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夢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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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杭州城白茫茫一片,被厚厚的大雪覆蓋。
一大早,鸚鵡樓裏傳出一條令人振奮的消息——鳳凰山莊的林鳳大小姐要比武招親!
招親對象:男,未婚,二十二至二十五歲,擁護丐幫,品貌端正。
招親方法:以武功高低論勝負。本月二十六日到鸚鵡樓報名,二十七日分組決出四強,二十八日決出二強,最終擇其一。未盡事宜由鳳凰山莊解釋。
鳳凰山莊門第顯赫,威震武林。大樹之下無豐草,杭城無門當戶對之家。林副盟主之女貴如公主,招女婿猶如招駙馬,在過去,杭城的少年郎不論是文人或武士,隻有在做黃粱美夢時,才敢作乘龍快婿之想。
比武招親的門檻很低,因為誰不“擁護丐幫”?隻要年齡符合、武功夠高,攀龍附鳳的機會均等。人們奔走相告,冰凍雪封的杭城沸騰了。
杭城符合條件的青年不計其數,他們扼腕長歎,隻恨自己沒學好武功,真希望大雪能雪藏喜訊,讓天南地北的青年錯過這次天賜良機,從而增加自己作東床之選的機率。
今天是廿一,離招親比武報名日期還有五天,自私的願望是不現實的,喜訊像漫天飄雪一樣飛向四麵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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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不久,喜訊越過錢塘江 傳到聞濤渡口,擁擠不堪的渡口更亂了,有人想擠上船北上、有人想擠出隊伍南歸,早點把喜訊告訴自己的親朋好友,不要錯過這次難得的攀龍附鳳的機會。
方圓、楚楚一行九人的車馬排在長龍的末尾,不等上一兩個時辰是輪不到渡船的。有些認識林鳳的旅客聚過來圍觀楚楚,嘖嘖稱奇又稱羨。聽到林鳳比武招親的消息,楚楚不禁睇了方圓一眼,司馬空空他們看著方圓笑。方圓也笑了,說:“我隻有年齡相符。”
司馬空空故作惋惜地說:“我隻有年齡不符。”
李素素向楚楚擠眉弄眼,說:“楚妹妹,看住方大哥,別讓他去報名。”
楚楚笑著啟齒欲言,瞥見一身穿蓑衣、頭戴箬笠的中年男子撥開人群走近。中年男子向李素素拱手說:“七小姐,在下是負責疏導本渡口的丐幫弟子錢阿財。在對岸六和塔渡口的林總聽說七小姐在此,特吩咐在下優先安排渡江,慧心師太和您二姐夫在等您。楚姑娘請一起走。”他怕楚楚不理解,說:“楚姑娘是本幫元老‘楚霸王’的孫女,而且長得像林總的妹妹林鳳,所以特意吩咐關照。”
楚楚說:“謝謝錢大叔關照!能不能帶上我的朋友?”
李素素附和說:“對,我的朋友要一起走。”
錢阿財搖頭說:“不行,林總隻吩咐關照兩位小姐。你們是看得見的,等著過江的人排成長長的一隊,先後有序,不能亂了規矩。七小姐是設卡要找的人,所以例外。”
楚楚看著李素素說:“七姐姐,你師叔和二姐夫急著見你,你先走吧!我和方大哥他們一起走。”
李素素充滿歉意地說:“各位,對不起了,師門和家人急事見我,不得不先走!”然後拉著楚楚的手,依依不舍地說:“楚妹妹,我此去肯定不能再自由活動了,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有空帶方大哥來神兵山莊看我!”
楚楚緊握李素素的手,感慨地說:“七姐姐,我前途未卜漂泊不定,有機會一定和方大哥一起去神兵山莊看你!你保重!”
