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夜色漸深、英雄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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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滄臉上的從容笑意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猛地轉身,目光鎖定垂手而立的三名黑衣人。
    “怎麽回事?劍山為何會參與其中?他們向來超然世外,當初我蘇家的賬都不買,怎麽會突然表態支持戰盟?”
    三名黑衣人身體同時一顫,中間那人急忙回道:“堂主,我等……也不知為何劍山會突然介入。目前能確認的,隻有那叫華苼的加入了聞家,魏芊加入了蝶宮。南離星確實被我們從聞家搶了,至於其餘人的蹤跡……還在全力追查。”
    另一名黑衣人補充道,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劍山這等龐然大物的參與,必然會高度關注赤月關,關注戰盟的一切。一旦……一旦讓他們察覺到少主跟葬天一族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關聯,其後果……不堪設想啊。”
    洪滄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他負在身後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難道……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少主?還是少主在戰鬥中動用了不該動用的力量?
    各種猜測在他腦中飛速閃過,每一種都讓他心底發寒。
    “傳令下去!”洪滄猛地抬頭,眼神銳利,“所有在外人員,無論正在執行何種任務,全部就地蟄伏,切斷一切非必要聯係。”
    “你三人,立刻動身,不惜一切代價找到神算子,讓他務必想辦法處理劍山參與之事,至少要弄清楚他們的意圖。”
    “是!”三名黑衣人不敢有絲毫怠慢,躬身領命,身影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洪滄獨自站在原地,透過那仍在閃爍的光影,目光落在蘇墨那張年輕卻寫滿堅毅的臉上。
    “希望……是我猜錯了。”他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要不然……”
    ……
    不止是洪滄,此刻連戰盟盟主戰龍璟,心中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聞家的支持,雖然意外,但尚在情理可循的範疇之內。畢竟聞家再超然,也終究是紋界一方勢力,或許是與帝庭或其背後勢力有所齟齬,借此機會表明態度。
    可劍山……那是真正與世隔絕,劍山弟子,一生唯劍,極少過問紋界俗務。他們為何會在此刻,如此強勢地表態支持戰盟,甚至願意派出萬名劍修聽從戰盟調配。
    戰盟與劍山,過往可謂毫無交集。
    這突如其來的兩大強援,像是天上掉下的餡餅,砸得戰龍璟都有些恍惚。但他畢竟是執掌戰盟多年,瞬間便壓下了心中的萬千疑慮。
    無論如何,這送上門的聲援,對於此刻的戰盟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更是足以扭轉局勢的驚天助力。
    有聞家和劍山站在身後,莫說區區帝庭,就算是其背後那禦棺四族之一的裴家,想要再圖謀赤月關,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戰龍璟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心緒壓下,朝著那新亮起的兩道影像方向,鄭重地抱拳一拜,聲音沉穩有力:“戰某在此,謝過聞家、劍山鼎力支持。此情,戰盟銘記於心。”
    光影中,並未傳來聞家老祖或劍山代表的回應,但那依舊亮著的影像,本身就已代表了他們的態度。
    帝主那模糊的身影微微晃動了一下,“璟盟主,當真是好算計啊。”帝主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
    他顯然認為,這一切都是戰龍璟早已謀劃好的局,暗中串聯了聞家與劍山。
    戰龍璟麵色平靜,淡然回應:“帝主客氣了,彼此彼此。”
    他懶得解釋,也無法解釋。既然對方願意這麽想,那便最好。
    “哼!”帝主冷哼一聲,那模糊的光影劇烈閃爍了幾下,隨即徹底熄滅,消失不見。
    緊接著,如同連鎖反應,之前那十二個亮著的、代表各方豪門的影像設備,也一個接一個地迅速暗淡下去,最終全部歸於沉寂。
    這場麵向諸多勢力高層的“現場直播”,伴隨著帝庭的退場和眾多豪門的沉默,以一種任何人都未曾預料到的結局,落下了帷幕。
    大廳內,隻剩下督戰府原本的燈火,以及戰盟成員手中兵刃反射的寒光。
    癱坐在廢墟中的戚元永,眼中最後一點光芒也徹底熄滅。帝庭放棄了他們,他知道,戚家……完了。
    而戰盟,則在聞家與劍山,這兩大勢力的強援支持下,硬生生從帝庭手中,將赤月關這塊戰略要地奪了過去,宣告了主權。
    蘇墨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局勢的驚天逆轉,並未讓他感到多少喜悅,反而感覺到深深的疲憊,以及荒謬感。
    他本意隻是想借戰盟之勢,揪出對南離星下毒手的幕後黑手,為枉死的同袍討還一個公道。可現在看來,自己仿佛從一開始,就落入了一個更大的棋局之中,成為別人手中一枚關鍵的棋子。
    赤月關枉死的三百九十八萬零七百二十一名同袍……他們的犧牲,難道真的隻是今日戰盟謀奪赤月關的鋪墊和基石嗎?
    用如此多的鮮血和生命,去換取一座關城的歸屬,值得嗎?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逐漸消散的光影,仿佛看到了那位即將離去的戰盟盟主,輕聲問道,“這麽做……值得嗎?”
