多的羞辱,好漢不吃眼前虧,走確為上計。那去杭城找江湖靈通的事怎辦?再說我們不行動,那三個色鬼不會送上門來。”
    方圓合攏折扇說:“現在脫不了身,找江湖靈通的事隻好先緩一緩。找不到色鬼也無妨,劉宗恒比我們更急,因為‘問天大典’急需銀票,找回銀票比抓賊更緊迫。他們明知我們沒偷交不出銀票,逼也沒用,否則,既然把我們當作替罪羊了,哪有這般輕易讓我們離開桃源居。他們無非想利用我們的壞名聲轉移視線而已。我答應找張雪王風,一為找個台階離開桃源居,二為尋找聖女的線索。”
    司馬空空嚴肅地說:“方兄弟,大哥我再次警告你,不要輕信玉羅刹。中原武林從沒人懷疑過聖女的去向,她一個日月島人關心啥?她與陳誌中是同門,而陳誌中的老子陳輝英是日月魔教首犯,屢次行刺東方盟主,賊心不死,陳誌中來者不善,玉羅刹騙你上太陽島定有圖謀!”
    方圓笑著說:“大哥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玉羅刹與陳誌中同門不同路。言於心聲,她慧心妙舌,一身正氣,與惡人榜所言截然相反。她名列惡人榜第九,我列第十,冥冥中也算同道之人。再說,她騙我上太陽島圖什麽呢?”
    司馬空空搖搖頭,歎說:“在你眼裏,玉羅刹不是妖女,而是聖女。言盡於此,言歸正傳,張雪和王風還找不找?”
    方圓說:“找是要找的,但不用急著找。眼下的太陽/城暗流湧動,卷進去的人很多。劉宗恒和項翌為競選城主明爭暗鬥,損招迭出而又要裝好人,容易顧此失彼。他們把我們當作小棋子而已,不會把賭注全押在我們身上,必定另有棋局。我們是局外人,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獲。”
    司馬空空恍然說:“這麽說,以逸待勞的策略是可行的,但總要裝出尋找的樣子。那兩個老色鬼從西城外往南走了,會去哪了呢?”
    方圓說:“可以先去問問方平,太陽/城他比我們熟悉。昨天已約好中午在‘天上人間’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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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人間”在醉仙樓後麵,其實是一座青樓,是醉仙樓的“配套”設施,是太陽/城追歡逐樂、紙醉金迷、繁華競奢的場所,有“其樂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玩”之說。青樓是腐朽社會的產物,丐幫執掌武盟初曾一度禁絕,不知何故,現又死灰複燃,隻不過美其名而已。
    “天上人間”瓊樓玉宇,雕梁畫棟,院前的蓮花池殘葉飄泊,環池敗柳隨風迷茫而舞。有道是“昨日下淚而送舊,今日紅妝而迎新”,豈知“珠淚紛紛濕羅綺,少年公子負恩多”!
    中午時分,“天上人間”雅客盈門,摩肩如雲。方圓沒見過世麵,在門外探頭縮腦地搜尋方平的身影。
    一個油頭粉麵的老鴇扭扭捏捏走過來,嗲聲嗲氣地說:“這位公子,你是第一次來的吧?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來,來,大姐幫你找一個稱心的。”她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方圓是個少不更事的愣頭小子。
    方圓忙說:“不是,不是的!我在找人。”
    老鴇說:“來這裏的公子哥兒都是來找人的。大姐來幫你找一位新來的公主,叫蘭蘭。”
    “公主?哪來的公主?”方圓大惑不解。公主是皇帝的女兒,金枝玉葉,豈能來青樓?再說丐幫天下為公,也沒有皇帝。
    老鴇似乎看穿了方圓的心思,笑得很慈祥,就像師長麵對剛入門的弟子,耐心地解釋說:“裏麵的姑娘雖然不是皇帝的女兒,但陪你喝陪你玩陪你睡,讓你飄飄然飛上天,你會覺得自己像駙馬一樣尊貴,對她像公主一樣戀戀不舍……”
    能使妓女變公主,看來“天上人間”真是人間天堂,“化腐朽為神奇”。不過,今日武林有太多的“神奇”,能顛倒榮辱,你不隨波逐流就夠神奇了。
    方圓聽懂了“公主”,在這樣的環境中很容易聽懂。他打斷說:“別說了,我是來找我朋友的。”
    “找朋友也一樣,先過來坐坐,喝杯酒,大姐幫你慢慢找。”老鴇說著熱情地伸手來拉,死皮賴臉。
    “方圓,你真是五毒俱全,吃喝嫖賭樣樣會!”忽聞身後有一女子嬌脆的嗔聲。
    方圓急甩開老鴇回頭看,見林鳳俏生生地站在身後不遠處,秀目含煞,一臉的鄙夷。老鴇見林鳳高傲得像一位真正的公主,知趣地走開了。
    方圓搔搔頭,更窘了,說:“林小姐,是你啊!我在找人。”
    林鳳輕蔑地說:“我當然知道你在找人了,而且知道你在找什麽人。”
    方圓詫說:“你怎知道?”