錢阿財催李素素快走。司馬空空向錢阿財套近乎,將他拉到路旁偷偷地塞銀子。錢阿財眼珠溜轉瞥見無數如芒的目光,斷然拒絕了,扭頭走向埠頭。
楚楚送李素素上船,兩人依依惜別。
雪花似掌難遮眼,風力如刀不斷愁。
時間過得很慢,等著渡江的隊伍越排越長,恐怕到下午也渡不完。有七八個挑雜貨擔的販子沒有去排隊,拐進田野走向不遠處的一座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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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宇有三開間,中間橫梁上嵌著一塊匾額,上有“城隍廟”三字,上首坐著九尊滿身灰塵的泥胎塑像,正中的那個正襟危坐,怒目如電。一方朱印鎮守陰陽疆界,顯然是“城隍”,其他的不知其名。神案上隻有一些香灰殘燭。雪光把廟內映得特別明亮。
踏雪走進城隍廟的販子有八個,他們是留侯張良、葉嘉興、玄真子、姚文傑、鐵錚、季風、雲上天、銀鷹。
他們摘下鬥笠敲掉雪放在貨擔上,抖落身上的雪花,然後搬來角落裏的幹柴生起火,圍著火堆取暖,等待張良的安排。一路來,張良運籌帷幄,巧妙避開花小雲的追蹤和應對沿途丐幫弟子的盤問,順利到達此地。
張良捋著胡子,神情凝重地說:“‘七星勇士’們,林龍和各派副掌門在對岸等著你們,他們對你們很熟悉,很容易被認出。即使認不出,你們心裏也難免緊張,容易露出馬腳,所以不能公開渡船過江。”
“七星勇士”靜靜地傾聽,不再去動腦子,他們對張良心悅誠服,已經產生了嚴重的依賴,就像對“仙丹”的依賴一樣。玄真子年紀大,對“仙丹”的依賴尤為明顯,“每兩天一粒”已滿足不了他的需求,幸好“仙丹”由張良集中統一調劑,他可以適當縮短間隔時間。
張良說:“今天是二十一,離二十四日嶽王廟之約還有三天。本侯有兩種渡江方案,一是今晚偷渡,雖快但有風險;二是等上一兩天,到那時東方盟主差不多已到金山寺,再在這裏設卡沒意義,就會撤掉。”
“這破廟怎呆得下去,今晚偷渡進城吧!一路上太苦了,我帶你們去樓外樓快活!”葉嘉興興起。其餘的人都點頭讚同,也很興奮。多次服用“仙丹”後,他們越來越興奮,很容易衝動。
張良搖搖手,肅容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切莫忘記九皇子的忠告!‘斬蛇’尚未成功,關鍵時刻不能貪圖享樂,不然將功虧一簣,死無葬身之地!”
“七星勇士”麵露驚駭之色,不敢作聲。
張良說:“你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裏,我出去物色一條船,順便觀察一下偷渡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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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風虐雪,六和塔下。
時近中午,方圓、楚楚一行渡過了錢塘江,通過六和塔埠頭檢查口。
林龍一眼就認出了楚楚,因為楚楚太像他的妹妹林鳳了。不過,他很快把目光移到張蘭蘭、南宮雨、鄭九順、方圓和司馬空空身上,因為張蘭蘭和他有說不清的愛恨、南宮雨和鄭九順為了“南宮血案”忍辱負重、方圓和司馬空空為“黃龍竊案”偷的是什麽莫名其妙,方圓還上了惡人榜,這幾個人與他有許多舊賬要算。
南宮雨看到林龍時,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想擠近林龍卻因人太多,而且有檢查人員阻攔,在方圓和鄭九順的勸說下,冒著風雪離開了六和塔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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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霏霏,西子湖畔粉妝玉砌。南宮雨一行八人來到棲霞嶺南麓。
中秋夜前,雄偉的南宮世家就坐落在這裏,與北麓的黃龍別院相映成輝。“南宮血案”後,這裏變成了一片廢墟,成為江湖人士自發維護英雄尊嚴的牌坊,也是狂徒殘害英雄生命的殷鑒之地。魔鏡騙局揭穿後,又有多少人反思這場悲劇呢?
