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魂幡，白骨爪，抓住趙方旭。
    問罪哪都通。
    整座京城，籠罩在萬魂幡下！
    “臥槽！臥槽！快來看！大新聞！”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頂著雞窩頭的年輕人猛地從電競椅上彈了起來，椅子因為他突兀的動作向後滑出老遠，“哐”地一聲撞在後麵的文件櫃上。
    但沒人理會這聲巨響。
    整個開放式辦公區，此刻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術，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是同一個直播間。
    一個ID叫做“京城狗仔隊小飛”的戶外主播，正用見了鬼的語氣，伴隨著劇烈的喘息，直播著他頭頂的天空。
    他的無人機鏡頭，正對著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天幕。
    “家人們……家人們你們能看到嗎？這……這他媽的是什麽玩意兒啊？”
    小飛的聲音因為恐懼和激動而變了調，尖銳得刺耳。
    “這不是特效！我發誓！這絕對不是特效！我就在三環外麵！我的天……那上麵……那上麵是人臉！！”
    無人機的鏡頭在努力拉近。
    畫麵抖動得厲害，但依舊能看清，那麵遮天蔽日的巨大“旗幟”上，無數張痛苦扭曲的麵孔正在無聲地哀嚎、掙紮。
    它們像被困在琥珀裏的蚊蟲，每一個五官細節都清晰可見，充滿了絕望和怨毒。
    血光籠罩下，整個京城的輪廓都顯得詭異而不真實，墮入了一個巨大的修羅場。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沉寂後，瞬間爆炸了。
    【？？？？？？】
    【我眼睛花了？這是什麽新的全息投影技術？電影宣傳？】
    【樓上的，你家電影宣傳敢在京城上空搞這個？不要命了？】
    【主播位置在哪兒！給個準信兒！我開車過去看！】
    【我靠！是真的！我拉開窗簾了！天是紅的！臥槽！我家狗嚇得直往床底下鑽！】
    最開始，是震驚和懷疑。
    但隨著越來越多身處京城的網友現身說法，恐慌開始像病毒一樣蔓延。
    然而，互聯網的生態就是這麽奇妙。
    當恐慌達到一個閾值，當事件的離奇程度超越了普通人的理解範疇，黑色的、荒誕的、狂歡式的情緒便開始滋生。
    一個曆史論壇的帖子，像一顆火星，點燃了整個輿油。
    帖子標題：《【考據黨硬核分析】京城上空異象，疑似上古邪道法器——萬魂幡》發帖人詳細引用了《抱樸子》、《搜神記》等古籍中的零星記載，結合直播畫麵中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細節，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論：
    “……綜上所述，此物並非現代科技產物，其形態、能量反應、以及吞噬光線造成局部天象異常的特征，都與古籍中描述的，用以收集、煉化生魂的至邪法器‘萬魂幡’高度吻合。
    此幡一出，天地變色，非大奸大惡、修為通天之輩不能煉之。其目的，多為煉化一城乃至一國生靈，以助自身突破……”
    這個帖子一出，瞬間被頂上了熱搜。
    “萬魂幡”這個充滿了邪異色彩的詞條，以火箭速度，衝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話題榜首。
    恐慌？
    不。
    對於那些早已厭倦了996，厭倦了房貸車貸，厭倦了枯燥乏味生活，隻能在虛擬世界裏尋找刺激的網民來說，這簡直是天大的樂子！
    一個幾分鍾前還在直播帶貨的美妝博主，立刻關掉了美顏，對著鏡頭，用極其誇張的語氣尖叫：“我的媽呀！家人們！還買什麽粉底液啊！世界末日了！淮南王老祖宗帶著萬魂幡打過來了！”
    她身後的屏幕上，已經P上了萬魂幡的背景。
    一個遊戲主播，在落地成盒後，對著屏幕大喊：“兄弟們，別在這遊戲裏受氣了！聽說了嗎？京城上空開了個新副本，叫‘萬魂幡’，現在進去，首批玩家，內測資格！死了還能當NPC！”
    微博上，各種段子和表情包開始病毒式傳播。
    有人把趙方旭被劉安像抓小雞一樣提在半空中的視頻截圖，配上文字：“當你試圖跟老板講道理時，老板的反應。”
    下麵一堆哈哈大笑的評論。
    【笑死，這老頭誰啊？哪都通的董事長？就這？】
    【哪都通平時不是牛逼哄哄的嗎？怎麽在老祖宗麵前跟個孫子似的？】
    【活該！早就看他們不爽了！一群神神秘秘的官僚！】
    狂歡開始了。
    顛覆性的、病態的興奮情緒，在網絡世界裏野蠻生長。
    他們不關心趙方旭的死活，不關心那麵旗幟裏哀嚎的靈魂究竟是誰。
    他們隻覺得，爽！
    壓抑了太久的怨氣，對現實世界種種規則的不滿，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宣泄口。
