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河畔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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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縫狹窄而漫長,三人隻能魚貫而行。腳下的路濕滑難行,幽藍的冥苔是唯一的光源,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扭曲地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仿佛無聲跟隨的鬼魅。
    岩縫外,那些被汙染的能量傀儡並未離去,它們僵硬的身影在入口處晃動,空洞的眼眶始終“凝視”著深處,帶來一種無聲的、持續的心理壓力。
    李青衣被護在中間。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但眉頭卻微微蹙起,似乎在專注地傾聽著什麽。
    “聽到什麽了?”顧霆放緩腳步,低聲詢問。他的感知在這裏受到某種壓製,無法像外界那樣延伸太遠,反而更依賴李青衣血脈帶來的獨特感應。
    “水聲更清晰了。”李青衣輕聲道,眼神有些飄忽,“但不僅僅是水聲,裏麵好像夾雜著別的東西。”
    她努力形容著:“很模糊,像是很多人在低聲說話,又像是歎息。非常遙遠,但又好像就在耳邊讓人心裏發慌。”
    冥河的低語?
    顧霆和翎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這條傳說中的河流,顯然不僅僅是地理奇觀那麽簡單。
    他們繼續艱難前行。岩縫時而寬闊,時而狹窄得需要側身擠過。空氣始終冰冷潮濕,那股奇異的腥氣混雜著冥苔的清冷味道,變得越來越濃鬱。
    又前行了約一刻鍾,前方隱約傳來更加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空氣中的水汽也明顯加重,甚至形成了淡淡的、冰冷的霧氣。
    “快到出口了。”顧霆判斷道,同時更加警惕。誰也不知道岩縫之外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麽。
    終於,他們走出了狹窄的岩縫。
    眼前的景象,讓三人瞬間屏住了呼吸,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宏偉與死寂深深震撼。
    他們正站在一處高聳的斷崖之上。
    腳下,是一條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大地下河。河麵寬闊得幾乎望不到對岸,河水並非清澈或渾濁,而是一種濃稠得化不開的、仿佛融化了所有光線的幽暗。它無聲地、卻又以雷霆萬鈞之勢奔流著,那震耳欲聾的轟鳴正是源於此。河麵上,彌漫著濃鬱的、冰寒的黑霧,偶爾翻滾間,隱約可見其下流淌的並非水流,而是某種更加沉重、更加深邃的能量物質。
    這就是冥河!
    它散發出的氣息,比之前感受到的任何地方都要濃鬱百倍。那是極致的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一種創造與終結的原始力量。僅僅是站在岸邊,都能感到靈魂仿佛要被其吸攝、凍結。
    河岸兩側,目光所及之處,覆蓋著更加茂密、光芒也更盛的冥苔,它們如同兩條幽藍色的光帶,沿著冥河無限延伸,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冥河兩岸,影影綽綽地矗立著無數沉默的黑影。
    它們並非之前遇到的能量傀儡。它們更加安靜,一動不動,形態各異,有的像是人形,有的則完全是無法理解的怪異形狀。它們如同亙古存在的雕像,沉默地“凝視”著奔流不息的冥河,身上散發著與冥河同源的、卻更加凝練的死寂氣息。
    “那些又是什麽?”翎的聲音幹澀,幾乎被巨大的水聲吞沒,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所有的認知。
    李青衣的臉色在幽藍光芒下變幻不定,她扶著冰冷的岩壁,身體微微顫抖,並非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血脈的共鳴與壓製。
    “河畔守望者?”她不確定地低語,“或者是沉眠於此的古老存在?典籍從未提及這些,但我能感覺到,它們是冥河的一部分,守護著這裏的秩序,千萬不要驚動它們。”
    顧霆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沉默的黑影。它們確實沒有表現出任何攻擊性,甚至沒有任何生命或能量活動的跡象,就像真正融入了這片環境。但他傳承之衣下的本能卻在瘋狂預警——這些存在,極其危險!其層次遠非那些能量傀儡可比。
    他們的到來,仿佛幾粒微塵落入浩瀚的大海,並未引起這片亙古死寂之地任何波瀾。
    “看對岸。”顧霆忽然壓低聲音,指向冥河的另一側。
    在濃鬱的黑霧和幽藍冥苔光芒的掩映下,對岸的崖壁上,似乎隱約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跡——那像是一條狹窄的棧道,蜿蜒向上,通向崖壁高處一個巨大的、黑沉沉的洞口。
    “那裏有路!”翎精神一振。
    但冥河橫亙在前,寬闊無比,河水散發著致命的吸力。如何渡河?遊泳過去?簡直是天方夜譚,隻怕一觸碰到那幽暗的河水,就會被徹底吞噬同化。飛過去?翎的翼裝能量早已耗盡。
