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宮紋舟，醫療艙房外的過道裏。蘇墨死死的盯著艙門，身體繃得很緊。
    門內，蝶宮隨行的醫師正在處理南離星的傷勢，冰嵐在一旁協助。白芷和福伯靜立在蘇墨身後，沉默地等待著結果。
    “大……大人……”錢富海癱在甲板角落，肥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發抖，冷汗濕透了錦袍，“真……真不關我的事……我……我剛當上辰星閣的執事，這位置還是花錢買的……這……這是我第一次走貨……”
    他語無倫次，聲音帶著哭腔。
    白芷瞥了一眼錢富海，眉頭微皺，上前一步，對蘇墨說道：“戰子，他說的……大概率是真的。辰星閣走貨，向來不問來源出處。”
    當白芷口中清晰地吐出“戰子”二字時，錢富海隻覺得天旋地轉，魂都嚇飛了。戰盟戰子！那是他踮起腳都望不到的人物，自己竟然撞上了，還牽扯到對方的“朋友”。
    “紋界明麵上禁止人口販賣，但荒區裏，確實有很多不被紋界承認的‘荒民’。籠子裏那些人，看樣子多半就是荒民。販賣荒民……各方勢力，算是……睜隻眼閉隻眼。您那位朋友……”
    “她不是荒民。”蘇墨打斷她，聲音沙啞，卻異常肯定。他沒有回頭，但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壓抑到極點的戾氣，讓白芷立刻閉上了嘴。
    蘇墨強壓住翻湧的殺意，這殺意不僅針對傷害南離星的人，也針對這肮髒的規則。他轉過頭，看向靜立一旁的福伯：“前輩，蝶宮有沒有辦法，查到是誰把我朋友交給辰星閣的？”
    福伯渾濁的眼中閃過考量。若蘇墨這朋友真是荒民，查起來雖麻煩，總有跡可循。若不是……就意味著有人壞了規矩，對關內的人下手，一旦追查，牽扯必大，麻煩不小。
    但想到蝶宮與這位戰子目前是合作關係，再想到此子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新晉戰盟戰子、劍山的關聯以及聞家，福伯立刻有了決斷。
    “蘇戰子放心。”福伯聲音沉穩有力，“我蝶宮必定全力追查。”他相信，就算小姐鬱敏在此，也會這麽做。
    蘇墨緊繃的下頜稍稍鬆動，他對著福伯鄭重躬身：“再次謝過前輩，謝過蝶宮。”
    福伯側身避讓，沉聲道：“蘇戰子客氣。還有一事……戰子可是想請葛老來救治您這位朋友？”
    蘇墨抬頭，眼中掠過一絲光亮：“正是！前輩……”
    “戰子放心，”福伯微微點頭，“老朽已派人用最快速度趕回君庭，務必請動葛老前來。”
    聽到這話，蘇墨一直緊繃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絲。葛老醫術通神，有他出手，南離星活下來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就在這時，嘲弄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別高興得太早。”
    是棺魂。
    蘇墨心神一緊。
    棺魂的聲音繼續傳來：“那丫頭是被人強行種奴役紋，全力抵抗時導致精神意識徹底崩潰。皮肉傷好治，魂魄碎了難補。看她現在這樣，奴役紋雖因她意識崩潰自行散了，但精神本源已碎，這輩子……怕是醒不過來了。”
    嗡——！
    一股寒意從蘇墨腳底直衝頭頂，他整個人瞬間僵住。
    都怪自己……要不是……
    “吱呀——”
    艙門被推開，冰嵐麵帶疲憊地走出來，她看向蘇墨，清冷的眸子裏情緒複雜。
    “戰子，”她聲音有些低，“那位姑娘的外傷，我和醫師都處理好了。隻是……”她頓了頓，迎上蘇墨驟然轉來的目光，“醫師說，她神魂異常，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沉寂，……沒辦法讓她醒過來。”
    蘇墨喉嚨動了動，沒說話，猛地推開艙門，快步走了進去。
    艙內，南離星安靜地躺在臨時鋪就的軟榻上，換上了幹淨的素色衣裙，身上纏著白色繃帶，左臂肩頭處的空缺格外刺眼。她雙眼緊閉，長睫在蒼白臉頰上投下淺影，呼吸微弱平穩，像是睡著了一般。
    蘇墨一步步走到榻邊，慢慢跪坐下來，伸出手，指尖微顫，輕輕拂過她冰涼的臉頰。
    他不知道該怎麽向南離月交代，不知道該怎麽向南離玄交代。
    信任，此刻成了沉重的枷鎖，勒得他喘不過氣。
    艙內沒人說話，醫師默默退開，冰嵐站在門邊，白芷和福伯也靜靜看著。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從那跪坐背影散發出的痛苦和自責。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流逝。
    蘇墨意念瘋狂聯係體內的棺魂：“你既然能看出她是被種奴役紋導致的，你肯定有辦法救她！告訴我！什麽代價都行！”
    幾息後，棺魂冰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我沒辦法。”
    蘇墨的心直往下沉。
    但棺魂緊接著說：“不過，有人有辦法。”
    “誰？”蘇墨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棺魂的聲音帶著一絲古怪笑意：“你說是不是，獨孤荒？”
    話音剛落，另一個蒼老淡漠的聲音，突兀地在蘇墨意識中響起，正是來自葬天棺的麻衣赤足老者：
    “有意思。你竟認得老夫？”
    棺魂神秘低笑，聲音飄忽：“紋界數得上的高手就那麽些，怎會少了你獨孤荒？我更好奇，上代執棺人，是從哪兒找到你們這群‘孤魂野鬼’的？”
    說完這句，棺魂的氣息便如潮水退去。
    “前輩！獨孤前輩！”蘇墨急切地在意念中呼喊，“您有辦法救她？”
    獨孤荒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想救她，不難。但缺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蘇墨追問。
    “上次救你的人，應該知道。”獨孤荒的聲音毫無波瀾，“找到那東西後，外麵那個叫冰珞的小丫頭，加上你肩上那隻夢魘獸聯手，或許可以一試。”
    他不等蘇墨再問，語氣一轉，帶上了幾分嚴厲：“你不該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你的時間，不多了。”
    “鎖棺鏈因上次抽離棺魂，繃斷了四根，現在隻剩五根。鎮棺人很快就會醒，包括那個叫星兒的。他們一旦蘇醒，吸納紋力，就會像你之前失控的南明離火一樣，徹底暴走，以你目前的實力，壓不住他們。”
    “你是蘇家人，更是執棺人。你該清楚，眼下什麽最要緊。”
    字字沉重，敲在蘇墨心上。
    蘇墨沉默著，目光長久停留在南離星蒼白寧靜的臉上。
    幾息後，他緩緩抬頭，意念中的回應異常堅定：
    “前輩，我明白執棺人該做什麽。”
    “但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夥伴。”
    “拋棄夥伴……我蘇墨，做不到。”
    意識中，傳來獨孤荒一聲意味不明的低歎：“哎……你……好自為之。”
    隨後，交流徹底中斷。
    蘇墨慢慢站起身，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南離星。
    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真相，找到傷害南離星的凶手，還有……等葛老來，找到能救她的那件關鍵之物。
    他轉身，走向艙外。當他再次出現在甲板上時，那股悲痛被壓了下去，眼神變得冷漠。
    他看向赤月關方向，這件事以自己的實力，哪怕是戰子之尊，未必能查到什麽，得借勢。
    “白芷，立刻把消息傳回君庭，傳給均座，有人對那一位的隔代傳人出手，欲強行奴役，竊取戰盟核心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