    一個強大、邪惡、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老祖宗”，成了他們精神上的偶像。
    “老祖宗牛皮！這是要煉化一方世界啊！”
    “誰說不是呢？現代社會太無聊了，需要一點小小的上古震撼！”
    “牛皮！萬魂幡裏做兄弟，你不來，我不來，誰來給老祖宗做養料？”
    “就是！與其爛在寫字樓裏，不如去萬魂幡裏當個永恒的背景板，至少夠酷！”
    “兄弟們，萬魂幡裏走一波！組隊的評論區集合！”
    “+1，本人十年奶媽經驗，求個強力輸出帶我飛！”
    “樓上的別傻了，進去了都是原材料，還分什麽奶媽輸出？”
    “那更刺激了！眾生平等幡啊！”
    這些言論，一開始還隻是少數人的口嗨。
    但很快，它就演變成了一場網絡運動。
    “早就應該這麽整治哪都通，他們活該！”
    這條評論，被頂到了幾百萬的點讚。
    下麵是密密麻麻的附和。
    【就是！天天就知道封鎖消息，搞什麽保密條例，真以為我們是傻子？】
    【異人怎麽了？有超能力了不起啊？還不是被老祖宗一鍋端！】
    【支持老祖宗！重塑世界格局！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家夥全都拉下來！】
    【笑看哪都通吃癟，比過年還開心。】
    哪都通網絡安全監控中心。
    氣氛壓抑得凝固了。
    周文斌，這位身經百戰的負責人，此刻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他麵前的數十塊巨型屏幕上，紅色的警報圖標瘋狂閃爍，代表負麵輿情的曲線，像垂死病人的心電圖一樣，直上直下，最後幹脆突破了坐標係的上限。
    “刪！給我刪！所有關於‘萬魂幡’的帖子，視頻，直播間，全部封掉！快！”
    周文斌的聲音沙啞，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慌。
    “主……主管……”
    一個年輕的監控員顫抖著舉起手，臉色慘白，“沒……沒用了……”
    “什麽叫沒用？！”
    周文斌一把搶過他麵前的鼠標，屏幕上，他剛剛手動刪除的一個熱門視頻，刷新一下，立刻又以十幾個不同的ID，從不同的IP地址冒了出來，而且還被配上了各種嘲諷的BGM。
    “這幫瘋子！”
    周文斌一拳砸在控製台上，指關節瞬間血肉模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們在為魔鬼歡呼！”
    然而，他的怒吼，淹沒在機房裏此起彼伏的警報聲中。
    他們引以為傲的技術壁壘，他們耗費巨資建立的輿情監控係統，在億萬網民自發的、狂熱的、無序的攻擊下，顯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
    他們可以控製媒體，可以引導輿論。
    但他們控製不了人心。
    尤其是當人心已經偏向了那片血色的天空。
    與此同時，京郊，一棟不起眼的居民樓裏。
    王也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的手機屏幕上，正是一個充斥著各種“老祖宗牛皮”彈幕的直播間。
    他沒有開聲音，隻是靜靜看著那片熟悉的、卻又無比陌生的血色天空，看著那麵讓所有術士都感到靈魂戰栗的巨大幡旗。
    他的眉頭，從一開始就緊緊鎖著，從未鬆開。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從他口中吐出。
    這口氣，帶著五髒六腑的濁氣，沉重而無奈。
    “麻煩了……”
    他喃喃自語，“這下可真是……天大的麻煩了。”
    他不是在說那麵萬魂幡。
    那東西雖然邪門，雖然恐怖，但終究是“術”的範疇，是異人界內部的事情。
    真正讓他感到頭疼的，是手機屏幕上，那些狂歡的彈幕，那些興奮的言論。
    亂了。
    當人們不再敬畏秩序，反而開始崇拜混亂；當人們不再恐懼邪惡，反而開始為之喝彩。
    這比任何邪術法器，都要可怕得多。
    風後奇門在他腦中瘋狂運轉，無數的卦象交織、碰撞、演變。
    但他看到的，隻有一片混沌。
    一片比那萬魂幡更加深邃、更加無解的混沌。
    他關掉手機，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血色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投在身後的牆壁上，拉得老長。
    他能聽到，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從無數個亮著光的屏幕後麵，傳來的那種興奮的、癲狂的、混雜著絕望和期盼的呐喊。
    那聲音，匯聚成洪流，衝刷著這個世界的根基。
    而那麵高懸天際的萬魂幡，萬神驚悚！
    真正的恐懼降臨了。
    此時的哪都通，會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