    林鳳嗔說:“我怎不知道?來這裏的臭男人,當然是來找姑娘尋歡作樂了。你偷了‘問天’銀票到這種地方來揮霍,小心天打雷劈!”
    方圓平靜地說:“‘問天’銀票不是我偷的,其實你也知道不是我偷的,昨天下午我去霸王廟你是遇到過的。”
    林鳳瞪著方圓說:“方圓,這麽說是本小姐誣陷你了?”
    方圓說:“不敢。林小姐金枝玉葉,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我有事,林小姐請便吧!”
    林鳳說:“姓方的,我真是恨鐵不成鋼啊!我原本是來幫你的。”
    方圓很意外,說:“哦?這我真沒想到。”
    林鳳俏皮地嘟嘟嘴,說:“男子漢有諾必行,你不是要找張雪王風嗎?我知道他們在哪。”
    方圓疑惑地說:“你為什麽要幫我?”
    林鳳笑逐顏開,說:“也是幫我自己,因為你能排除盜竊的嫌疑,我就不用盯著你了。他們在南郊芙蓉崖普安寺。”
    方圓想了想,說:“我信。”
    林鳳反而奇怪,說:“這麽快就相信我了?”
    方圓說:“是啊,因為你是‘淩波仙子’林鳳,若說假話有辱名聲。”
    “你很會說話。”林鳳螓首一偏,嫣然一笑,說:“你在找誰?”
    方圓說:“方平。”
    林鳳說:“那‘黑小子’很鬼,來路不明,整天泡在花街柳巷之中,不是好東西。近墨者黑,早晚會害了你。”
    “誰在說我的壞話啊?”方平從“天上人間”出來,神采飄逸灑脫,看到林鳳忙施禮說:“原來是林大小姐啊,小生有禮了!”
    林鳳俏嘴一噘,說:“沒人說你壞話,是你自己幹壞事。整天尋花問柳遊手好閑,能是好東西?”
    方平恭恭敬敬的樣子,說:“林大小姐教訓得是。要不,你也過來,看看我和方大哥是怎樣的壞東西?”
    林鳳嗔說:“呸!臭男人,你們去死吧!”說著扭頭悻悻走了。
    方平抱拳對方圓說:“方大哥,請吧!”
    方圓說:“方兄弟,換個地方吧!”
    方平說:“方大哥,放心吧!小弟不會害你的,我早有安排。”
    方圓跟方平上樓,走進“蘭閨”,一張圓桌上擺好酒菜,兩旁站著一位白衣姑娘和一位紅衣姑娘,見方平和方圓進來,嫋嫋娜娜迎上來。白衣姑娘拉方圓坐下,紅衣姑娘倚著方平。
    方平邪邪地看著方圓,指著方圓身邊的白衣姑娘說:“方大哥,這位姑娘就是‘天上人間’的新芳蘭蘭姑娘,非如意郎君不侍。接下去由蘭蘭侍候你,小弟就在隔壁房裏。”說罷攬著紅衣姑娘的細腰往外走。
    “方兄弟,這就是你的安排嗎?”方圓忙站起來,正色說:“你約我到此,就為這?若別無他事,我要走了!”
    “方公子,一般男人想見也見不到我呢!”蘭蘭挽住方圓的手臂,撒嬌說:“方公子,請坐下,讓蘭蘭侍候你!”
    方圓推開蘭蘭瞪著方平,說:“有話你現在就說,不然我要走了。”
    方平嘻嘻一笑,說:“你第一次不敢,那小弟也留下陪你吧!”
    “你留下,我走!”方圓說完舉步就走。
    方平忙推開紅衣姑娘拉住方圓,像做錯了事似的怯聲怯氣地說:“方大哥,是小弟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聽你的還不行嗎?”
    方圓見方平的樣子可愛又可笑,說:“那好吧,我正有事找你。”
    方平開心一笑,說:“方大哥,請坐!小紅姑娘,你走吧!”
    紅衣姑娘小紅應聲走出去,並帶上門。
    方平斟了兩杯酒,說:“方大哥,讓蘭蘭姐為我們唱首曲子助助興吧!”
