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病榻悟道!劉表:琦兒,荊州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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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劉表目光落在屋內懸在牆壁上的“漢室宗親”匾額上,眼神沉了沉。
劉表是漢景帝之子魯恭王劉餘的後裔,雖非嫡長正統,卻也自幼以帝胄自居。
如今,自董卓亂政之後,漢室傾頹,諸侯並起,天子蒙塵。
劉表安定荊州之後,心中又何嚐沒想過像世祖光武帝那般匡扶漢室、再造乾坤?
可如今呢?
五十有六,病骨支離,別說匡扶漢室,就連守住眼前這荊州基業,都已力不從心。
這心思,劉表原以為要帶進墳墓裏,結果如今卻在劉琦身上,看到了一絲微光。
“世祖.....光武皇帝.......”
劉表忽然低聲喃喃,指尖無意識地叩著榻沿,“長沙定王劉發之後,不也是旁支?
當年天下大亂,他起於南陽,昆陽一戰定乾坤,最終光複漢室,延綿四百載……”
這話越說,劉表眼神越亮。
劉秀是景帝旁支,他劉表亦是。
劉秀亂世起兵,劉琦如今臨危破敵——這何其相似?
劉琦有嫡長之名,有實戰之功,若真能將荊州交給他,未必不能複刻劉秀的路:先守荊州,再圖江夏,待羽翼豐滿,北上中原,重振漢室。
到那時,他劉表這一係,便不再是偏安江漢的諸侯,而是能像劉秀那般,讓劉氏血脈再興盛幾百年的“世祖”之基!
劉表先前對劉琮的那點偏愛,在“亂世存續”“漢室延續”的念頭麵前,忽然變得輕飄飄的。
加之他年過半百又染風寒,本就精神耗損,白日與伊籍、韓嵩議事費神,晚間再經蔡夫人挑撥攪得心神翻湧,此刻心意既定,那股強撐的氣力便泄了去,困意如潮般湧來。
劉表緩緩閉了眼,嘴角卻難得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嗣位的事,他想明白了。
而與此同時,遠在荊南的武陵郡。
武陵郡治臨沅(後世常德市)的城頭,蒯越扶著垛口,望著南方連綿的山脊,眉頭擰成了死結——三天前,他派往沅南縣的斥候,至今沒一個回來。
昨日從城外抓回的蠻兵斥候,被打得皮開肉綻才吐實:“沙摩胥大王(蠻首)和向家(武陵豪強)的人,已經占了辰陽、酉陽,還燒了通往零陵、桂陽的驛館,現在通往南邊零陵郡的路,全斷了!”
從蠻兵俘虜拷打出來的像塊尖刀紮進蒯越心裏,將蒯越心中那荊州世家大族的優越感,給砍的七零八落,如今隻剩滿心的羞憤與難堪,脊梁骨都透著股發涼的臊意。
蒯越來武陵平叛時,帶了八千襄陽兵,本以為“蠻夷烏合之眾,一月可平”。
卻沒想到這武陵蠻竟然已經與當地豪強勾結在一起。
而當地豪強算準了蒯越身為世家大族輕視蠻族的心裏,於是武陵蠻故意連輸兩陣,丟盔棄甲似的潰逃,連營寨都來不及拆。
蒯越果然中計,帶著兵馬猛追,可蒯越偏初來武陵不熟地形,一頭紮進了壺頭山的狹長峽穀。
剛進穀中,兩側山壁突然滾石如雷、箭矢如雨,襄陽兵頓時亂作一團。
也算蒯越運氣好,是以文臣將兵,行軍時落在後隊,見勢不妙,便得以快速退出峽穀。
若是換做其他武將將兵,免不了就要步入黃祖後塵,被這武陵蠻給陣斬了。
要知道沙摩胥之子沙摩柯,一手箭術刁鑽,一出手便將兩名試圖組織起士卒抵抗的襄陽軍都伯射殺,若蒯越領兵在前,怕是早成了箭下亡魂。
壺頭山峽穀一戰,蒯越被沙摩胥用滾石箭矢伏擊,折了一千五百兵。
隨後,軍中糧草又被越武陵蠻勾結的豪強子弟趁亂燒毀大半。
出師未捷又加之糧草被焚毀,蒯越隻能無奈領兵返回郡治臨沅修整,以及重新籌備糧草。
而隨著蒯越被擊退,武陵蠻聲勢大振,不少先前還在抵抗的城池瞬時間不是開城投降,或在城中豪強的出賣下,城破人亡。
一時間,武陵郡情形直下,南部諸縣皆落入叛軍之手,僅剩下沅南、臨沅、漢壽等數縣還在蒯越手中。
臨沅城頭的風越刮越緊,蒯越望著南方的眼神從最初的僥幸,慢慢沉成了鉛色——三天了,沅南的斥候連個影都沒見,恐怕已遭遇不測了。
果然,沒過兩個時辰,南邊煙塵滾來,武陵蠻的身影漸顯,而走在最前頭的正是武陵蠻少族長沙摩柯,此時的沙摩柯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騎在高頭戰馬上,肩扛鐵胎弓,腰間彎刀斜挎,一身蠻族獸皮甲沾著未幹的血漬,卻半點不顯狼狽,反透著股剛勝的戾氣。
當來到臨沅兩百步時,沙摩柯勒馬停下腳步,目光掃過臨沅城頭時,嘴角勾起毫不掩飾的桀驁,連馬鞭指城的動作都帶著輕慢——仿佛這堅城在他眼裏,早是囊中之物。
沙摩柯揮了揮手,身後的蠻兵中就立馬有幾人往前跑了幾步對著城頭喊:“蒯越!沅南已破!你再不獻城投降,這校尉,就是你的下場!”
