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哪都通總部。
    這座深埋於地下的龐大建築，號稱能抵禦核打擊的堡壘，此刻卻像一口被提前燒熱的鐵鍋，裏麵的每一個人都是鍋上的螞蟻。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中央指揮大廳內，上百塊屏幕閃爍著來自全國各地的實時畫麵。
    每一塊屏幕上，都是洶湧的人潮，憤怒的麵孔，以及被油漆塗抹得麵目全非的“哪都通”分部。
    “漢奸！”
    “賣國賊！”
    “還我老祖宗！”
    無聲的口型，通過高清攝像頭，化作一柄柄利刃，精準地戳刺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技術部！把這些直播源都給我掐了！”
    一個穿著製服的中年人大聲咆哮，額頭上青筋暴起。
    “掐不了啊主任！我們剛掐斷一個，立刻就冒出來十個！全都是個人終端在直播，根本封不完！”
    一個年輕的技術員哭喪著臉，雙手在鍵盤上敲得快要冒出火星。
    趙方旭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著手，沉默地看著外麵。
    當然，這窗戶並非真的能看到外界，那隻是一塊模擬著京城實時天氣的巨大屏幕。
    此刻，屏幕上正是黃昏，夕陽的餘暉給這座城市染上了一層虛假的暖色。
    他的身後，幾位身穿軍裝，肩上將星閃耀的大佬，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趙方旭，這就是你說的‘可控’？”
    其中一位麵容剛毅，下巴上有一道淺淺疤痕的將軍沉聲開口，語氣裏壓著一團火，“現在全國的輿論都炸了！把我們和你們，一起架在火上烤！我們成了謀害老祖宗的千古罪人！”
    趙方旭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局麵失控，非我所願。但事情已經發生，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收場。”
    “收場？怎麽收場！”
    另一位將軍猛地一拍桌子，“那個淮南王……他現在人在哪裏？你們的監控呢？他從湘西出來，這麽大一個活人，難道就憑空消失了？”
    “他若想藏，這世上沒人能找到他。”
    趙方旭緩緩轉身，鏡片後的雙眼幽深如井，“我們麵對的，可能不是一個‘異人’那麽簡單。他是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怪物。”
    “怪物？”
    疤臉將軍冷笑一聲，“趙方旭，我提醒你。在我們這，管他什麽怪物，隻要敢威脅國家安全，就隻有一條路。東風快遞，使命必達。我就不信，他一介肉體凡胎，還能扛得住……”
    將軍的話，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到了異樣。
    不是聲音，不是光線，而是……
    無法言喻的改變。
    空氣的密度在瞬間增加了數倍，沉重、粘稠，壓得人喘不過氣。
    指揮大廳裏那套價值上億的恒溫新風係統，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停止了工作。
    死寂。
    針落可聞的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緊接著，那塊模擬著京城黃昏景色的巨大屏幕，毫無征兆地暗了下去。
    不是斷電的漆黑，而是有層次的、被墨汁浸染的昏黃，然後是灰敗，最後化作一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暗。
    “怎麽回事？！備用電源呢！”
    “報告！所有係統正常！但是……但是外麵的天……真的黑了！”
    一個技術員指著另一塊連接著地麵監控的屏幕，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隻見京城城上空，光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吞噬。
    明明是下午五點，太陽還掛在天上，可那光芒卻被一個無形的黑洞吸走，無法照亮大地分毫。
    城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暮色之中。
    街道上的車流開始混亂，無數市民走出家門和寫字樓，茫然地抬頭望天。
    源自生物本能的、無法解釋的恐懼，攥住了每一個人的心髒。
    就在這片死寂的壓抑中，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每個人的腦海深處響了起來。
    “誰要鋤掉我！”
    是上古煉氣士！
    趙方旭的瞳孔驟然縮成了一個針尖！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怎麽知道這裏？！
    下一秒，答案揭曉。
    哪都通總部大樓，一棟矗立在城市心髒地帶，卻又詭異地不為常人所知的建築。
    下午三點，本該是陽光最烈的時刻。
    可天空，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是烏雲蔽日。
    天空依舊澄澈，沒有雲彩。
    但光線，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海綿，一滴一滴，貪婪地吸走了。
    空氣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一團冰冷的漿糊。
    街道上的喧囂詭異地靜止了。
    汽車的鳴笛聲、行人的交談聲、工地的噪音……
    所有聲音都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令人心悸的、來自深海的嗡鳴。
    鳥兒從空中墜落，砸在柏油馬路上，抽搐幾下，便再無聲息。
    路邊的行人，上一秒還在低頭刷著手機，下一秒便毫無征兆地軟倒在地，口吐白沫，眼神渙散，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恐慌，甚至來不及發酵。
    因為超越了恐懼本身的情緒，已經扼住了所有還能思考的生物的喉嚨。
    那是源自生命最深處的、麵對天敵時的絕對臣服。
    是螞蟻仰望星辰，是塵埃麵對宇宙。
    是……
    神威。
    哪都通總部大樓頂層，那間足以抵禦小型核爆的最高級別會議室裏。
    堅固的合金牆壁正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
    桌上的茶杯無聲地化為齏粉。
    全息投影設備閃爍著最後的電火花，徹底熄滅。
    趙方旭雙手死死撐著會議桌，手背上青筋暴起，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脆響。
