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鏡中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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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瓷茶盞在指尖轉了半圈,滾燙的茶湯濺出一滴,落在虎口處燙得鍾晚一縮手。她盯著茶盤裏散亂的茶葉梗,第三次把泡好的碧螺春倒進水盂——這已經是張深要求她練習茶道的第三十七分鍾,而她連最基礎的“溫杯”都沒做好。
    “凝神。”
    清冷的聲音從對麵傳來,張深正垂著眼擦拭茶針,月白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手腕,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竹製茶荷,動作流暢得像在施展什麽秘術。茶室裏彌漫著炒青的香氣,混著歸塵閣特有的舊書味,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他腳邊投下細碎的光斑。
    鍾晚撇撇嘴,抓起茶針往茶杯裏戳了戳。自從警笛聲遠去後,張深就把她扔進了茶室,美其名曰“修心養性,穩固情緒鏡像”,實則跟關禁閉沒兩樣。【合著我是你家的修煉工具人?練個茶能擋警察還是能打玄清?】她腹誹著,指尖卻不自覺地跟著張深的動作較勁,試圖把茶葉撥得整齊些。
    就在這時,指尖的茶針突然碰到杯底的紋路,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鍾晚下意識集中精神,想試試能不能像上次那樣感知情緒——自從發現自己能“看見”張深的心魔後,她總忍不住想再試試這破能力到底能幹嘛。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沒變,可一股陌生的情緒卻像潮水般湧進腦海:不是不耐煩,不是冷漠,是淡淡的無奈,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像溫水泡過的茶葉,沉在心底發澀。這情緒很淡,卻異常清晰,帶著張深獨有的清冽氣息,和他平時擺著的冰山臉截然不同。
    鍾晚猛地抬頭,正好對上張深看過來的目光。他的眼神沒什麽變化,可鍾晚就是知道,剛才那情緒是他的——是看到她笨手笨腳戳茶葉時,覺得麻煩卻又沒真的生氣的樣子。
    “老板,”鍾晚憋不住笑,故意晃了晃手裏的茶針,“你剛才…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但又有點拿我沒辦法?”
    張深的動作微頓,捏著茶荷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指節泛白。他沒看她,低頭往蓋碗裏投茶,茶葉落在瓷碗裏發出輕響,炒青的香氣更濃了些。“靜心。”他的聲音依舊冷硬,聽不出情緒,“雜念叢生,於你無益。”
    鍾晚卻敏銳地注意到,他的耳根微微泛紅,像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燙。而且剛才那股無奈的情緒裏,突然摻進了一絲慌亂,像平靜的湖麵被投了顆石子,泛起細碎的漣漪——連她手中茶杯裏的茶湯,都跟著顫了顫,映出張深瞬間繃緊的下頜線。
    【喲,還裝?】鍾晚心裏偷樂,故意把茶針掉在茶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可我就是好奇嘛,”她湊近了些,炒青的香氣撲進鼻腔,塵念在皮膚下微微震顫,帶著溫熱的觸感,“我的能力是不是進步了?能看清你的情緒了呢。”
    張深終於抬眼,目光銳利地落在她臉上。鍾晚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體內的靈力突然波動了一下,清涼的氣息像針一樣刺過來,讓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可那股波動裏,藏著的不是憤怒,是更深的慌亂,還有一絲…被看穿的窘迫。
    “不可再試。”他的聲音沉了些,指尖在茶盤上輕輕一叩,鍾晚突然覺得太陽穴有點發疼,剛湧上來的情緒感知瞬間斷了,“情緒鏡像反噬極強,強行窺探他人心境,隻會傷了自己。”
    鍾晚揉了揉太陽穴,心裏卻更興奮了。她剛才不僅感知到了情緒,還清楚地“看”到了情緒的顏色——無奈是淺灰色,關切是淡金色,慌亂是粉紅色,像調色盤似的在張深周身繞著。而且她發現,隻要自己集中精神,就能主動觸發能力,不再是被動感知了。
    【原來這能力不是隨機觸發的!看來我還是有點天賦的嘛。】她偷偷瞥了眼張深,他正專注地注水,熱水順著壺嘴流進蓋碗,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可鍾晚就是知道,他現在心裏不平靜,靈力波動得厲害,連呼吸都比平時快了些。