南宮雨跪在雪地裏號啕大哭,痛不欲生。為了查明“南宮血案”真相,他們夫婦隱姓埋名太陽 城;為了揭開魔鏡秘密,他們夫婦偷渡太陽島、搶劫魔鏡、妻子溺死;為了見到東方盟主,他冒險進入食人穀……現一切都成泡影,也許隻有痛痛快快地痛哭,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
鄭九順和張蘭蘭一家都是如意魔鏡的直接受害者,楚楚家的“翠屏天火”也與如意魔鏡有關聯,他們幾個也都痛哭流涕。方圓和司馬空空熱淚盈眶,強忍住哭聲把八束白菊花插到殘存的、白雪覆蓋的門台前。
冰天雪窯封凍了殘桓斷壁,南宮雨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獨自舞動本應成雙的“鴛鴦劍”,濺起滿天飛雪。
一輛豪華的篷車緩緩駛來,車夫是個壯實的男子,穿著厚厚的棉衣,棉帽蓋住了耳朵和大部分臉,隻露出小部分四十多歲的麵孔。
篷車停下,車後正好朝向南宮雨他們。布簾撩開,林鳳的丫環小芳捧著一束白菊跳下車,緊接著小芬打開油紙傘跳下車,攙林鳳下來。林鳳身穿雪白的貂皮大衣,像一朵在風雪中綻放的雪蓮花。她友好地向大家笑了笑,插好白菊花後專注地看著南宮雨舞劍。
南宮雨收起劍,對著林鳳怒目而視。
林鳳不介意,平靜地說:“南宮大叔,我知道你要回來,已通知棲霞總號的南宮掌櫃,叫他為你們準備好了食宿。請你和你的朋友去棲霞總號,先吃碗熱飯、喝杯熱酒,你們和我大哥之間有什麽舊賬,慢慢找我算,我大哥為抓‘七星刺客’無暇分身。”
冰天雪地裏,“熱”字最是暖人心。林鳳身份尊貴,向來無需為他人操心,現關懷備至,開門見山開誠布公,叫人無法拒絕。大家很意外,麵麵相覷。
南宮雨怒氣未消,沒好氣地說:“棲霞總號是我南宮世家的,用得著林大小姐通知嗎?”
林鳳淡然一笑,說:“這我知道。我大哥知道南宮掌櫃是你的叔叔,所以把原南宮錢莊的業務都交給他。你可以先找南宮掌櫃了解一下情況,明天中午樓外樓,我為你們接風洗塵。”
林鳳直麵問題,安排合情合理,再說,棲霞總號本就是南宮雨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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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霞總號裏,南宮掌櫃早已為南宮雨一行準備好了豐盛的酒席。南宮掌櫃是南宮雨的叔叔,名叫南宮盛,今年六十歲,是個精明熱情的商人。他見到死而複生的侄子東家不禁悲喜交加,千言萬語留待往後傾吐,先款待好南宮雨的朋友。
飯後,張蘭蘭及其爺爺母親去房間休息,南宮盛、南宮雨、鄭九順、司馬空空、方圓和楚楚聚在一起,謀算如何與林鳳談判。
談判即是鬥智,謀算多者勝。
與林鳳要談的問題有:“南宮血案”的主謀是誰?南宮錢莊的賬冊是否被盜?南宮錢莊的財產應交還多少?“黃龍竊案”中司馬空空偷的到底是什麽?
大家讓南宮盛先講講“南宮血案”後發生的一些變故。對那天發生的事情,南宮盛心有餘悸,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緩緩地說:“現場一片廢墟,慘不忍睹,很多遺體都變成了焦炭無法辨認身份,當時發現多了兩具遺體,我們猜想是殺手的。現在看來,殺手死了四個。由於當時南宮世家遭人唾罵,遭此災禍似乎是罪有應得,南宮錢莊各分號的夥計也感覺到危險,而儲戶一窩蜂似的搶兌現銀,局麵亂得讓夥計們招架不住,我掌管的棲霞總號尤為嚴峻。夥計們本身心裏就恐懼,打算關門歇業,儲戶鬧得很凶,甚至威脅放火燒掉門店。幸好花小雲率刀斧手趕來穩住了事態,但銀子總要兌給儲戶的,由於搶兌的人太多,現銀調劑不過來。在這種情況下,林龍伸出了援手,由他的中原錢莊作保,南宮錢莊的債權債務由中原錢莊接管,這場搶兌風波總算平息。我把南宮錢莊的賬冊都移交給林龍,足足一大箱子,賬冊卻在‘黃龍竊案’中被偷了。”南宮盛說到這裏,把目光落在司馬空空身上。
司馬空空說:“那天午後,黃龍別院裏靜悄悄的,我順著雪地上留下的腳印來到林龍的書房,房內沒人,桌上放的一本冊子很醒目,封麵是林龍的老婆劉金香,正是那個蒙麵女子要我偷的寶貝。劉金香的畫很漂亮,打開看裏麵是白紙,我不多想揣進懷裏就溜。說實話,偷林龍的東西有點緊張。越怕鬼偏見鬼,被林龍的侍衛發現,後來逃到嶽王廟被方兄弟救下,不然老命都沒了。南宮錢莊的賬冊我連影子都沒見過,更不要說偷了。”
南宮雨說:“我相信司馬兄弟沒偷賬冊,再說一整箱賬冊也不可能輕易搬走。林龍明知你還給他的‘群芳譜’是空白的,卻不追,說明是故意放你走的,然後說你偷走了賬冊。那蒙麵女子雇你偷,是林龍設的局,不然哪有腳印引你去偷的?”
