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破碎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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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冰冷。還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顧霆的意識如同沉溺在萬載寒冰的海底,一點點艱難地上浮。劇痛從全身每一個角落傳來,提醒著他他還活著。他艱難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過了好一會兒,視力才逐漸適應。
這裏似乎是一條極其狹窄的、布滿了粗糙斷口和扭曲金屬的縫隙深處。遠處隱約傳來沉悶的、仿佛某種巨大結構不斷崩塌湮滅的轟鳴聲,但正在逐漸遠去。
他還活著?僥幸逃生了?
借著不知從何處滲出的、微弱的幽藍色熒光,顧霆看到那個青衣女子倒在幾步之外,蜷縮著,臉色蒼白如紙,唇邊殘留著幹涸的血跡。顧霆掙紮著,一點點挪開壓在她身上的碎塊。她的身體冰冷得嚇人。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到她的鼻尖。還有一絲微弱的、斷斷續續的氣息。原本縈繞周身的那種強大氣場幾乎消散殆盡。
顧霆靠在冰冷粗糙的金屬壁上,望著眼前無盡的黑暗,感受著遠處逐漸平息的毀滅轟鳴,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茫然席卷了他。
真相如同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玩笑。所謂的生路,或許是死途。所謂的敵人,或許是絕望的看守。而他們這些掙紮的螻蟻,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什麽而戰。在這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文明的重量,從未如此刻般壓得他喘不過氣,卻又輕渺得仿佛毫無意義。
遙遠的、來自廢墟深處的崩塌聲,終於徹底消失了。隻剩下他們兩人微弱的呼吸聲。以及,更長久的冰冷的沉默。
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一截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是那柄刀。秦戈留下的長刀。此刻,刀身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碎裂。但奇異的是,當顧霆握住刀柄時,一種微弱卻持續的悸動從刀身傳入他的掌心,仿佛一顆瀕死的心髒,仍在固執地跳動。它與他的血脈產生著微弱的共鳴,提醒著他那“鑰匙”的身份,以及背後更沉重的謎團。
秦戈,你在哪?是否逃出了黑風脊?
念頭一轉,更深的焦灼立刻攥緊了他的心髒。
玄!那個因強行融合“星雲髓”而陷入死寂昏迷的女子,被他親手藏在黑風脊那道冰冷石縫中的同伴,影閣的人是否發現了?那些神秘的沙蠍騎兵呢?昏迷中的她,如何能在那片險地生存?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這念頭像一把冰錐,刺穿了因真相衝擊而產生的迷茫,帶來尖銳而迫切的痛感。他必須行動,必須離開這裏,必須找到玄!
“咳……咳咳……”青衣女子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悠悠轉醒。她睜開眼,眸子裏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被劇痛和警惕取代。她試圖坐起,卻因傷勢過重而失敗,隻能艱難地偏過頭,看向顧霆。
“我們還活著。”她的聲音沙啞幹澀,幾乎難以辨認。“走吧!”她努力站起來。
顧霆攙扶著她,握緊刀,向著透著微光的方向緩慢移動。那柄裂刀的嗡鳴漸漸變得持續而穩定,仿佛在指引著方向。
“你的刀……”青衣女子忽然開口。
“嗯!它好像在感應著什麽。”顧霆沒有隱瞞。
青衣女子低聲道,“或許,它能帶我們找到一些答案,或者出路。”
答案?關於封印?關於牧羊人?還是關於他們自己?
走了沒多久,前方隱約出現了一點不同於幽藍微光的光芒,是一種柔和的、穩定的白色光芒。盡頭,是一扇巨大的、破損嚴重的金屬大門。門扉半開著,那白光就是從門縫中透出。刀身的嗡鳴在這裏達到了最強,甚至微微發燙。顧霆和青衣女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小心翼翼地靠近。從門縫中向內望去,兩人同時呼吸一滯。
門後,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大廳中央,是一個破損的、但依然能看出複雜結構的環形平台。四周牆壁上布滿了無數熄滅的晶石屏幕和操作界麵。而在大廳的正中央,環形平台的上方,懸浮著一顆約一人高的、通體渾圓的巨大水晶。
那柔和的白光,正是從這顆水晶內部散發出來的。水晶本身布滿了裂痕,光芒也顯得有些明滅不定,但它依然靜靜地懸浮在那裏,仿佛經曆了萬古時光。讓顧霆心跳加速的是,他手中的長刀,正對那顆水晶,發出前所未有的、激烈無比的共鳴。
柔和而恒定的白光灑滿圓形大廳,驅散了通道中令人窒息的黑暗,卻帶來另一種無形的壓力。空氣在這裏似乎都凝滯了,彌漫著一種極細微的、高頻的能量嗡鳴,與顧霆手中長刀的震顫奇異地同步著。
那顆布滿裂痕的巨大水晶懸浮在環形平台之上,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靜靜俯視著兩位不速之客。它散發的光芒並不刺眼,卻仿佛能穿透血肉,照見靈魂深處的不安。
顧霆手中的長刀嗡鳴得越發劇烈,幾乎要脫手飛出,刀身上的裂紋在白光照射下顯得更加猙獰,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崩解。一股強烈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催促著他向前,去觸碰,去感知。