    他引以為傲的城府，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麵孔，此刻已經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被釘在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上。
    每一寸皮膚，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在哀嚎。
    他體內的炁，那修煉了近百年的渾厚修為，此刻一條見了貓的老鼠，蜷縮在丹田深處，瑟瑟發抖，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有。
    坐在他對麵的軍方董事，一個身經百戰、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鐵血將星，情況更為淒慘。
    他試圖站起來，但那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十萬大山，將他死死地按在椅子上。
    他的軍裝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因為極度痛苦而痙攣的肌肉輪廓。
    他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被扼住了脖子的公雞。
    他想拔槍。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錐心刺骨的劇痛就從靈魂深處炸開，讓他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掙紮都是對神明的褻瀆。
    會議室裏，一眾公司高層、各界大佬，東倒西歪，狼狽不堪。
    有人已經昏厥，有人涕淚橫流，有人在無聲地抽搐。
    他們曾經是這個國家的掌舵者，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存在。
    而現在，他們隻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就在這片死寂的絕望中，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外。
    他就那樣靜靜地懸浮在千米高空，腳下踩著一片無形的土地。
    一身玄色漢服，衣袂飄飄，纖塵不染。
    麵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的眼神，古井無波，沒有憤怒，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那是純粹的、漠然的俯視。
    在看一群……
    有趣的蟲子。
    他就是劉安。
    兩千年前的淮南王。
    他甚至沒有去看會議室裏這群凡俗世界的頂尖人物。
    他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樓層，落在了這棟大樓的最深處，那個儲存著“神機壹號”所有殘骸和數據的秘密基地。
    然後，一個平靜的聲音，不經由耳朵，不通過空氣，直接在會議室裏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響起。
    那聲音溫潤如玉，甚至帶著學者的儒雅。
    “曾經，我殺死過一個邪修。”
    這聲音不大，卻九天驚雷，在趙方旭等人的靈魂中炸響！
    他們猛地抬頭，驚駭欲絕地看向窗外的劉安。
    是他！
    是他發出的聲音！
    可他根本沒有張嘴！
    “他有一物，我一直沒用。”
    劉安的聲音繼續在他們腦中回蕩，帶著淡淡的好奇，就像一個孩子拆開了一件許久未碰的玩具。
    “現在，我想試試！”
    話音落下的瞬間。
    劉安緩緩抬起右手，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臂。
    一縷比黑夜更深沉的黑氣，從他的掌心絲絲縷縷地溢出。
    那黑氣在空中盤旋、扭曲、膨脹！
    一麵巨大無朋的黑色幡旗，憑空展開！
    “嘩啦——”那不是布料抖動的聲音。
    那是空間被撕裂的哀鳴！
    幡旗迎風而漲，頃刻間便遮蔽了整個天空。
    京城，這座擁有兩千萬人口的超級都市，在刹那間，由白晝墮入了永夜！
    不是天黑了。
    是太陽……
    消失了。
    光，被那麵邪異的幡旗徹底吞噬。
    幡麵之上，根本不是什麽布料，而是一張張痛苦扭曲的人臉，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如同沸騰的岩漿，在無聲地翻滾、尖叫。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甚至有穿著古代甲胄的將軍，戴著高冠的文臣……
    他們每一個的眼眶裏，都流淌著黑色的血淚，嘴巴張到極限，發出足以撕裂靈魂的無聲咆哮！
    萬魂幡！
    當這麵傳說中至邪至惡的法寶出現的瞬間。
    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怨毒、絕望、瘋狂的氣息，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座城市！
    萬魂幡內，鬼哭神嚎！
    那哭聲，那嚎叫，直接作用於神魂！
    它勾起了人心底最原始的惡念，放大了最深沉的恐懼，撕碎了理智的枷鎖。
    整個京城城，在這一刻，化作了一座人間煉獄！
    哪都通總部，會議室。
    趙方旭死死地盯著窗外那遮天蔽日的恐怖幡旗，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他的牙齒在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魂飛魄散。
    這個詞，他今天才真正體會到是什麽意思。
    他的靈魂，被無數雙冰冷的鬼手抓住，要被硬生生地從肉體裏拖拽出去，成為那幡旗上又一張痛苦的臉。
    “隔……隔絕……快！！”
    趙方旭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隔絕聲音！精神屏障！！”
    然而，沒有人能回應他。
    房間裏最頂尖的精神係異人，此刻已經七竅流血，癱在地上，像一灘爛泥。
    他們引以為傲的精神力，在萬魂幡那撼動神魂的魔音麵前，脆弱得就像一張紙。
    完了。
    趙方旭的眼中，最後一點光芒也熄滅了。
    他不是怕死。
    他怕的是，在死前，親眼看著自己守護了一輩子的秩序，被眼前這個如神似魔的男人，以近乎戲謔的方式，徹底摧毀。
    這比殺了他，還要讓他痛苦一萬倍。
    這是我守護了一輩子的秩序！
    “我是一個正直！且有偉大理想的人！”
    “劉安！我有責任帶領你走向正確的道路！”
    “你要遵守法律，服從哪都通的管束……你要……”
    “噦……”
    一隻抓住抓住了他的脖子。
    趙方旭的話音尚未說完。
    萬魂幡裏探出了一隻幹枯的爪子，抓住了趙方旭的脖子，趙方旭被提了起來。
    他偉正光的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