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微光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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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
那空靈、悲傷、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神聖感的歌聲,如同涓涓細流,持續不斷地滲入岩石裂縫,縈繞在顧霆和李青衣的耳邊。
它似乎擁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顧霆發現自己斷裂肋骨處的劇痛正在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緩解,雖然遠未愈合,但至少不再那麽難以忍受。體內那些被能量衝擊震傷的經脈,也在這歌聲的撫慰下,漸漸平複了躁動。
李青衣的感受更為深刻。那歌聲仿佛直接與她體內的“冥月之血”產生了共鳴,血脈中那種因外界狂暴能量和對峙而產生的刺痛與躁動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悲傷與眷戀。眼淚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她卻不知為何而哭。
“這歌聲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呼喚什麽。”她眼神有些迷離。
顧霆緊握著那塊依舊溫熱的暗金碎片,凝神感知著外麵的變化。
純白巡視者與“沉眠之心”的毀滅性對抗似乎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階段。不再有之前那種毀天滅地的對撞爆炸,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悶的、相互侵蝕和抵消的過程。
巨大的純白幾何體懸浮在破損的第七閘門前方,光芒雖然不如最初那般熾烈耀目,卻變得更加凝練和厚重,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壩,死死阻擋著從閘門缺口處試圖洶湧而入的漆黑歸墟能量。它散發出的秩序力場變得如同沼澤般粘稠,極大地延緩了歸墟汙染的擴散速度。
而“沉眠之心”所化的那片漆黑狂潮,似乎也因之前的瘋狂爆發而力竭,不再試圖強行衝垮巡視者的防禦,而是如同擁有生命的黑色淤泥般,不斷滲透、腐蝕著純白力場,同時分出無數股細小的黑色支流,沿著河岸和岩壁,如同惡毒的藤蔓般,向著四麵八方蔓延,尋找著任何可以侵入的縫隙。
兩者的對抗從驚天動地的爆炸變成了更加凶險、更加持久的消耗戰。
那神秘的歌聲,似乎就是從這僵持戰場的邊緣,從那被純白巡視者護在身後的、閘門缺口的更深處傳來。它無法直接扭轉戰局,卻像一種無形的潤滑劑或緩衝層,微妙地影響著雙方能量接觸的邊界,讓那原本絕對對立、一觸即爆的衝突,變得稍微緩和了那麽一點點。
正是這一點點緩和,給了顧霆和李青衣一絲喘息之機,也讓這片區域暫時避免了被徹底湮滅的命運。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顧霆低聲道。裂縫並非久留之地,一旦守序者或者那“沉眠之心”再次爆發,他們必死無疑。
“嗯。”李青衣看著外麵依舊如同煉獄般的河道,表示讚同。上遊是神秘的“搖籃”和未知的歌聲,下遊是瘋狂擴散的歸墟汙染,河對岸遙遠且情況不明。
顧霆的目光投向光河對岸。那邊地勢似乎更為陡峭,岩壁上能看到許多巨大的、人工開鑿的洞窟和平台遺跡,像是古老守序者基地的一部分,但大多已經廢棄破損。或許能在那邊找到暫時藏身之所。
但如何渡過眼前這片依舊沸騰著混亂能量的河道?
他看了看手中的暗金碎片。碎片依舊散發著微弱的秩序波動,或許能一定程度上排斥開那些無主的混亂能量?他又看了看李青衣,她的“冥月之血”似乎對秩序和歸墟兩種力量都有特殊的反應。
一個冒險的計劃在他腦中形成。
“青衣,”他聲音低沉,“我們得再試一次,像之前幹擾手銬那樣。用你的血,在我們周圍造出一個短暫的平靜區域,隻要能助我們渡過這段河麵即可。”
李青衣臉色蒼白,氣息仍顯急促,但聞言眼神立刻變得銳利。她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頷首,隨即艱難卻穩定地抬起手,再次咬破指尖。動作因虛弱而不如以往迅捷,卻依然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殷紅的血珠緩緩滲出,那月暈般的光澤似乎也比先前黯淡了幾分。
“範圍要小,”她聲音微弱卻清晰,帶著慣有的冷靜,“我撐不了太久。”
顧霆同時將所剩無幾的能量注入暗金碎片,竭力撐起一個僅能包裹兩人的微弱力場。
李青衣凝神屏息,將滴血的手指精準地按在力場邊緣,引導著那微弱卻獨特的血脈之力融入其中。她的額頭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按在力場上的手指卻穩如磐石。
嗡——
一道細微的漣漪蕩開,周圍狂暴的能量亂流竟真的出現了一瞬的凝滯,仿佛被一股柔和而冰冷的力量短暫撫平。就像滾油中滴入了一滴特殊的冷卻劑,雖然無法改變整鍋油的狀態,卻能在極小範圍內創造一個短暫的“安全區”!