    戰龍璟即將轉身的光影微微一頓。他沉默了片刻,沒有回頭,隻有一句話語,透過微光傳來:
    “有的事,必須要有人去做。而有的事……得有人做下去。”
    話音落下,他的光影徹底消散。
    蘇墨咀嚼著這句話,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抱歉,蘇兄。”一個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帶著幾分歉意。
    蘇墨緩緩回神,轉頭看去,是戰英。而那個一直頂替著南離星容貌的人,此刻麵容一陣模糊,恢複了本來樣貌——竟是冰珞。
    冰珞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迫不得已,假扮了你朋友,這是小英子的主意,不關我事。”這丫頭就這麽把戰英出賣了。
    蘇墨搖了搖頭,表示無妨,他現在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你怎會知道對南離星出手的是戚元永?”
    “我也不太清楚。”戰英接過話,眉頭微皺,“是有人故意將消息送到了君庭的戰盟駐地。”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條,遞給了蘇墨。
    蘇墨展開紙條,上麵隻有一行簡潔的字跡:
    「南離星之遭遇,可助貴盟所謀!」
    字跡潦草,看不出任何特征。
    “留下這張紙條的人,應該就是在蝶宮出售凝魂草的人。”白芷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看著紙條分析道,“他的目的,似乎就是要把南離星的事情,和我們的行動聯係起來。”
    “應該不止。”蘇墨微微搖頭,“戚元永行事周密,他既然對南離星出手,就不可能讓她有逃走的機會。這中間,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環節。有人……在暗中推動,或者,利用了這件事。”
    他的目光轉向被兩名戰盟成員粗暴架起、正欲押解下去的戚元永和戚坤。關於南離星,這對父子,尤其是戚元永,必然知道更多內情。
    蘇墨正欲邁步跟上去盤問,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蘇……戰子。”
    蘇墨腳步一頓,循聲望去。
    隻見戰子慕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陪我……走走,如何?”戰子慕的聲音帶著疲憊。
    蘇墨正要拒絕,目光卻猛地凝固在戰子慕的胸前。
    直到此時,他才駭然發現,慕帥那身看似不合體的舊甲縫隙處,正不斷往外滲出暗紅色的血液,順著甲葉邊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麵上。
    那血跡應該是早已浸透了內襯,隻是因為戰甲顏色深,加之他之前一直刻意挺直脊背,才未被立刻察覺。
    蘇墨瞬間明白了,明白了為何葛老會說出那聲沒頭沒尾的“一路走好”,明白了為何慕帥會換上這不合身的舊甲。
    一股酸楚猛地衝上蘇墨的鼻腔,讓他喉嚨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戰子慕那依舊挺直、卻已難掩生命流逝的背影,重重地點了點頭,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
    “好……”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攙扶住戰子慕那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手臂,感受著那冰冷的甲胄下,生命的熱力正在快速消退。
    兩人不再理會身後的喧囂與收尾,一步一步,緩緩地向著督戰府外走去。
    夜色漸深、英雄遲暮!
    ……
    與此同時,遠在北方禁地的聞家。
    光幕上赤月關的影像已經消散,但房間內的氣氛卻並未緩和。
    聞沛帆臉上帶著憂色,看向閉目沉思的老祖聞景楠,遲疑地開口:“老祖,我聞家此次貿然參與赤月關之事,是否太過……”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一旁叉著腰的華苼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老頭,你這是怕了那勞什子帝庭?”華苼金瞳一翻,語氣充滿了鄙夷,“你看看人家戰盟,多硬氣。直接從你們手裏搶……呃,是你們自己沒看住,讓我朋友被人劫走了。人家還敢直接闖進帝庭中樞,威脅帝主,震懾那麽多豪門。你再看看你們,瞻前顧後,怕這怕那……”
    “你個小混蛋,你懂個屁。”聞沛帆被氣得差點跳起來,指著華苼的鼻子罵道,“帝庭中樞算個屁。我聞家想滅就滅。可你知道帝庭背後站著的是哪家勢力嗎?牽一發而動全身。你以為是街頭打架那麽簡單嗎?”
    “你們能不能消停一下。”聞景楠終於睜開了眼睛,無奈地看著眼前吵得麵紅耳赤的兩人。
    一個是沉穩持重的聞家之主,一個是天賦絕倫卻性子跳脫的內定少主,這兩人碰到一起,簡直就像水火不容。
    他先瞪了聞沛帆一眼:“身為主,遇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隨即又看向氣鼓鼓的華苼,目光在他那雙璀璨的金瞳上停留了片刻,語氣平和地問道:“小家夥,你認識那個叫蘇墨的戰盟戰子?”
    華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認識啊,豈止認識。我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的。光屁股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了。”
    “從小一起長大……蘇墨……蘇姓……”聞景楠低聲重複了幾句,渾濁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精光,他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揮了揮手,“好了,此事我自有分寸。沛帆,按照之前說的,準備選派一萬族人,前往赤月關。”
    他又看向華苼,語氣帶著不容置疑:“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族裏修煉瞳術,沒有我的允許,哪裏也不準去!。”
    “憑什麽!”華苼立刻炸毛。
    “憑我能揍你!”聞景楠眼睛一瞪,瞬間讓華苼把後麵的話噎了回去,隻能憤憤不平地瞪著對方。
    聞景楠不再理會他,轉身望向窗外遙遠的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落在了那座剛剛易主的雄關之上。
    蘇墨……帝庭……戰盟……劍山……這紋界的水,從來沒有清澈過。