司馬空空說:“那蒙麵女子說暗中助我,當時我沒想那麽多。看來真是林龍故意設的局了。”
方圓說:“在太陽 城剛聽到賬冊時,我也這樣猜想過。後來從蘭蘭那裏得知‘群芳譜’的真相,說明林龍是個變態的色狼。‘群芳譜’是林龍的寶貝,也是他的秘密,如果是他設的局,絕對不會用假的‘群芳譜’作誘餌。‘群芳譜’太無恥,知道的人肯定很少。劉金香了解林龍的德性,一定知道而且忍無可忍。她不敢與林龍公然反目,偷了‘群芳譜’又怕林龍懷疑她,所以弄了一本假的叫司馬大哥去偷。林龍在嶽王廟放走我和司馬大哥確實是故意的,他知道司馬大哥不可能弄本假‘群芳譜’來蒙他,沒必要再追查,於是借機說司馬大哥偷走了南宮錢莊的賬冊。這樣,一方麵在妻子麵前裝傻,另一方麵達到侵占南宮錢莊財產的目的,可謂一箭雙雕。”
司馬空空點頭說:“很合理。劉金香心照不宣,也說我偷的是賬冊。在太陽 城誘我偷改惡人榜的一定是她,當時惡人榜尚未揭曉,隻有她才有可能知道方圓名上惡人榜。這大概就是‘黃龍竊案’的真相了,‘群芳譜’在劉金香手中,賬冊在林龍手中。”
南宮雨哀歎說:“林龍肯定不會交出賬冊的,比起血案來,賬冊已經不重要了。對於血案的主謀,明天林鳳肯定不會承認。”
方圓說:“主要是我們的證據不足。能證明魔鏡騙局和‘南宮血案’與鳳凰山莊有關的證據有以下幾點:一是葉嘉興殺了張半仙,說明在保護如意魔鏡的主謀;二是‘二十八星宿’殺了劉宗恒,說明劉宗恒還不是如意魔鏡的主謀;三是蘭蘭被當作聖女送上太陽島,醒來時卻在林龍的黃龍別院。南宮大叔的錢莊被林龍兼並,獲利的也是林龍,說明鳳凰山莊就是如意魔鏡的主謀。現在看來,太陽島上那個威虎聖女就是林鳳。”
楚楚說:“能證明林鳳是威虎聖女的直接證據一無所有,但把林鳳當作威虎聖女,一些當時想不通的事情都想通了。一是‘問天’競拍大會上,劉宗恒的貴客都在座,而林鳳不在,說明她以威虎聖女的身份在場。二是在太陽島上,威虎聖女主動配合張半仙的鬼把戲,說明她和張半仙是一夥的。當她看到我的真容貌時,驚得扔下我和方大哥而去,說明她和我長得很像,不忍心傷害我。三是張半仙去觀音寺謀害智深大師時,和張半仙一起的那個少女就是林鳳,因為她和我長得像,所以有意打探我的身世。四是‘聖女問天’時,威虎聖女的問題是‘東方盟主傳位給誰’。關心這個問題的人隻有林虎、江雲和李靖,而江雲已派花小雲追查魔鏡秘密,李靖已派七姐姐問神劍下落,隻剩下林虎了。林虎派林鳳去,一則可以當聖女,二則配合張半仙弄玄虛嚇唬我們,一舉兩得。那個‘問天人’虎朋友是林天壹。”
“有理!”司馬空空轉而疑惑地說:“林虎明知魔鏡是假的,而且東方盟主已指定他為繼位人,為何還要問東方盟主傳位給誰?”
