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指揮中心裏針落可聞，隻剩下服務器機組低沉的嗡鳴，在為三十六個瞬間消逝的生命，以及人類現代科技的傲慢，奏響一曲挽歌。
    軍方董事那雙曾經在無數沙盤推演中指點江山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摳著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
    他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咆哮，想質問，想將這荒謬絕倫的一切都撕碎。
    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三十六架代表著國家空中力量巔峰的戰機，連同三十六名頂尖的飛行員，就這麽沒了。
    不是在激烈的空戰中被擊落，不是因為機械故障墜毀，而是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天空這塊畫布上……
    輕輕抹去。
    連痕跡都未曾留下。
    “這……”
    一個年輕的技術員扶著控製台，雙腿發軟，幾乎要跪下去，“這不符合物理規律……沒有任何能量釋放，沒有爆炸，沒有電磁脈衝……它們就……蒸發了？”
    “閉嘴！”
    一聲壓抑著極致怒火的低吼，來自軍方董事。
    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雄獅，死死盯著那片不斷擴張的猩紅區域。
    那片紅色，是對他畢生信念和榮譽的無情嘲諷。
    趙方旭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屏幕，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近乎虛脫的疲憊。
    他放在桌麵上的手，指尖在輕微地，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算計了一輩子，權衡了一輩子。
    將人心，將利益，將天下大勢都放在天平上反複掂量。
    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會麵對一個……
    根本無法被稱量，甚至連放在天平上的資格都沒有的……
    存在。
    就在這時，一個角落裏，負責數據鏈恢複的通訊組長突然像被電擊了，猛地跳了起來。
    “有信號！！”
    他嘶啞地喊道，聲音因為激動而破了音，“‘蒼龍’三號機！它的黑匣子在失聯前最後一微秒，通過量子糾纏信道，傳回了一個加密數據包！隻有0.8秒！”
    這聲嘶吼，如同一劑強心針，瞬間刺入了這片死寂的絕望。
    所有人都猛地轉過頭，眼中爆發出劫後餘生狂熱光芒。
    “快！解壓！立刻！”
    軍方董事衝了過去，幾乎是貼在了那名通訊組長的背後，聲音因為急切而沙啞不堪，“我要看到畫麵！無論是什麽，我都要看到！”
    “是！正在破解……數據包已損壞97%……正在進行碎片化重組……”
    技術員的手在鍵盤上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汗水順著他的額角不斷滴落。
    整個指揮中心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那塊開始讀條的屏幕。
    0.8秒。
    能記錄下什麽？
    或許是駕駛艙最後的警報，或許是飛行員絕望的呐喊，又或許……
    是敵人真正的樣子。
    進度條終於走到了盡頭。
    “嘀”的一聲輕響後，巨大的曲麵屏中央，彈出了一個充滿了雪花和噪點的視頻窗口。
    畫麵劇烈地晃動著，可以勉強辨認出是戰鬥機的駕駛艙視角。
    “……呼叫‘塔台’，我是‘蒼龍’三號，再次確認目標……天啊……”
    飛行員粗重的喘息聲夾雜著電流的雜音，透過揚聲器傳遍整個大廳。
    他的聲音裏，沒有執行任務時的冷靜，反而帶著無法抑製的……
    敬畏與迷離。
    “目標……目標不是能量體……它……太壯觀了……”
    畫麵隨著戰機的盤旋，終於穩定了一瞬。
    所有人都看清了。
    在那片被染成金色的雲海之上，一尊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金身法相，盤膝而坐。
    它寶相莊明，慈眉善目，一手拈花，一手結印，是從神話傳說中走出的佛陀。
    金色的光暈從祂身體裏散發出來，將周圍的天空都渲染得一片祥和、神聖。
    即使隔著屏幕，那股寧靜而磅礴的氣息也幾乎要溢出來，讓指揮中心裏所有人都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安寧與渺小。
    “這……這是什麽……”
    華東大區的負責人喃喃自語，臉上的恐懼被更為複雜的震撼所取代。
    “攻擊指令已確認。”
    飛行員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次，他的語氣裏充滿了遲疑和掙紮，“……向一個……神明開火？我們他媽的在幹什麽？”
    然而，軍令如山。
    下一秒，畫麵中，數道白色的尾跡劃破長空，拖拽著代表現代工業最高結晶的導彈，射向了那尊金身法相。
    指揮中心裏，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甚至沒有聲響。
    那些足以將一座山頭夷為平地的導彈，在觸碰到法相周圍那層薄薄的金光時，就投入湖麵的石子，悄無聲息地……
    湮滅了。
    連一圈漣漪都未曾蕩起。
    死的寂靜。
    “無效……攻擊……完全無效……”
    飛行員的聲音變得尖利，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驚駭。
    然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那尊一直垂眸微笑的法相，在導彈消失的瞬間……
    動了。
    祂緩緩地，抬起了眼。
    那雙原本悲憫眾生的眼眸，此刻，金光盡褪，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
    沒有憤怒，沒有殺意，隻有一片純粹的、漠然的、俯瞰螻蟻……
    冰冷。
    緊接著，法相莊嚴的麵孔開始扭曲，變化。
    拈花微笑的臉龐，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抹猙獰而詭異的弧度。
    慈悲的眉眼瞬間變得怒目圓睜，有無盡的業火在其中燃燒！
    “嗡——”一陣來自太古洪荒的低鳴，透過視頻的殘餘數據，化作次聲波，在指揮中心內回蕩。
    所有人都感到胸口一悶，心髒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法相的身後，金光暴漲！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注視下，祂的身後，又憑空生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頭顱！
    左邊的頭顱，麵帶悲苦，雙目緊閉，似在憐憫世間疾苦。
    右邊的頭顱，則青麵獠牙，口吐長舌，是為修羅惡相！
    悲憫、忿怒、猙獰！
    三張麵孔，同時轉向了“蒼龍”三號機的方向。
    與此同時，祂的身軀也開始變化。
    兩隻手臂，化為六隻！
    背後金光湧動，如同流動的熔金，凝聚成了六件截然不同的法器！
    一柄降魔金剛杵，雷光纏繞！
    一口黃銅鎮魂鍾，古樸無華！
    一麵八卦紫金輪，道韻流轉！
    一把三尖兩刃刀，鋒芒畢露！
    一條赤色混天綾，霞光萬道！
    以及……
    一隻握著一卷古樸竹簡的手。
    三頭六臂，怒目金剛！
    這一刻，祂不再是慈悲的佛陀，而是鎮壓地獄，審判眾生的……
    明王！
    “我的天……”
    飛行員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呻吟。
    也就在這一刻。
    那尊三頭六臂的法相，動了。
    右側那隻持著降魔金剛杵的手臂，隻是隨意地，輕輕一揮。
    沒有動作，沒有軌跡，沒有聲音。
    視頻畫麵中，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金色電光，一閃而過。
    然後……
    “啊啊啊啊——”飛行員淒厲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整個畫麵瞬間被耀眼的白光吞噬，緊接著，化作一片徹底的黑暗。
    視頻，中斷了。
    0.8秒的數據，到此為止。
    巨大的曲麵屏上，隻剩下一片代表著“信號中斷”的雪花，發出“沙沙”的聲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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