“穩住!”青衣女子聲音虛弱,緊緊抓住顧霆的手臂,既是依靠,也是阻止他貿然行動,“這能量場很古老,也很不穩定。它和你的‘鑰匙’產生了強烈共鳴,但誰也不知道這共鳴會引發什麽。”
她審視著大廳四周那些熄滅的屏幕和操作界麵,眉頭緊鎖:“這裏像是一個指揮中樞,或者信息節點。風格比‘彼岸方舟’更古老。可能屬於‘叛逆者’的先驅時代,甚至更早。”
顧霆強迫自己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布滿塵埃的控製台。一些操作台上還散落著些許晶片和不明用途的器具,仿佛使用者隻是暫時離開,而非在萬古前就已消逝。
“它能告訴我們什麽?”顧霆的聲音因渴望和警惕而沙啞。他迫切需要信息,無論是關於出路,還是關於玄可能的下落。
“不知道。但它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青衣女子示意顧霆攙扶她靠近最近的一個控製台。她伸出顫抖的手,拂去台麵上的積塵,露出下麵複雜卻破損的水晶按鍵和能量導管。
她嚐試著將一絲微弱的力量注入其中一個看似完好的導管接口。
滋啦——
控製台猛地爆出一團刺眼的電火花,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青衣女子悶哼一聲,被微弱的能量反衝震得後退一步,嘴角再次溢出血絲。
“不行!能量回路大部分都燒毀了。而且,我的力量不足以激活任何東西。”她喘息著,眼中充滿挫敗。
難道好不容易找到一點希望,卻隻能眼睜睜看著……
顧霆的目光再次投向中央的水晶。長刀的共鳴越來越強,一種無形的牽引力拉著他向前。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答案就在那裏。
“也許不需要那麽複雜。”顧霆低聲道,他舉起了那柄嗡鳴不止的裂刀,“它似乎隻想靠近那個。”
青衣女子一怔,看向那劇烈震顫、仿佛擁有自己生命的長刀,又看向那明滅不定的水晶,臉色變幻。這無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險。共鳴可能激活某些殘存功能,也可能直接引爆這不穩定的能量核心。
但除此之外,他們似乎別無他法。
“小心。”最終,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身體微微繃緊,做好了應對最壞情況的準備。
顧霆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走向環形平台。每靠近一步,長刀的嗡鳴就高昂一分,那水晶散發的白光也似乎隨之微微漲落。他能感覺到自己血液在升溫,某種沉睡的東西正在被喚醒。
終於,他踏上了環形平台,站在了那懸浮的巨大水晶之下,光芒將他籠罩,長刀發出一聲近乎悲鳴的尖銳震響,刀身上所有裂紋同時迸發出刺目的光芒。與此同時,上方那顆巨大水晶也驟然亮起,內部所有裂痕都流淌過熾白的光液,整個大廳被照耀得如同白晝。
“顧霆!”青衣女子驚駭欲絕,以為最壞的情況要發生了。
然而,預想中的爆炸並未到來。那柄布滿裂紋的長刀,在極致的光芒中,仿佛達到了承受的極限,卻沒有破碎,而是化作了一團液態流光般的能量體,掙脫了刀柄,如同歸巢的燕雀,猛地向上投入了那顆巨大水晶之中。
光芒驟然收斂,一切仿佛靜止了。
顧霆僵在原地,看著自己手中失去利刃的刀柄。那把一路相伴、數次救他性命、與血脈共鳴的長刀,就這樣消失了。
一種遠比長刀更深刻、更龐大的聯係,在他與那顆水晶之間建立起來。無數破碎的畫麵、扭曲的聲音、浩瀚如星海的數據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
【警告:核心破損度79%……能源低於維持閾值……‘守望’協議執行失敗……】
【……第7扇區沉默……‘守夜人’陣列離線……】
【……錯誤!錯誤!‘鑰匙’序列檢測……非授權訪問……關聯‘叛逆者’遺產……觸發底層應急協議……】
【……下載剩餘曆史碎片……坐標‘黑風脊’……能量簽名:星雲髓……高優先級……】
【……下載中斷……能源耗盡……】
信息的洪流粗暴地衝刷著顧霆的意識,劇痛如同鋼針穿刺他的大腦。他抱住頭,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跪倒在平台上。
光芒徹底熄滅了。大廳重新陷入昏暗,隻有那些殘存的幽藍微光提供著可憐的照明。中央那顆巨大的水晶變得黯淡無光,裂痕依舊,仿佛剛才的爆發耗盡了它最後一絲生命力。
死寂。冰冷的塵埃緩緩飄落。
“你怎麽樣?”青衣女子踉蹌著衝上前。
顧霆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腦海中的劇痛緩緩退去,留下的是無數破碎淩亂的片段,以及一段相對清晰、如同烙印般的信息。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但更多的是一種極度震驚後的清明和迫切。
“刀刃,它成了‘鑰匙’最後的‘齒痕’,補完了這裏的一部分。”他聲音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我看到了更多破碎的東西。關於這裏,關於封印,關於戰爭……”
他猛地抓住青衣女子的手臂,力道大得讓她吃痛。“最重要的是,在能源徹底耗盡前,它捕捉到了玄的信號!”
青衣女子瞳孔一縮:“什麽?”
“星雲髓的能量簽名!雖然很微弱,斷斷續續,但它的確被這裏的某種殘留機製捕捉並記錄了下來!”顧霆的呼吸變得急促,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坐標在黑風脊!她還活著!至少不久前還活著!”
這是自分離以來,他得到的關於玄的第一個確切消息。沒等青衣女子回應,整個大廳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頭頂有金屬碎塊和塵埃簌簌落下。
【核心能源轉移……防禦係統全麵宕機……重複,防禦係統全麵宕機……】
【底層結構應力失效……警告:廢墟即將坍塌……】
【所有自動守衛單位……轉入最終清除模式……】
“不好!”青衣女子臉色大變,“剛才的共鳴耗盡了這裏最後的穩定能源,這座廢墟要塌了。那些守衛恐怕會全部激活,執行最後的清除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