    就在三人一籌莫展之際。
    咕嚕……咕嚕……
    靠近他們岸邊的冥河河水,忽然冒起了一連串巨大的氣泡。緊接著,一艘破敗不堪的小木舟,無聲無息地從幽暗的河水中浮現出來。
    這艘小舟古老得難以想象,木質呈現一種被河水長期浸泡的漆黑顏色,上麵布滿了腐蝕的痕跡,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舟上空無一人,隻有一根同樣破爛的木槳,隨意地搭在船幫上。它出現得如此突兀,如此詭異,就像是冥河本身回應了他們的困境。
    小舟隨著洶湧的暗流輕輕搖晃,卻穩穩地停在他們下方的岸邊,仿佛一直在那裏等待。
    三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艘船是怎麽回事?是誰的?它要載他們去對岸?代價是什麽?無數的疑問和警惕在心中升起。
    李青衣凝視著那艘小舟,她的“冥月之血”再次產生了強烈的感應。她伸出手,似乎想感知什麽,指尖微微顫抖。
    “它在呼喚我。”她喃喃自語,眼神再次變得有些迷茫,“這艘船它認識我的血。”
    就在這時,那些一直沉默矗立在河岸邊的黑影之中,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它原本低垂的頭顱,似乎抬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麵朝向了那艘突然出現的小舟,以及斷崖上的三人。
    雖然沒有五官,沒有目光,但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徹骨的審視感,瞬間籠罩了三人。仿佛沉睡的巨獸,微微睜開了一絲眼縫。
    顧霆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傳承之衣下的能量自發流轉,抵禦著那無形的壓迫感。翎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幾乎無法呼吸。李青衣更是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血脈的共鳴變成了劇烈的刺痛和恐懼。
    那無聲的審視隻持續了一刹那。然後,那個黑影又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了頭,恢複了原本亙古不變的沉默姿態,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錯覺。但那股冰冷的戰栗感,卻深深烙印在了三人的靈魂深處。
    它在警告?還是在默許?
    冥河的轟鳴聲依舊,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那艘破敗的小舟,依舊靜靜地停在那裏,等待著。
    顧霆看著那艘詭異的小舟,又看了看對岸那隱約的棧道和洞口。那是目前唯一可見的、可能脫離這片河岸的路徑。
    留下,遲早會被那些遊蕩的能量傀儡發現,或者引來更可怕的東西。前進,則要踏上這艘來曆不明的冥河之舟,麵對未知的風險。沒有更好的選擇。
    “上船。”顧霆的聲音低沉而果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率先從斷崖上小心地攀下,落在岸邊。冰冷的河水氣息幾乎要凍僵他的思維。
    翎攙扶著李青衣,緊隨其後。
    走到小舟邊,那濃鬱的死亡氣息幾乎讓人無法靠近。木舟看起來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會碎。
    顧霆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地將一隻手按在船幫上。入手冰冷刺骨,但卻異常堅固,並非看起來那般腐朽。船身微微蕩漾,散發出一種古老而蒼涼的氣息。
    他看向李青衣。
    李青衣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船槳。
    就在她的指尖接觸到船槳的瞬間,嗡——
    整艘小舟忽然輕輕一震,舟身上那些腐蝕的痕跡中,竟然亮起了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與冥苔同源的幽藍符文。這些符文蜿蜒流轉,構成一個極其簡陋卻玄奧的圖案,將小舟籠罩在一層極淡的光暈中。船槳也無風自動,調整了一下位置,仿佛做好了劃行的準備。
    它果然對“冥月之血”有反應!
    “快上去!”顧霆不再猶豫,率先踏足舟中。小舟隻是微微下沉,穩得出奇。翎扶著李青衣也立刻跟上。小舟對於三人來說顯得有些擁擠。
    當三人都踏上小舟後,那根破舊的木槳,竟然自己動了起來!它無人執握,卻自行探入幽暗的河水之中,輕輕一劃。小舟瞬間脫離了河岸,平穩卻迅疾地滑向冥河中心,朝著對岸的方向駛去。
    冰冷的黑霧撲麵而來,帶著無數模糊的低語和幻象,試圖侵入他們的意識。冥河之水近在咫尺,幽暗深邃,仿佛隱藏著無數雙眼睛,正在水下凝視著這艘不速之客。
    小舟在雷霆萬鈞的河麵上,如同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卻奇跡般地穩穩前行,破開沉重的河水。
    對岸那些沉默的黑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無人劃槳的冥舟,載著三人,駛向未知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