    “知道了知道了,”鍾晚敷衍地應著,拿起茶巾擦了擦手,指尖的茶漬蹭在棉麻布料上,留下淺褐色的印子,“不看就不看,反正某些人嘴上說麻煩,心裏還不是挺關心我的。”
    張深的動作一頓,注水的手停在半空,熱水滴落在茶盤上,發出“嗒”的一聲。他沒回頭,隻是聲音低了些:“茶涼了,重泡。”
    鍾晚憋著笑,重新抓起茶葉罐。炒青的香氣鑽進鼻腔,混著張深身上的清冽氣息,讓她覺得心裏暖暖的。她突然發現,這個冷冰冰的守門人,其實也沒那麽難接近——至少他的情緒不會騙人,那些藏在冷漠底下的無奈和關切,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人心安。
    接下來的練習,鍾晚老實了不少,可腦子裏全是剛才感知到的情緒。她偷偷試了好幾次,想再“看”一眼張深的心境,可每次剛集中精神,就被一股清涼的靈力打斷,太陽穴傳來輕微的刺痛——顯然是張深在故意幹擾她。
    【小氣鬼,看一眼怎麽了?又不會掉塊肉。】鍾晚腹誹著,卻也沒再堅持。她能感覺到,張深雖然在幹擾她,卻沒下重手,刺痛感很快就會消失,甚至還會有一絲微弱的靈力順著太陽穴流進來,幫她穩住情緒——這分明是在保護她,怕她被反噬傷到。
    夕陽西下時,茶室裏的陽光變成了暖黃色,把張深的側臉照得柔和了些。他終於允許鍾晚停下,起身收拾茶具時,腳步頓了頓,突然開口:“明天開始,加練觀心術。”
    鍾晚剛要抗議,就聽見他補充道:“你的能力正在覺醒,不加以引導,遲早被情緒吞噬。”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我會教你如何掌控,不會再讓你像上次那樣…被心魔氣息反噬。”
    鍾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塵念在皮膚下溫熱地跳動起來。她看著張深的背影,他的腳步很穩,可她能感覺到,他的情緒裏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像淡金色的光,在他周身輕輕流轉。
    “知道了。”她輕聲應著,聲音裏沒了平時的敷衍。
    張深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徑直走出了茶室。炒青的香氣還彌漫在空氣裏,鍾晚看著桌上收拾整齊的茶具,突然笑了——原來這個總是冷冰冰的人,早就把她的安危放在了心上。
    當晚,等張深回了書房,鍾晚偷偷躲在被子裏,試著集中精神。她想著白天張深的樣子,指尖的茶針觸感、炒青的香氣、他泛紅的耳根…突然,一股淡淡的無奈和關切又湧了上來,清晰得仿佛他就在身邊。
    塵念在皮膚下溫熱地震顫,沒有反噬的刺痛,隻有清晰的情緒感知。鍾晚興奮得差點叫出聲——原來隻要不想著“窺探”,而是自然地去感受,就能穩定觸發能力!
    她悄悄下床,走到窗邊,望著書房的方向。月光下,書房的燈還亮著,能看見張深伏案的身影。鍾晚集中精神,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張深周身繞著淺灰色的疲憊,淡金色的關切,還有一絲極深的黑色——那是心魔的氣息,被他死死壓製在心底。
    就在這時,書房的燈突然滅了。鍾晚趕緊縮回手,心髒砰砰直跳。她知道,張深肯定察覺到了她的感知。可她一點都不怕,反而覺得心裏癢癢的——她的能力越來越強了,說不定很快就能徹底弄明白張深的心魔是什麽,弄明白“鑰匙”和“劫”的真相。
    【看來偷偷練習還是有用的。】鍾晚鑽進被子,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她決定了,以後每天晚上都要偷偷練習,等掌握了情緒鏡像,不僅能自保,還能看透張深那口是心非的冰山臉。
    而她不知道的是,書房裏,張深站在窗邊,望著她房間的方向,指尖泛著淡淡的金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鍾晚的情緒波動越來越穩定,那股與塵念綁定的感知力,像藤蔓一樣悄悄蔓延,已經能輕易觸碰到他的心境防線。
    張深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他既希望她能掌控能力自保,又怕她看得太清楚,看穿他心底藏著的秘密,看穿那快要壓製不住的心魔,還有…對她越來越深的在意。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腳邊,映出他微微顫抖的指尖。張深知道,他必須盡快加強心境防護了,否則遲早會被這丫頭看穿所有偽裝。可心底深處,卻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期待,期待她能真正“看見”他,看見冰山下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