蠻兵喊話間,就有蠻兵壓著一個十字架走到城下。
城上的蒯越定眼看去,木架上綁著的,正是前幾日自己任命的沅南縣守將王校尉。
蒯越扶著垛口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羞憤的火氣往上衝,卻又被孤城困守的無力死死壓著。
沙摩柯手腕一揚,沒等城頭蒯越吭聲,兩個蠻兵已撲到木架前。
蠻兵手中刀刃寒光乍閃,“噗嗤”一聲悶響,王校尉的頭顱滾落在地上,鮮血順著木架縫隙噴湧而出,侵染紅城下黃土,連碎石都浸得通紅發亮。
而沙摩柯身後蠻兵當即爆發出野性喝喊,紛紛舉起繳獲的襄陽軍軍旗,那些染血的青黑旗幟被揮得獵獵作響,滿是炫耀的凶悍。
可沙摩柯隻淡淡抬手,歡呼聲戛然而止。
他撥轉馬頭往前挪了幾步,抬頭望著城頭,眼底戲謔藏都藏不住,活像戲耍老鼠的貓。
城上蒯越看得目眥欲裂,胸口憋得發疼,猛地抽出佩劍,“哐當”劈在垛口青磚上,火星四濺。
“沙摩柯!”
蒯越咬碎牙,聲音發顫卻帶著狠勁,“欺人太甚!斬我校尉,辱我將士,日後我必斬你!”
沙摩柯見蒯越劍劈垛口,反而笑得更猖狂:“日後必斬我?”
“老子倒要看看,你這孤城能撐幾日!”
蒯越卻沒再理他,轉身對著城頭將士沉喝:“都給我聽著!蠻夷斬我校尉,是要斷我誌氣,今日起,誰敢言降,立斬不赦!”
話音落,蒯越當即傳令:“把府庫壓箱的滾木、礌石全搬上城,百姓家的門板、水缸也征來,門板擋箭,水缸儲水,再挑五十個精壯,日夜盯著城牆根,防著蠻兵挖地道!”
將士們本被城下慘狀驚得發怵,見蒯越硬氣,也都攥緊了兵器。
蒯越又快步下城,回到衙署提筆疾書,如今武陵蠻勢大難製,僅靠自己手中的六千餘士卒是難以平定亂局了,是以蒯越隻能派敢死之士從沅水支流突圍,往襄陽求援。
自壺頭山峽穀一戰,蒯越八千襄陽士卒,死傷千餘,退回臨沅後,蒯越又分兵千餘給沅南縣王縣尉,使其能守住沅南縣。
誰知才幾日,沅南縣便被武陵蠻攻破,損兵折將不說,還更進一步打擊了蒯越軍士氣,今日城頭上上到將校,下到士卒,見武陵蠻無不麵露懼色。
想到這,蒯越不禁有些悔恨的一拳捶在案幾上,當時,蒯越退回到沅南時,就有將校建言,沅南城小,城周不過二三裏,城牆是夯土板築的老牆,最高處也不過一丈餘,且此城無險可守,糧草又少,不如匯集兵力專守臨沅大城!。
一步錯步步錯,說的便是如今的蒯越。
單論軍事角度而言,那將校的建言實在是半點沒錯。
沅南小城,牆矮糧少,本就不是守禦之地,若當時蒯越聽勸,將千餘兵力收回臨沅,如今手裏握著七千士卒,底氣也能足上三分。
可蒯越不是尋常將領,他是劉表倚重的荊州別駕,是荊州政堂裏僅次於州牧的二把手。
壺頭山一敗已讓他臉上無光,若是再未接敵就棄了沅南,傳去襄陽,滿朝文武會怎麽說?