方圓說:“我和楚楚也討論過這個問題。大人虎變,其心難測,我們無法揣度其真實目的,但有先例可參考。林龍讓魔鏡映現‘匾額壓屍’,操控江湖輿情,達到了兼並南宮錢莊的目的,可謂廟算神謨。”
南宮雨和鄭九順痛苦地歎息,他們是魔鏡陰謀的犧牲品。
司馬空空說:“肯定又是一個陰謀。明天直接談魔鏡騙局和‘南宮血案’的主謀,林鳳肯定不承認,先要讓林鳳承認她是威虎聖女。”
楚楚猶豫了一下,說:“我們公開問林鳳,她一定不承認。我和她長得像,對她有種特殊的感覺,讓我私下與她談。”
這確實更合適,南宮雨表示讚同。
南宮盛憂心忡忡地說:“鳳凰山莊一手遮天,即使鐵證如山,也不可能讓鳳凰山莊的人認罪。林鳳這麽主動,我看先把南宮錢莊的財產弄回來再說,有多少算多少。”
南宮盛審時度勢,他的話不無道理。大家一時沉默不語,南宮雨露出痛苦的神色。
門外腳步聲傳來,夥計敲門後進來,帶來一個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看到楚楚即施禮說:“楚姑娘,奴婢叫阿瓊,是鸚鵡樓林月影小姐的丫環,奉小姐之命請楚姑娘去鸚鵡樓一趟,我家小姐有事相求。小姐本應親自來請,”她看了南宮盛一眼,補充說:“小姐不便出門。”
楚楚等人很奇怪。南宮盛說:“林月影小姐是鸚鵡樓的當紅花旦,是杭城最美的姑娘之一,約一個月前被人毀了容。”
楚楚明白了林月影不出門的原因,但還是很疑惑,看著青衣少女阿瓊說:“我和你家小姐素昧平生,為什麽要見我?”
阿瓊說:“奴婢不知。一個多月來,我家小姐日夜哭哭啼啼,以淚洗麵,聽到楚姑娘來杭城的消息後喜出望外,馬上叫奴婢來請。請楚姑娘一定要去!”
楚楚疑竇叢生,方圓、南宮雨和鄭九順也很好奇。
南宮盛解釋說:“這事還與楚姑娘有點關係。大約一個月前,杭城接連發生十一起美女被毀容案件,林月影是第一個。街坊稱這係列毀容案為‘摧花十一’。傳說作案的是一個棄婦,也有說是玉羅刹。玉羅刹是楚姑娘的江湖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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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跟隨阿瓊走進林月影的“月影閨”,林月影婆娑的淚眼露出了一絲希冀之色。林月影蒙著臉,柳眉鳳眼,體態豐腴,氣質典雅。她看著楚楚的花容月貌既羨慕又心酸,也為楚楚如此像林鳳感到驚訝。
阿瓊為楚楚泡好茶後退出。楚楚等著林月影釋疑,她不是隨便說話的人。
林月影用手帕擦了一下淚眼,說:“楚姑娘,請恕冒昧。我的事你大概知道了一點,請你幫忙查找凶手。楚姑娘的江湖綽號叫‘玉羅刹’,但我知道此事與你無關。之所以請你,是因為此事與如意魔鏡有關。”
“哦?!”楚楚大吃一驚,比說她是凶手還要意外。
林月影說:“太陽 城的魔鏡騙局被揭穿,各地鸚鵡樓發布的消息說花小雲是主力,但我知道是方圓和楚姑娘。楚姑娘機智果敢,勇闖太陽島破解魔鏡騙局,肯定了解一些魔鏡背後的黑幕,請你幫忙是不二人選。”
楚楚說:“謝謝林小姐的信任,你的遭遇我很同情,隻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請林小姐開誠布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看我能不能幫得上忙。”
林月影看向窗外的雪景,黯然說:“今年冬天的初雪來得特別早。那是上月十六,雪過天晴,我和幾個姐妹在寶石山賞‘斷橋殘雪’,忽覺臉上一痛,一道白影一閃就不見了。”林月影打了個寒顫,收回目光看著楚楚,說:“事發突然,我們沒看清那白影的體貌。後來連續發生十起女子被毀容案件,有官家小姐、有富家少婦,甚至有庵堂尼姑,但有一個共同點,她們都是杭城數一數二的美女。作案時間有白天也有黑夜,地點有攔路的,也有入室的,凶手是一個蒙麵白衣女子,武功很好。街坊傳聞,該女子因貌醜遭丈夫遺棄,要毀壞天下美女的容貌。我覺得不像。”
楚楚咬咬銀牙說:“那女子的內心比容貌更醜。這些案件與如意魔鏡有什麽關係?”