有效!
但李青衣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身體搖晃了一下。這樣做對她的消耗極大。
“走!”顧霆不敢耽擱,立刻攬住李青衣的腰,深吸一口氣,猛地躍出岩石裂縫,撲向下方的河麵!
噗通!
兩人落入依舊翻湧的河水中,但周圍約一米範圍內的河水,暫時變得相對“溫和”,那些肆虐的能量亂流也被排斥在外。
顧霆奮力劃水,向著對岸遊去。
這段距離並不遠,但對於重傷未愈、又帶著一個人的顧霆來說,依舊艱難無比。他感覺每一次劃水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手臂如同灌了鉛般沉重。
李青衣緊閉著眼,全力維持著那微弱的血脈之力,鼻息越來越微弱。暗金碎片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身後的純白與黑色依舊在僵持,那空靈的歌聲若有若無,仿佛隨時會斷絕。
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終於,就在顧霆感覺力量即將耗盡,暗金碎片的光芒即將熄滅的瞬間,他的腳觸碰到了對岸堅硬而粗糙的岩石。他用盡最後力氣,拖著李青衣,踉蹌地爬上了岸,癱倒在一片相對平坦的、覆蓋著厚厚灰塵的古老石台上。
兩人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大口喘息,幾乎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成功了!暫時安全了。
顧霆艱難地偏過頭,看向對岸。那片戰場依舊被恐怖的能量光輝籠罩,看不清細節。但那神秘的歌聲,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依舊頑強地持續著。
他收回目光,開始打量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
這是一個巨大的、嵌入陡峭岩壁中的半開放式平台,像是某種古代的碼頭或觀測站。腳下鋪著巨大的石板,邊緣立著幾根已經斷裂的石柱。平台後方,是一個黑黝黝的、通往山體內部的洞穴入口,入口處殘留著金屬門框的痕跡,但門早已不知去向。
空氣中彌漫著陳腐、幹燥的灰塵氣味,以及一絲極淡的、類似機油和臭氧的古老味道。這裏似乎已經廢棄了極其漫長的歲月。
顧霆掙紮著坐起來,檢查了一下李青衣的情況。她隻是脫力昏迷,氣息還算平穩。他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肋骨應該沒有徹底斷裂,但骨裂是跑不了的,內髒也受了震蕩,需要時間恢複。
他撿起那塊已經徹底黯淡無光的暗金碎片,小心收好。又從懷中摸出那個獸皮水囊,晃了晃,裏麵還剩最後一點光河水精。他小心翼翼地喂李青衣喝了一小口,自己也抿了一口。清涼的生機能量流入體內,稍稍驅散了一些疲憊和劇痛。
必須找個更安全的地方。他將李青衣背起,踉蹌著走向那個黑黝黝的洞穴入口。
入口內是一條向下傾斜的、人工開鑿的通道,牆壁是光滑的合金,但布滿了鏽蝕和裂紋。通道內一片漆黑,隻有遠處盡頭似乎有一點微弱的光芒。
顧霆小心翼翼地向深處走去。通道兩側有許多房間的門戶,但大多都被鏽死或者被坍塌的岩石堵死。
越往裏走,那股陳腐的氣息越重,但同時也開始出現一些新的東西——壁畫。
通道的牆壁上,開始出現一些用某種發光礦物顏料繪製的、已經模糊不清的壁畫。顧霆停下腳步,仔細辨認,壁畫的內容令他震驚。
最初的壁畫,描繪的是一片祥和、繁榮、充滿奇異植物和發光生物的美麗世界(疑似搖籃?)。許多穿著古樸長袍的人形生物在其中生活、勞作、祭祀。
接下來的壁畫,畫風陡然一變!漆黑的、扭曲的、如同觸手般的能量從天空撕裂的缺口中湧入,所過之處,萬物凋零,生命扭曲成可怕的怪物!先民們驚恐地逃亡、戰鬥,但節節敗退。