    蘭蘭輕輕坐下,猶抱琵琶半遮麵,隻見她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蘭蘭朱唇輕啟,如鶯語花底:“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這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
    一曲《敦煌曲子詞·望江南》如泣如訴,字字血淚。
    蘭蘭似唱如哭,已成淚人。方平早已如癡如醉,淚眼婆娑,方圓也熱淚盈眶,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餘音嫋嫋,此時無聲勝有聲。
    蘭蘭哀切切地吟道:“為失三從泣淚頻,此身何用處人倫。雖然日逐笙歌樂,長羨荊釵與布裙。”
    方平抹抹淚眼,緩步走到蘭蘭身邊,輕輕扶起,拉其坐到身邊,決然說:“蘭蘭姐,你以後就跟著我,誰也不能再欺侮你!”
    蘭蘭擦拭著眼淚,順從地點點頭,偎依在方平身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方平摟著蘭蘭,輕撫她的秀發。兩人相依而坐,默默無語,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中,似乎忘記了世界上還有第三個人。
    方圓也大受感染。良久,方圓擦擦眼,感歎說:“蘭蘭姑娘,不幸已經過去,難得方兄弟有情郎,以後有方兄弟照顧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方平輕輕推開蘭蘭,尷尬一笑,說;“方大哥,讓你見笑了。謝謝你,小弟和蘭蘭姐敬你一杯吧!”
    方圓爽快地說:“好,這一杯酒我一定要喝。”
    三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方平說:“方大哥,你說找我有事,是什麽事啊?”
    方圓說:“是方兄弟你先約我來的,還是你先說吧!”
    方平嗬嗬笑,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現在又變成‘盜斷天路’的賊了,想找張王兩老鬼。”
    方圓一怔,說:“消息傳得真快。想不到太陽/城是一張網,我被牢牢網住了。”
    方平說:“還有你更想不到的,你偷的銀票是我師兄的。”
    方圓苦笑說:“請方兄弟相信我,我沒偷。”
    方平笑眯眯地看著方圓,說:“我相信。‘飛龍軒’的龍朋友是我的師兄,所以,你在桃源居裏的事我很清楚。”
    蘭蘭說:“方公子,方平弟弟是好人,很相信你的,希望不要因為出入‘天上人間’而鄙視他。方平弟弟都是為了我。”她看了看方平,抿嘴竊笑說:“剛才我挑逗你,是方平弟弟安排的,也希望方公子不要看不起蘭蘭。”蘭蘭看起來二十多歲,很漂亮,莊重老成,但有點消瘦,麵容憔悴,似乎曆經滄桑。
    方圓自嘲說:“我和方兄弟認識不久,虧已經吃習慣了。蘭蘭姑娘美女配英雄,可喜可賀!”
    方平看著方圓說:“方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像英雄?衣錦還鄉抱得美人歸後,還拈花惹草!”、
    “這樣做總不太好。大街小巷都在傳頌你的英雄故事。”方圓微點頭又搖頭,說得很含蓄——忠於愛情是英雄的應有之義。
    方平認真地說:“人們對英雄讚譽有加,總寄予美好而虛幻的願望。其實我不是英雄,更沒有那麽多英雄故事。抱得美人歸倒是真的,我抱歸的美人就是蘭蘭姐。”方平與蘭蘭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兩人的手都很纖巧,一黑一白很分明。
    原來方平沒有喜新厭舊。方圓看著他倆緊握的雙手,覺得他倆的心也是緊密相連的。
    “不說兒女私情了。”方平變得很認真,說:“方大哥,太陽/城其實不是世外桃源,其背後的黑暗齷齪,也許比任何地方都多。”
    方圓說:“真的如此。我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也被卷入其中,越陷越深。方兄弟怎知‘問天’銀票被盜不是我幹的?”
    方平說:“蘭蘭姐不是說了嗎?我相信方大哥你呀!”
    方圓搖頭說:“理由不充分,你不是個輕信的人。”
    方平笑說:“有張雪和王風可以為你作證,我知道他們在哪兒。”
    方圓詫說:“你真的知道?我正是為此事找你的。”
    方平說:“張雪和王風在芙蓉崖普安寺。普安寺是項翌在城外的一處修心之所,可惜藏汙納垢。”
    方圓又一愣,說:“普安寺?剛才林鳳也這麽說。”
    方平說:“哦?林鳳為什麽要告訴你?”