林月影哀歎說:“實在難以啟齒,我是十年前的‘問天聖女’!”
“啊……?!”楚楚差點把喝進嘴的茶水噴了出來。
楚楚的反應在林月影的意料之中。林月影坦然說:“十年前,我是太陽 城的一朵花,為報父仇上太陽島‘問天’,‘魔鏡應天’那天卻下雨,滿懷希望化為泡影,便跳海輕生。癸巳虎聖女救了我,說我心存惡念,太陽神拒絕應答所以下雨,還連累了其他兩位‘問天人’。我苦苦哀求,癸巳虎聖女看我可憐,偷偷把答案告訴了我。她叫我作選擇,是升天像嫦娥一樣獨守冷宮,還是回凡間跟王孫公子享受富貴,如果選擇後者,必須立下毒誓終生保密,不然將遭天譴。我選擇了後者,果然過上了富貴的生活,還報了仇。原以為,太陽神幫我實現了人生夢想。”
“我被毀容後,一直在思考凶手的動機和身份。當年我為父報仇時,也曾傷過仇人女兒的臉,我懷疑是她。”
楚楚說:“她是誰?”
林月影歎說:“丁香。說來話長,我原來是太陽 城醉仙樓老板林開泰的獨女,家父被人暗算,我把醉仙樓賣了去‘問天’,答案是‘旭日東升’,也就是說仇人是太陽 城‘東升賭坊’的老板丁旭日。我殺了丁旭日,在他女兒丁香臉上劃了一刀。丁香當時隻有十歲,她長大了來找我報仇。”
楚楚注視著林月影的眼睛,說:“你作為聖女,如何報仇?”
林月影淚光瀲灩,充滿無限的遐想,說:“癸巳虎聖女說,隻要順其自然,就會天遂人願。我飄飄然進入夢鄉,醒來時躺在芙蓉帳裏,那個男人很成熟,很帥氣,很陽剛,也很溫柔,像慈父又像兄長,是夢幻中的那種公子。他給了我夢想中的生活,幫我報了仇。”
楚楚說:“那‘夢幻公子’是誰?”
林月影輕搖螓首,淒然說:“我不能說。”
楚楚說:“林小姐,你應該明白,這個問題很重要。”
林月影仍搖頭,不以為然。
一個女人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沒那麽容易說出。楚楚歎了口氣,說:“林小姐,現在你知道魔鏡是騙局,騙術巧不可言。天有不測風雲,夏至那天下雨很常見。把下雨沒太陽說成因你心存惡念而拒絕應答,你一心為了報仇,自然相信,反而覺得太陽神神通又仁慈。那丁旭日肯定不是你的仇人,你卻是丁香的仇人。”
林月影身子微顫,痛苦地點點頭。
楚楚說:“如果是丁香找你報仇,肯定不止在你臉上劃一刀,也不會傷害別的女子。”
林月影熱淚奪眶而出,哽咽著說:“她遲早會來找我的。這十年好像是一場夢,夢醒時物是人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仇,我想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誰。”
楚楚說:“你的真正仇人是那個欺騙你的人。欺騙你的癸巳虎聖女是張半仙,但他肯定不是主謀。”
林月影抽泣著點頭。
楚楚說:“暗算令尊一定有動機,比如情殺、仇殺或爭權奪利等。”
林月影說:“我當時隻有十八歲,沒考慮這些。現在想起來,林貴壽很想得到我家的醉仙樓。他是靠賭博起家的暴發戶,綽號‘鬼手’。”
楚楚想了想,說:“太陽 城好像沒有‘東升賭坊’?”
林月影說:“丁旭日死後,東升賭坊被林貴壽兼並進八戒賭坊。”
楚楚說:“這麽說,你通過‘問天’報了‘仇’,而林貴壽得到了醉仙樓和東升賭坊。”
林月影遲疑了一下,說:“這隻是巧合。林貴壽是我堂叔,不可能暗算家父,更不可能操縱魔鏡欺騙我。”
“我無憑無據,不會妄下結論。你是魔鏡騙局的受害者,那丁旭日父女更是冤枉。你的殺父仇人我沒法幫你查,但那個欺騙你的主謀,我一直在查。隻要查到主謀,毀你容貌的凶手也許就會浮出水麵。”楚楚肅容說:“林小姐,那‘夢幻公子’到底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