再往後,壁畫顯示先民們聚集在一座巨大的、發光的水晶塔(與歸墟之塔有幾分相似,但更加宏偉神聖)前,似乎在舉行某種悲壯的儀式。許多先民倒下,他們的力量匯入塔中。
然後,畫麵變成了世界被撕裂,核心的那片美麗土地被一道巨大的、由無數符文構成的光幕封鎖、剝離。而剩下的、被汙染的土地則化作了無盡的廢墟和黑暗。光幕之外,那顆暗紅色的、充滿怨恨的“心髒”(沉眠之心)被無數鎖鏈纏繞、放逐。
最後的幾幅壁畫,則描繪了幸存的先民分成了兩撥。一撥進入了被光幕封鎖的核心土地(搖籃),另一撥則留在了外麵的廢墟,他們圍繞著那座已經變得黯淡的水晶塔,建立起了新的家園,並時刻看守著那片光幕,以及光幕外那顆被放逐的、蠢蠢欲動的“心髒”。
這些壁畫的風格,與沙之民聖地的壁畫有相似之處,但更加古老,更加真實和悲壯。
它們似乎在訴說著鸁魚老人口中那場遠古災難的另一個視角,印證了他的話,卻又補充了更多細節。
尤其是關於那座水晶塔的作用,以及先民的分裂。
守序者或許就是那些留在外麵、負責看守的先民的後裔?而“遺光之民”,可能是另一支?
顧霆心中震撼,繼續向前。
通道盡頭的微光越來越近。那是一個相對寬敞的大廳。大廳中央,竟然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由水晶和金屬構成的複雜儀器!儀器雖然布滿灰塵,許多地方已經損壞,但其核心部分,竟然還在微弱地運轉著,散發出那指引他前來的柔和白光。
儀器周圍連接著無數粗大的、已經斷裂的能量導管,通向大廳四周牆壁上的各種操作台和屏幕——它們早已漆黑一片。
在那懸浮儀器的下方,地麵上鐫刻著一個巨大的、與顧霆手中暗金碎片上紋路極其相似的符文陣列!
此刻,那符文陣列正在隨著懸浮儀器的微弱運轉,同步閃爍著極其暗淡的光芒。
讓顧霆瞳孔收縮的是——
在那閃爍的符文陣列中央,竟然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那人身穿破爛的、沾滿汙漬的守序者士兵製服,臉上帶著破損的呼吸麵罩,一動不動,仿佛早已死去多時。但顧霆卻從那具“屍體”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與周圍儀器和符文陣列幾乎融為一體的生命波動?!
他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這個廢棄的古老基地,為什麽還有儀器在運轉?
顧霆小心翼翼地將李青衣放在大廳入口旁,自己則握緊暗金碎片,緩緩地、警惕地走向那具躺在符文陣列中央的“屍體”。
越靠近,那股微弱的生命波動就越清晰。同時,他也看清了那人的臉——透過破損的麵罩,那是一張年輕卻布滿疲憊和痛苦的臉,眼睛緊閉,嘴唇幹裂。
就在顧霆走到符文陣列邊緣,準備仔細探查時,那懸浮的儀器突然發出了“嘀”的一聲輕響,核心的光芒急促地閃爍了幾下。
與此同時,地麵上那巨大的符文陣列猛地亮起了一瞬,躺在陣列中央的那具“屍體”,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充滿了無盡疲憊、迷茫,以及一絲驟然蘇醒的驚惶的藍色眼睛。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顧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幹澀嘶啞的聲音,似乎想說什麽,卻因為虛弱和久未開口而無法成言。但他的眼神,卻死死地盯住了顧霆手中那塊正在微微發熱的暗金碎片。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渴望與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