“蒯別駕領兵平叛,未勝先怯,棄城而走”這話一旦傳出去,那他蒯越日後在荊州政堂再難抬頭,蒯家在荊襄世家間的顏麵也得丟盡。
所以哪怕明知分兵是險棋,蒯越也隻能咬著牙幹。
當時便將王縣尉叫到帳中,把一千兵馬交給王校尉手裏,蒯越:“沅南雖小,卻也並非一觸既碎,你務必守夠十日!”
“十日之內,我必率援兵趕到,解你之圍!”
蒯越這話半是打氣,半是給自己撐場麵,蒯越哪敢說援兵尚無音訊,隻能先把這口氣繃住,賭一把能撐到求援信有回音的那天。
而另一邊江陵城外,蔡瑁大營的炊煙與城內的練兵聲,已對峙了七日。
蔡瑁每日派人在城下喊話“州牧之令快到了,長公子還不離城”。
可劉琦壓根不接茬,若是蔡瑁有劉表調自己出城的軍令,蔡瑁就不會隻派人在那喊了。
這日清晨,劉琦剛在官署坐下,探江夏動向的斥候校尉便匆匆趕到,躬身稟報道:“主公,江東軍動靜已摸清!”
“那孫策似乎是肩傷複發,斥候以多日未見其出現巡視軍營,周瑜已棄守沙羨,率部退守夏口,另外周瑜向外宣稱已派使者撥往吳郡催援,隻是這則消息是周瑜宣稱,真假屬下不得而知。”
斥候校尉話音落,劉琦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了兩下,沒急著下判斷,隨後又接連問了斥候校尉幾句其他如江東軍在夏口的布防等細節。
待斥候答完,劉琦上前拍了拍對方肩膀:“連日奔波探查,辛苦了。”
轉頭便叫親兵:“帶校尉下去歇息,按軍功等次領賞。”
斥候謝過,躬身退下。
劉琦獨自站在案前,目光落在江夏輿圖上,指尖點向夏口的位置——周瑜這“催援”的消息,是真急著等救兵,還是故意放出來的煙幕彈,得再摸清楚,可這不妨礙他先做籌謀。
當即對著堂外的親兵喊道:“喚黃忠!”
不多時,黃忠趕到。
黃忠大步走入,抱拳行禮:“末將在!主公有何吩咐?”
“你麾下水師操練得如何了?鬥船、樓船可都備妥?”
黃忠朗聲回道:“回主公,麾下鬥船三百艘、樓船十五艘已盡數備好,船上弩機、撞角都按先前的吩咐加裝完畢,將士們的登船結陣、水上弩射之術,也已操練得爐火純青,隨時可戰!”
劉琦聽罷,猛地拍案而起,決定不等劉表回應了,如今孫策受傷,隨孫策西進的江東主力被自己幾乎一網打盡,眼下留守江夏的江東軍士氣動蕩。
而周瑜為了不被各個擊破,連沙羨的放棄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眼下江夏江東軍收縮,隻不過是兵力受損無奈之舉,但一旦江東援軍抵達必定會重新占據江夏郡治‘沙羨’
而劉琦能先占舉沙羨,其政治意義巨大,能鼓舞江夏其他還未陷入敵手的城池。
“好!那便不等了!”
“漢升,我命你為東征先鋒,你即刻點齊水師五千,明日一早從江陵港出發,先取沙羨,拿下江夏舊治後,再揮師逼近夏口,務必趁江東援軍未齊,占盡先機!”
黃忠聞言,雙目驟然一亮,雙手抱拳重重一拱,甲胄碰撞間發出清脆的鏗鏘聲,連聲音都帶著抑製不住的振奮:“末將遵命!”
黃忠那年過五旬的臉上竟透著股少年般的銳勁,久在江陵城內待命,早憋了股上陣殺敵的勁頭,如今得任先鋒,正是遂了心意。
“主公放心!明日一早,末將必帶水師直撲沙羨,定將那座空城給公子拿下來,絕不讓江東殘兵有半分喘息之機!”
說完,黃忠轉身快步離去籌備。
次日晌午,襄陽來的使者快馬奔入江陵,翻身下馬時,甲胄上還沾著未散的風塵。
使者徑直來到官署,手中捧著封裹著紅綢的絹詔,剛進官署便躬身道:“長公子,州牧親筆詔,特囑先告知公子——州牧近日風寒已退,體尚安,請公子寬心。”
劉琦迎上前,接過絹詔打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