    方圓說:“大概想借我的手去對付項翌吧!劉宗恒比我更急,我要以逸待勞,後發製人。”
    方平說:“好辦法。不過,就算方大哥找到張雪和王風,也不一定能證明你沒有作案時間。”
    方圓奇怪地看著方平,說:“我們認識隻一天,我的事你好像都知道。”
    方平笑說:“隻知道一天的事,你的過去小弟就不知道了。”
    方圓說:“知己難覓,尤其是像你這樣聰明的知己。”
    方平說:“隻要方大哥別心存芥蒂就好了,小弟也是自作聰明,亂猜的。”
    方圓說:“不是,方兄弟真的很聰明。昨晚在霸王廟,我在暗中見過張雪王風,但他們沒見過我,不能為我作證。但找到他們可以間接證明,我昨晚確實在霸王廟。”
    方平瞅著方圓說:“哪有直接證據嗎?”
    方圓猶豫了一下,說:“有是有,隻不過,我不願讓她卷入這場紛爭。”
    方平好奇地說:“那是什麽人?是男是女?”
    方圓怏怏地說:“是女的,不知她現在在哪。”
    方平笑嘻嘻地說:“方大哥一見傾心了吧?長得漂亮嗎?”
    方圓忙說:“沒有,沒有,我也不知道她長得怎麽樣,不過,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奇女子。”
    方平說:“奇女子?這樣的評價太高了。當今武林能稱得上奇女子的,以小弟的眼光看隻有三個人,一個是‘淩波仙子’林鳳,一個是‘冷月仙子’李素素,還有一個就是惡人榜上的玉羅刹。”
    “情人眼中出西施,也許還有第四個人。”蘭蘭看看方圓又看看方平,竊笑著說。
    方平點頭說;“有可能。叫什麽名字?太陽/城我比你熟悉,要不要幫你找找?”
    方圓尷尬一笑,說:“不能說,因為她說,在中原,她的名字隻告訴過兩個人。”
    方平打趣說:“這麽說來,你是第二個人了?人家懷有二心,你也不必念念不忘。”
    方圓失笑說:“哪有這麽理解的,人家實話實說,願意告訴我就是一番心意了。”
    方平忽眼睛一亮,說:“方大哥的名字真沒起錯。”
    方圓不解,注視著方平說:“怎麽說?”
    方平看向方圓手中的折扇說:“昨天在半仙閣算命,看你的扇子上有一枚銅錢,意為‘內方外圓’吧!你剛才那樣回答,既能保守人家姑娘的秘密,又能對小弟坦誠相告,遵循了內‘方’外‘圓’之道,人如其名。”
    方圓展開折扇亮出銅錢,讚說:“方兄弟真細心。‘方’正不阿、公‘平’正直,你的名字也不錯啊!”
    方平若有所思,目光憂鬱,說:“一個人的名字寄予很多期望,往往會起錯。‘方正不阿、公平正直’不是起名的初衷,我隻希望今生大大方方,平平安安過日子。有時候,一個小小的希望也是奢望。”
    方圓深有同感,說:“是的,有些路不是自己選擇的,明知是坑也要跳下去。我覺得,你走過的路比我更坎坷。”
    方平愁眉緊鎖,歎了口氣,似乎有千斤重擔壓在心頭,就像張半仙說的那樣“一人挑二擔”,完全超出了他的年齡所能承受的。
    蘭蘭挽著方平,輕聲說:“平弟弟,你和方大哥都姓方,本是一家人,現誌同道合惺惺相惜,何不結為兄弟呢?以後彼此可以照料。”
    方平看著方圓,喜上眉梢,但有點猶豫。
    方圓喜形於色,忙說:“蘭蘭姐說得對,我正有此意。我沒有兄弟姐妹,孤單零丁的,缺少兄弟共享天倫之樂。能得方兄弟這樣乖巧機靈的弟弟,其樂無窮啊!”
    方平怯聲說:“我也一樣,求之不得。隻是,你以後不要怪我多事,給你添麻煩。不許後悔哦!”
    方圓興奮地說:“兄弟之間怎可說後悔。我們都是‘天命之人’,緣分天定,不求同生共死,隻求同舟共濟,永不相負!”
    方平笑開了花,說:“好個‘永不相負’!由蘭蘭姐作證,我們不用俗套行結拜之禮。我二十一歲,以後我就正式叫你大哥了。大哥!”
    方圓欣然說:“嗯!我二十三歲,以後就叫你平弟弟!”
    蘭蘭也喜眉笑眼,說:“你們真是好兄弟,我做姐姐的也高興。來,姐姐借花獻佛,敬你們兄弟一杯。”說著倒了三杯酒,舉杯相邀。
    方圓也舉起杯,和蘭蘭的杯輕碰,說:“謝謝蘭蘭姐!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啊!”
    方平也舉杯和蘭蘭的杯碰了一下,說:“大哥,雙喜臨門倒不錯,其實,蘭蘭姐的年齡比你小。她受過的苦比一般同齡姑娘多,所以看起來老成。”
    方圓不禁多看了蘭蘭幾眼。蘭蘭麵容憔悴,眉宇間愁雲密布,目光迷茫,似乎有許多往事不堪回首。
    蘭蘭強笑說:“蘭蘭能得平弟弟,還有方大哥這樣的朋友,覺得很幸福了。過去的,我會把它忘掉的。”
    方圓很難為情,姑娘家的事不便多問,說:“蘭妹子,我眼拙,罰酒一杯。”自倒一杯一飲而盡,岔開話題說:“平弟弟昨天約我到此,有什麽事啊?”
    方平說:“大哥昨天去霸王廟祭拜楚家墓,又特意祭拜方小姝前輩,我猜你和翠屏山莊一定有關係,你猜我也和翠屏山莊有關係。如果我不告訴你,你也不會告訴我的。是不是啊?大哥!”
    方圓說:“現在我們是兄弟,不計較先後。不過,我這個人真的很簡單。我住在天目山祥源寺旁,父母是樸實的獵人;我爺爺江湖閱曆豐富,博古通今,常給我講江湖上的事,但從來不講他自己的過去,也不講太陽/城的事。爺爺說,闖蕩江湖,什麽地方都可以去,最好太陽/城不要去,到了太陽/城,有一個地方一定去,那就是霸王廟,特別要祭拜方小姝。但我敢肯定,我和翠屏山莊一定沒有關係。我猜,至多爺爺是楚莊主生前的朋友。”
    方平說:“聽起來你真的很簡單,但你爺爺就沒有這麽簡單了。你不想想,你爺爺為什麽叫你特別要祭拜方小姝前輩呢?”
    方圓說:“我天天在想,但想不通。爺爺經天緯地,什麽都懂,他不願說的,我怎麽糾纏也沒用。爺爺說,忘掉過去就是最大的快樂。”
    方平說:“你爺爺總有他的理由。我是翠屏山莊的姻戚,‘周文王’周理之孫、周鵬和方少姝之子。我娘是方小姝的雙胞胎姐姐。”
    方圓恍然說;“喔!原來方小姝前輩是你的小姨,難怪你要去祭拜楚家墓。”
    方平淚花瑩瑩,說:“是的,我是翠屏山莊最親的人了。”
    方圓說:“咦?是誰把楚家墓碑上你小姨的名字,改成你娘的名字呢?”
    方平搖搖頭,說:“不知道。項翌欲借鬧鬼之禍擾亂太陽/城,使民眾遷怒於劉宗恒,達到拉選票的目的。他們雙方爾虞我詐,應該是其中某一方所為。”
    方圓說:“我昨晚在霸王廟聽到玉羅刹就此事追問陳誌中。陳誌中是日月島人,是項翌請來的幫手,他說不是明月樓所為。”
    方平說:“這麽說來,是桃源居幹的可能性更大些。”
    方圓說:“看來背後還有鬼。”
    “是的,現在世上‘鬼’多人少,不鬧才怪。”方平注視方圓手中的折扇說:“你這‘天扇’上說,‘天理從來屈有信,東風到處物皆春’,你真相信‘冤屈伸張是天理’?”
    “這隻是心願,但往往事與願違。” 方圓打開折扇朝向方平,凝視著方平好奇地說:“平弟弟,你好像對我扇子上的這句詩特別上心,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昨天在快馬堂借看,你若有所思;第二次昨天在霸王廟楚家墓,你說我是個相信‘冤屈伸張是天理’的人。你有冤屈要伸張?”
    “沒有,沒有。”方平忙避開方圓的目光,閃爍其詞。
    方圓感覺方平有難言之隱,不便多問,起身說:“平弟弟和蘭妹子良辰苦短,我不打攪了。”
    方平說:“大哥別急,你真的不想知道玉羅刹在哪嗎?”
    方圓一怔,說:“我真的什麽都瞞不過平弟弟!”
    方平嘻嘻一笑,說:“因為我關心大哥啊,所以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很清楚。你不是說,昨晚在霸王廟,玉羅刹追問陳誌中嗎?那大哥口中的‘奇女子’,當然是玉羅刹了。你珍藏姑娘家的名字,我又不知道她的真名,不用緊張。”
    方圓坐下忙說:“我有緊張嗎?沒有吧?平弟弟,你知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